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一路上,舒悦瑾的表情终于比过来时放松,还有些餍足后的惬意感,不再故意沉默寡言,没玩手机,就是一路都在唉声叹气。
    裴易徵以为她心里还没放下,问:“在想那男的?”
    “不是。”舒悦瑾现在提起他只有火气,没有留恋,“我就是琢磨,以后我到底会和什么样的人结婚。”
    好问题。
    社会上的精英她觉得人家装,院里的二世祖又觉得人家拽,总之是谁都看不上,但又非常勇于尝试。
    “横竖得比这个强。”裴易徵从不吝于往她伤口上撒盐。
    舒悦瑾被说得没面子,嘟囔:“谁没有看走眼的时候呢,一次小小的失败而已。”
    “你也不是初次尝试了。”裴易徵持续拆台,“去年不是有一个还不错,年纪和你差不多,又在红圈所,为人也还算机灵,我看师父和师娘都挺满意的,本来以为能让你安分一段时间。还不是一样没多久,你就觉得和人家没有灵魂共鸣,分了。”
    她都快忘得差不多的人,裴易徵却如数家珍。
    “可是那个人真的很无聊啊,没有几句话能说到一起。我去他那律所三回就和前台姐姐混熟了,他连人家结没结婚都不清楚,真不知道每天上班都在干些什么。”舒悦瑾歪过头来看他,“至少跟你都能说两句身边人的八卦呢……难道你觉得他很配得上我咯?”
    “那倒没有。”裴易徵否认迅速。估计在他和舒悦瑾父母眼里,就算是英国王子想和她谈,他们都要嫌人秃瓢,没谁配得上。
    “那不得了。”她歪回去。
    “不过呢……”裴易徵又松口,“万一你要是真和谁结婚,我给你随十万份子。”
    “十万?”舒悦瑾听见这个数字,嘴角向下扯了扯,“你可真小气。”
    *
    回到办公室,长条会议桌上的文件依然堆得像山,已是午休时间,仍坐在案头的人只余一个。
    景宜听见开门声,看见回来的是裴易徵,放下手里的盒饭,用纸擦了擦嘴角的油,边嚼边招呼道:“吃了吗?”
    “还没。”他脱下外套搭在椅子上,回答。
    当时厨房里只剩一块牛排,他光顾着给舒悦瑾做吃的,一股脑把自己忘到后头。
    “早上进度怎么样了?”裴易徵一回来就谈工作。
    景宜抽来放到远方的案卷,往前翻了几页,小心不让饭里的油溅到上面,举得远远的:“还行,基本证词都对照完了,后面就是看怎么量刑的事。”
    “嗯。这案子的社会舆论不小,上头的意思反正是杀鸡儆猴,法理范围内能重判就重判。”裴易徵说着,把震动的手机取出来,看到未读消息。
    舒悦瑾已经把那男的的资料发过来了,还附上照片。
    景宜正好站起来翻资料,不小心瞄到屏幕:“谁啊,还挺帅,舒小公主的男朋友?”
    “前男友。”裴易徵先纠正,将图片保存进手机相册,然后再惊诧地扫她一眼,刑侦出身的这么厉害,这都能一眼看出来,“你认识?”
    “不认识,我猜的。”景宜耸肩坐下,继续扒饭。
    裴易徵还举着手机,等她一个解释。
    “很好猜啊,除了她以外,谁还能让你大清早的接个电话就擅自离岗?咱们共事两年,每次都是。她一谈恋爱,你就像死了一样,翻案卷的时候,脸上都恨不得写着‘统统死刑’。”景宜模仿着他平时开会的样子,手指在桌上店敲了敲,眼里满是揶揄,“你现在这位置有的是人眼红,做这么明显,也不怕到时候被抓小辫子。”
    裴易徵回复完舒悦瑾,拿起手边的案卷:“反正我是他们家的‘党羽’,殷勤一点不是情理之中。”
    这话说得让景宜吓一跳,如今上面最忌讳的就是“拉帮结伙”“搞小团体”,他做就罢了,还大张旗鼓地讲出来:“好家伙,你是真什么词都敢往外崩啊。”
    “你也可以试着去举报我们,说不定能给你个表彰什么的。”裴易徵不徐不疾地翻到下一页。
    “我怕了你了。”景宜觉得他在发疯,端着饭盒往远处挪一点椅子,拉远距离,木腿在地面划出一道声音。
    裴易徵看到她的反应,不意外地低笑。
    连他自己也觉得,刚才那什么话都敢往外捅的样子,像极了那个小疯子。
    有几年了。
    裴易徵回想起来,初见舒悦瑾,她还在读高二。他本科刚刚毕业,因为家里的关系有幸拜访她父母,遇到放学回家的她,坐下一起吃顿饭。
    虽然裴易徵管舒悦瑾她爸叫“师父”,二人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师徒关系。
    不过是舒父看裴易徵这个年轻人处事通透,作风和谈吐深得他心,他正需要一些年轻的势力,裴易徵也有意,两人一时成了忘年交。叫声“叔”,和“舒”这个姓连读起来古怪,叫别的又生分,不如就让裴易徵喊声“舒师傅”。后来裴易徵法硕读完,工作上受到对方诸多提携和荫庇,“师傅”成了“师父”,也不违心。
    只是裴易徵从没叫过舒悦瑾“师妹”。
    不那么熟的时候,她还按照长辈的说法,管他叫“易徵哥哥”,自从两人关系产生一点微弱的变化——睡过之后,就直呼大名了。
    裴易徵不知道舒悦瑾把他当做什么。可能是早恋的掩护,逃课的共犯,烂摊子的清理人,父亲的追随者,同时还兼职保姆、保镖和秘书,总之一人身居多职,凡是师父和师娘不能照拂到的地方,都由他一一代劳。
    裴易徵给自己点了份外卖,骑手按时送达,放在大门外的货架上。
    他出去取到,忽然想起什么,又给舒悦瑾打电话。
    “干嘛?”她在家里吃砂糖橘,堆了一垃圾桶的橘子皮,对电视剧里的搞笑情节乐不可支。
    “你跟他睡了没有?”裴易徵问。
    “谁啊?”
    “那男的……”他回忆她发来的资料,“何孝宇,你那前男友。”
    舒悦瑾嘴里含着一瓣橘子,反问:“情侣同居,你觉得呢?”
    他电话撂得很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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