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老子的钱还回来!小王八蛋尽学坏,真该死!”浑身臭汗的男人追在袁达业身后,他跑步的模样滑稽可笑,翘着大肚皮,像只瘸腿的鸭子。
    袁达业转头朝他做了个鬼脸,跑得更欢脱。
    “操你妈!老子已经报警了,你就等着督查员来抓你吧垃圾!”男人跑不动了,蹲在路边叫骂。
    叁十多年前伊奠洲还在落荏洲督查掌控之下,尚未完全堕落成恶势力大本营,人们的生活有盼头,未来看似一片光明。彼时十六岁的袁达业凭他的“神偷”名号在督查员通缉名单上占据一席,他家境贫寒,没读多少书,父亲早早去世,与母亲和多病的妹妹相依为命。
    父亲在做工时去世了。那年伊奠洲政府联合建筑公司在洲中心修建标志性建筑——洲立酒店,父亲便被建筑公司派去做工。一个下雨刮风的午后,袁达业和母亲一起给父亲送饭,母亲的电动车荡在风雨中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来到工地上,只碰见几个身受重伤躺在担架上的人,其中就有父亲。
    工友告诉母子俩,父亲是在高空作业时被大风刮死的。由于天气过分的糟糕,工人们都以为今天不用上工了,但建筑公司要求加快进度好迎接落荏洲洲长视察,所有工人便被迫回到工地上继续作业。
    母亲淹没在泪水里,扒拉救护车的门高声呼叫。大雨湿透她的破烂衣衫,天空中的黑云聚集紧密,白日霎那间扭转成黑夜。母亲跪在地上看救护车渐行渐远,突然呼吸不畅,晕了过去。
    父亲去世后,一家人的日子艰难无比。母亲在外头打了叁份工,袁达业也辍学回家边打零工边照顾妹妹。母亲曾有过可怕的念头——杀掉妹妹,因为她是全家最大的累赘。母亲征求过袁达业的建议,她说:“我们实在太苦了,挺不住了!你和我的积蓄远远不够给小其治病,那个挨千刀的公司现在自身难保,连保险费都拖着不给,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早点解脱小其,我之后会随她去的。”
    袁达业很生气,断然拒绝母亲的提议:“再苦再累有我扛,不许你动她!交给我,我会解决问题。”
    于是他开始了偷窃抢劫,恰逢当时伊奠洲灰色产业发展处在萌芽期,督查员们致力于打击帮派上,所以忽略了这个小贼。随时间流逝,袁达业干坏事的水平越来越高,抢的物件价值也越来越大,在接到许多严肃的举报电话后,督查员才终于动金手逮捕了他。
    十六岁的袁达业偷窃有五年,他曾因偷盗金条被物主毒打导致胳膊上留下一道红色长痕,所以他一年四季穿着长袖,不愿给外人看见令他羞耻的罪证。
    审问他的是名老督查员,老督查相貌端正,和蔼可亲,给他送来热水喝,还给他拿毛毯保暖。
    老督查上来就问他在哪儿念书。袁达业气吁吁地说:“早辍学了,没书读。”
    “你这年纪的孩子应该都在学校读书啊,怎么的你特殊些?”老督查吞了口茶,笑着问道。
    袁达业低着头说:“我没钱读书,也没心思读。读书能让我摆脱贫困吗,能让我离开伊奠洲吗,很显然不可能的。所以读书有什么用,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
    “话不能这么说。读书不一定有用,但不读书一定没用。也许你可以做点别的事情,不要再干偷鸡摸狗的勾当,你年纪还小,未来有很多路可以走。”老督查语重心长地劝告。
    袁达业嗤笑道:“这话告诉中产还能骗骗他们,我可是一穷二白的混混,没那么多精力和他们卷成一堆。我即使年轻又怎么样?多的是人年轻时心就早早地死了,哪里有路给我这样的底层人走?哪里有多余的选择给我做?我和别人不同,活不成普通人的样子。”
    老督查注意到他的胳膊,沉默一番后试探地问:“你手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
    “问题天天有,不过关你什么事?这是我不小心摔的。既然东西都拿回来了,你可以放我走了吧。随便你们记不记我档案上,反正我不读书,也不找正经工作。”袁达业拉长袖口,尴尬地别过头。
    老督查干笑几声,说:“以后我就是芒里区的巡查官,要是再让我看见你干坏事,我一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快滚吧!”
    元仲闻想继续阅读师父潦草的回忆录,刚回家的云满桃便打断了他。
    “元仲闻快出来看我批发的雪糕。我批发了很多支,这个夏天终于可以好好爽一下啰!”她在冰箱前边哼歌边装雪糕,自得其乐。
    “
    这才像家呀,以前夏天我总和妈妈一起批发冰淇淋回来,每天家里都充满雪糕的香味,简直太舒服了。”云满桃从批发盒里取出一支雪糕,迫不及待塞进嘴里。
    “香草味,哈哈。我最喜欢的味道。”她的声音含糊不清,十分愉快。
    家的温暖无意间来得寻常又轻易,元仲闻和云满桃遇到彼此前都没完整地体验过,直到两个孤独的个体相遇后才让家的定义愈发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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