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那个啊。」他三两下就把苹果红茶全数解决,「你是为了那个才请我饮料?」
    「对啊,老实说……还满有帮助的。」我嗯了声。
    「不用放在心上啦。」说是这么说,不过瓶子早就见底了,你整个超赚的你知不知道?
    「看不出来你这么大器。」我调侃他。总觉得跟廖博在一起就是至少要斗嘴,不然浑身不对劲。
    难得他没有生气,还用他那双具有穿透术的眼睛对我笑,「外貌协会喔?谢啦。」说着举起瓶子。
    「反正你都喝完了,不用客气啦。」我摆摆手,离开廖博的座位。
    真的,很谢谢你。
    下午上完第一节课,我一如往常的打开水龙头洗手。
    「啊干……」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忍不住飆了个脏话,定睛一看,我的左手食指不知何时长了一个肿到不像话的类似水泡的东西。
    去保健室一看,护士阿姨说是蜂窝性组织炎,还拿了假单说要带我去看医生。
    「不用啦,应该不严重。」我已经逞强习惯了,不想让别人觉得我很可怜。一时还无法乖乖说出「好」来。
    「不行啦!你这样手会烂掉。来啦,我带你去医院。」护士阿姨很坚持。
    于是我被半强迫的送来医院。
    在一连串不知道干嘛的治疗后,已经快要四点了。我的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
    走在医院的走廊上,我不禁想,这样算不算是「光明正大的翘课」?虽然是跟护士阿姨一起,不过只要我有心,距离逃走的日子,应该不远矣……
    但是在这之前,我得先确定我是不是孤军奋战。
    已经十月了,气温仍然高得吓人。气温足足有二十八度。
    「好热。」我浑身无力的趴在桌子上。
    「就是说啊。」芊莉搧着衣领。
    「很闷哪。」夏隐也说。
    我忍不住要往外面走,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说不定顶楼的风会比较凉一点。
    我朝教室里张望了几眼,走到夏隐身边,「要不要去顶楼?」
    「喔,好啊。」
    走到顶楼的途中我们接收到许多异样的眼光,不过大概是因为夏隐在这大热天还把外套盖在头上,看起来很白痴的缘故。
    「你不热啊?」我三番两次把他的外套扯下来,他二话不说又盖回去。
    「这样会撞到啦。」
    夏隐只是傻笑。
    不算是拉拉扯扯,但总是走到了顶楼。
    「这里空气不错吧?」我深呼吸。
    「还有植物喔?」夏隐蹲下身,轻轻拨弄着秋海棠的叶子。
    「你还真会选,那株是我最喜欢的。」我故意说。用意在哪我自己也不是很懂。
    他有些不自然的站起身,「我只是随便选一株,瞄到哪个就看看。」
    我没有对他的这番言论做出回应,在心里深深皱了眉。
    他为什么要这样解释?是怕我会误会什么吗?
    应该说,他有什么好避讳的?是因为对象是我吗?
    我感到非常的不舒服,对于夏隐的间接撇清。
    「欸,你觉不觉得,」我转身看向天空,但我知道夏隐有停下动作听我说话,「有时候会想离开这里,逃到别的地方去?」
    「现在吗?」
    「嗯,现在,立刻,马上。」我对他笑了笑,「要一起走吗?」
    「好啊。」
    终于啊,我们,走吧。
    翻墙,翘课的学生必做的事情。
    好在学校围墙不是很高,连我都能跳过去,教官什么的倒是没见着半个。乾脆毕业的时候写意见书给校长说「围墙盖高一点」算了。
    「要去哪里?」夏隐问。
    我扬起一抹自信的微笑,「跟我走就对了。」关于这个我可是想了整整一个月才想到。
    我们辗转来到白沙湾。我不得不讚叹大自然真是浑然天成的艺术家。
    运气很好,都没有人,我在离岸边大约三公尺处坐下,夏隐也坐在我旁边。
    「你不下去玩水吗?」他问。
    「不了,我蜂窝性组织炎。」我秀出用纱布包扎起来的手指。
    『……可是子寻,你不是一直都看着过去吗?』
    我猛然想起芊莉对我说过的那句话。
    原来如此。
    「欸,夏隐。」灯光美气氛佳,天时地利人和,我乾脆全部都告诉他好了,我相信他会替我保密,「你……再听我说一个故事好不好?」
    「好。」他回答。简短的一个字,竟让我有想哭的衝动。
    深呼吸,吐气。我缓缓开口。
    「我会剋人。六岁那年,我看到芊莉和另一个跟我们同年纪的女生玩在一起,觉得很忌妒,就要跟她绝交,还逼她跟我道歉。七岁时,跟爸妈出国的时候,我居然忘了芊莉长什么样子。国一的时候我对我妈说了很过分的话把她弄哭了……暑假前抓耙子说要教我坦率,可是我最后对他很敷衍……还有前一阵子,我狠狠推开了池宇平……我推开了他……但是最差劲的是我并不觉得愧疚,而是我认为我『应该要觉得愧疚』!我伤害了这么多人……我是不是很该死……」我把脸埋进膝盖,又忽地抬起头,「但你是我唯一还没伤害过的人,所以你今后……离我远一点吧。除非你愿意陪我一起下地狱,但那是不可能的……」我越说越小声。
    我不想放掉夏隐,真的不想,可是我更不想伤害他。他留在我身边的时间越久,我越有可能伤到他,谁知道我何时又会歇斯底里?既然这样,我寧愿他离我远远的。
    沉默了片刻,夏隐只问了我一个乍看毫不相干的问题:「你觉得要安慰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什么?」
    什么意思?他是要我安慰谁吗?
    我想了想,「拥抱他,不论他是谁。」
    语毕,夏隐从旁搂住我,我措手不及的身子一缩,却反而进了他怀里。
    「完全不是你的错。」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秋子寻,你在想什么!他只不过是安慰你!
    这句话听起来真悲哀。果然这就是伤害人的报应,之一。
    「其实……被伤害我也不妨。我从小到大受到的伤害纵然很多,我已经习惯了。而且……我也想不出你能给我什么伤害。」
    我摇头。伤害是不可能习惯的。
    但他是这么认真想要安慰我啊。
    「不管是哪种程度,你也无所谓吗?」
    我下了最后通牒。要是他真的无所谓,我再也不会用怕伤害到他这个理由疏远他。
    因为他是我很重要的人。如果他离开了我的世界,我会恨自己一辈子。
    「我不在乎。」
    心里彷彿有什么东西瓦解了,我的耳边此时只听得见海浪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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