他端着兑好的水,敲了敲门,递给了俞晓燕,并且请她帮忙收拾一些李明宛的衣物。
    按照村里人的想法,落了水肯定是先捂暖和了,然后躺在床上好好养一养,压根不会想到吧人送去医院。
    可是江平之一直都知道李明宛的身体不是特别好,又是在这个季节落水,他没有任何犹豫,稍微收拾完之后,抱起已经疲倦到昏昏沉沉的李明宛,把她放到后座去,帮她盖上薄被,然后皱着眉开车去医院。
    等到李明宛醒过来的时候,她睁眼看到的就是洁白的天花板,她一阵恍惚,但却知道这里不是知青点,知青点的天花板是木做的,黑漆漆的像是积了几十年的污垢。
    她感觉到嘴唇干涩,艰难的侧头,看见吊起的盐水瓶,才知道自己应该是在医院。
    李明宛的动作很轻微,却还是觉得很累,她的胸腔似乎害残存着被水灌入的痛苦感,整个人都很难受,也不想说话,头疼得很,甚至觉得腰背酸软,虽然身上盖了被子,却还是觉得很冷。
    出门打热水的江平之回来,看到李明宛睁着眼睛,还有些茫然,他走上前,温声说,“你醒啦,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
    李明宛艰难的摇了摇头,目光却不自觉的落到江平之手上的保温瓶。
    江平之会意一笑,倒了杯开水,又拿了个空的杯子,来回倾倒,一直到水的温度不那么烫了,才扶起李明宛,喂她喝了几口。
    在触摸到李明宛脖子的时候,他就蹙了蹙眉,等到重新扶着李明宛躺下,才把手覆在她的额头上,“怎么这么烫?”
    江平之取出抽屉里的水银体温计,甩了几下,才递给李明宛,让她夹在腋下。
    他没有急着问李明宛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太过糟糕,不适合回想那些激烈的事情。
    李明宛的皮肤原本就白,现在完全失了血色,看起来就像失了生气的油画,美则美矣,却让人忍不住心里一痛。
    过了十分钟,江平之取下水银体温计,认真端详了一下,他的眉头愈发紧蹙,“明宛,你发烧了,我去找护士,你等我一会儿。”
    然后他就出了病房。
    李明宛趁这个机会好好打量了一下周围,才发现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外头的天色也昏暗着,应该是到了晚上。尽管在明宛看来,这个病房还是很简陋,可是以现在的水平来看,应该算条件很好了,单独的病房,还有一个洗漱的小侧间。
    在李明宛打量周围的时候,江平之带着医生一起进来,进来的医生也穿着军装,李明宛心中多少有了数,她应该是被送进部队医院了。
    在经过简单的检查和问题之后,医生说没什么大事,估计是因为落水加上吹风受凉,到了晚上发起烧了,她的身体底子不好,到了晚上可能还会烧起来。
    除了药以外,还有酒精,如果半夜突然又烧起来,可以酒精兑水,帮李明宛擦拭胳膊,物理降温。
    江平之都一一记下。
    果然,到了大半夜的时候,李明宛又烧起来了,并且烧的很厉害,江平之因为医生的话,一直都很关心李明宛,几乎她一烧起来,他就发现了。
    他不知辛劳的帮李明宛擦拭手臂,江平之才发现李明宛的手这么纤细,比她看起来的还要瘦弱。
    几乎是不包含任何旖旎,仅仅是心疼。
    他轻轻抚平李明宛因为难受而紧蹙的眉头,眼中布满怜惜。这是他从小照顾到大的人,看着她从瘦骨嶙峋的一丁点长成现如今骄矜亭亭玉立的样子。
    明明可以更快的让那一家人离开,可他却选择了相对温和的办法,正是因为这样,才让他们有机会伤害他。江平之很少后悔,他做事总是充满理性,犹如下棋一般权衡严谨,可在这件事情上,他感觉到了悔意。
    因为烧了一晚上,尽管第二天已经退烧,但是李明宛的神色依旧很不好,几乎没有力气,江平之去食堂打了一碗稀粥给李明宛。
    李明宛现在太虚弱了,肠胃经不住太硬的东西,只能喝粥。
    江平之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包肉松,让李明宛配着喝。
    李明宛的胃口不是很好,只能喝得下几口,到底是医院的食堂,煮的并不算好喝。
    到了中午的时候,江平之就用保温桶装了饭菜,摆到李明宛的面前。
    中午的饭菜要丰盛很多,虽然还是很清淡,但是粥里加了青菜末调味,粥熬的很浓稠,味道调的很好,菜是清炒的,甚至还有牛肉酱。
    李明宛勉强来了胃口,多吃了一点。
    之后的几顿饭也和早饭吃的不一样,味道都很好。
    虽然江平之精心照料,可是李明宛到了晚上还是发了高烧,她的身体太虚弱了,原本好好的养着,或许过个十年八年,就和普通人一样,可是下乡以来,每天都要干活,吃的也不好,加上她时不时忧心,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身体变得不太好,落水就是直接诱因。
    在医生又一次的诊断中,说李明宛应该是落水导致的肺炎,发烧的症状不会好的太快。
    接连几日,李明宛的意识都昏昏沉沉的。
    也是刚好,李文畔夫妻的公事忙的差不多了,就打电话到公社里,想要联系李明宛,结果那边却支支吾吾的。
    于是又打电话到江平之的部队,却得知他请假了。
    夫妻俩一琢磨,感觉到不对。而江平之在收到别人的通知之后,从医院回拨了一个电话给李文畔夫妻,却得知他们已经动身,收拾好东西准备去瞧李明宛。
    李文畔夫妻是真的着急,就怕李明宛出了什么事情,他们是先到的公社,然后又被带到大队,才知道李明宛出了什么事情。
    大队长对身后跟着一群人,还坐着车的李文畔夫妻毕恭毕敬,问起何云娘的事情,“他们已经暂时被关进派出所去了,您要去问问情况吗?”
    李文畔拒绝了,比起知道事情的始末,他们更着急去瞧李明宛的情况,说是住院好几天了,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反正罪魁祸首已经被关起来,不怕跑了。
    等李文畔他们走了以后,就有秘书落后一步,交代大队长陈福田不要泄漏和李文畔夫妻相关的事情,尤其是不能牵扯到李明宛。
    大队长躬着腰应了。
    等李文畔夫妻走了之后,村里因为突然出现的一排车而惊讶的人,都跑到大队长家去打探,想问出点什么,结果大队长守口如瓶,愣是什么都没说,也半点没往李明宛的身上扯。
    想到害的李明宛落水的何云娘跟陈传句,他还特意去派出所打了招呼。
    要知道陈父为了自己的儿子,这几天没少跑去运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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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李明宛在睡梦中,总觉得周围挤挤囊囊的,虽然很安静,但她还是睁开了眼睛,胡若弗和李文畔正坐在病床前,江平之站在旁边。
    他们的面色都很凝重,尤其是李文畔。
    “出了这么大事,怎么不告诉我们?”李文畔一贯温和儒雅的面容,难得严肃。
    胡若弗的脸上却是不加掩饰的担忧,她伸出日渐老去,布满纹路的手,轻轻抚摸李明宛的额头,帮她拨开额间的碎发,“你这孩子……”
    她想念叨李明宛几句,可是看她虚弱的样子,终究是舍不得,千言万语都化作关心,“难不难受啊?渴不渴,有什么想吃的吗?”
    温柔的安抚,关怀的话语,这些都是李明宛想象中母亲的样子,她在现代是个拖油瓶,没人想要她,穿书之后虽然受了很多苦,可也实打实的收获了很多。
    她蹭了蹭胡若弗的手心,也许生病真的会让人变得柔软依赖,“不难受,看到您和爸爸,我就一点也不难受了。”
    看着躺在病床上,精神不济的李明宛说出这样一番话,不要说胡若弗,就连李文畔心都软了半茬。他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道:“害你的人,必须得到应有的惩罚。”
    李明宛知道他说的是何云娘他们,眼皮微垂,神色也黯淡了些。
    如果李文畔他们没有亲自来,或许这件事还不会暴露,可他们来了,只需要一查,就能知道这几日的闹剧,想瞒也瞒不住。
    李明宛看了江平之一眼,却见他对自己使了眼色,微微颔首,再想到江平之曾经劝自己的话。
    “李伯伯和伯母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李明宛心里渐渐有了决断,她一手撑起,慢慢从病床上坐起来,尽管整张小脸看起来惨白,可她仍旧坐直,正色道:“爸,妈,我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告诉你们。”
    看着神情严肃的李明宛,胡若弗和李文畔也跟着敛了心神,专心听李明宛说的话。
    除了自己是穿书的事情,李明宛将何云娘一家和原主的纠葛悉数说了,包括那天何云娘和陈传句是怎么围住自己,怎么把自己推下水,乃至在河边说的话。
    最后,她总结道:“他们恐怕不是单纯的报复,是想生米煮成熟饭,好让我嫁给她儿子。”
    一向沉着冷静的李文畔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他用手重重往腿上一拍,“岂有此理!在新社会,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做这种事。”
    李文畔胸腔起伏,显然已经气急。但更多的是后怕,如果不是何云娘还有点良知,如果不是江平之刚好来红岭村,那么李明宛最后只能葬身冰冷的河水,甚至找不出真凶,只能抱着冤屈死去。
    李文畔的头发半是银丝,脸上也有了老人斑,不复年轻时的结实有力,可是多年的沉淀,让他更加威严,浑浊的眼睛是积攒的睿智,他严肃而极具威势的说,“他们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一锤定音。
    到了李文畔这个地步,他下定决心去做的事情,几乎不会失手,更遑论是这样简单的事。
    当天晚上,何云娘和陈传句就被重新审问,包括村子里曾经见证过有关李明宛落水,乃至何云娘怎么纠缠李明宛的人,通通都被叫走。
    一连折腾了个通宵,只要有心查清楚,证据收集的很快,更何况何云娘的计划本来就漏洞百出。
    在李文畔的操持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找出了那天的真相,甚至连李天赐曾经潜入知青点盗窃的事情都被挖了出来。
    甚至是陈父是如何贿赂工厂的人,让本来没有资格进厂的陈传句成为工人。包括当初贩卖李明宛的事情,已经曾经活跃在陈家村一带,曾经靠着高利贷与私下里贩卖人口的一群毒瘤,全部都被揪了出来。
    这些人都按应该有的罪入狱。
    包括陈父、陈传句、何云娘,他们都曾经参与过卖人的事情,以及想要用所谓的生米煮成熟饭来迫害他人。哪怕不懂法,也不能成为犯罪的理由,愚昧不应当成为罪恶的温床。
    □□未遂,险些害死人。
    哪怕何云娘觉得自己是可歌可泣的伟大母爱,可她的所行所为就是犯法,必然得到处罚。
    换言之,何云娘、陈父、陈传句,全去吃牢饭了。
    包括那个脾气倔强、不可一世的李天赐,也因为盗窃等罪名送去少年管教所待了一段日子。
    李文畔在里面没有任何徇私枉法、添油加醋的地方,他只是如实查出了这些人曾经犯下的罪,并将其绳之以法。他的举动,仅仅是把隐藏在农村固有道理和所谓人伦下的罪恶掀开,披露在人前,告诉所有人,即便你是亲生父母,即便你负债累累,可买卖人口,就是犯罪。
    即便你是亲生母亲,可想要强迫子女与他人发生性关系,就是犯罪……
    所谓的口口相传的道理,不应该越过法律法规,成为迫害他人人生的缘由。
    李文畔和胡若弗没有办法陪伴李明宛太久,因为他们还需要去其他的城市做工作,所以基本照顾明宛的都是江平之。
    过了一个多月,李明宛彻底伤好出院,李天赐也从少年管教所中出去。
    事情在村子里闹了许久,最终尘埃落定。
    虽然江平之已经精心照顾明宛了,可是她出院的时候,仍旧因为生病瘦了一大圈,下巴从圆润变得尖细,但不损她的好看,只是从仕女图一般润色的明眸长相,变成病弱娇柔西子捧心般的模样。
    让人见了,都忍不住担忧她会不会不舒服,会不会因为身体不济昏了过去。
    回到村子里,对于李明宛落水,还有何云娘一家,以及附近几个村子不少人家都进去了的事情,大家议论纷纷,有的会联想到李明宛落水的事情,但也有人不相信,落水能牵连这么多人吗,估计是上面顺藤摸瓜查到了。
    但不管他们怎么想,甚至围上来问什么,李明宛的态度都淡淡的,四两拨千斤,什么也没让人问出来。
    倒是嗅觉敏锐的谭康平猜出了点什么。
    他下乡之后,也坚持看报纸,所以他知道李明宛的父母前段时间也来到了这个城市。
    但他什么都没说,也只是假装不知道。
    唯独在这件事情上,他发觉了未婚妻李成玉似乎不太对劲,尤其是在事情刚爆出来以后。虽然当时李成玉仅仅是一瞬间的失态,可不妨碍他察觉出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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