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舱门打开,丝玛跟在乌德兰身后走下飞机,飞机下是一溜的军绿色军用直升机。
    没有过大的排场,出行极为低调,只是接机为首的人令她微微讶然,男人看上去不过五十岁左右,实际上已经六十了,他穿着深蓝色的军装,白发梳得整齐,白色的眉毛下是锐利的蓝色眼睛,精神隽厉,唯独那两个眼袋让人猜测他是操劳战事还是纵欲过度?
    毕竟她当时想给乌德兰下的春药就是从这人的淫魔儿子手里搞来的。
    这是丝玛第一次见到这位共和国的二号人物,在里序,有些教宗只是高级宗教学者,如依佩;有些则是身兼某些领域教授专家,如哈珐;而有些则是政坛宗教同时身居高位,如眼前这位国防部长,教宗杜尔勒。
    杜尔勒快步迎上来和乌德兰握手,“大人,前线这几天发动的是小规模行动,这种小摩擦不影响大局。现在各军官都在指挥所备战,不如我们直接去指挥所?”
    “先去前线。”乌德兰下了命令。
    他快步上了直升机,丝玛便跟在他身后。
    杜尔勒苦笑,只能跟着上来。
    军用直升机是战时联合指挥作战用,机舱内三面环绕着电子屏幕,闪烁着海陆、军事部署等等战略讯息,以备指挥人员随时对接战况。
    而在最中央是一块超大的电子屏幕模拟着战争沙盘,屏幕前是纯白色指挥桌和椅子。
    乌德兰便在中央落座。
    丝玛还穿着卫兵衣服,觉得按她身份不该坐下,便在他身旁站下了。
    乌德兰看了眼她,下巴点了下旁边的椅子,道:“坐,杜尔勒认识你。”
    杜尔勒便也柔和一笑,“丝玛小姐,十多年前,您父亲也曾在我手下服役。”说完他恍然,状似抱歉笑补一句:“我不是指大人。”
    这补的话明显是故意的,似有若无挠了下她和乌德兰的关系。
    丝玛被闹了个红脸,只能呐呐道:“久仰您大名。”但她看过去,乌德兰没生气,反而也笑了笑,显然杜尔勒这个玩笑巧妙控制在了取悦他又不至于逾矩的那步。
    不同于以前,现在提起他们之间父女这层身份,丝玛会有点尴尬,但看乌德兰唇角含笑的样子,他显然没这方面羞耻心,还可能享受又是她爸爸又是她情人这种关系。
    真是无耻啊,丝玛心里翻了个白眼,在他身边落座。
    不过当然到此为止,杜尔勒并不敢真的多嘴领导私生活,小小玩笑显示他和乌德兰间工作之余的一点亲密感就够了,上位者也总喜欢显得他亲民,但距离感是最重要。
    落座后,打开电子大屏和模拟沙盘,杜尔勒拿着指挥鞭大概介绍了一下:“大人,现在只在格朗泰兹有小规模冲突,我们已经完全抢夺了格朗泰兹的制空权,目前是106机械步兵旅在地面作战。”
    战场瞬息万变,将在外必须要有足够大的军事自主权,这种小规模军事行动从不用跟乌德兰讲,输赢也不太伤要害,甚至杜尔勒也不算多关心。
    是以乌德兰只是微微点头,没多说什么。
    杜尔勒将指挥鞭点在了战争沙盘最高点的位置,严肃道:“首要战略目标在辛波罗尔,这里是海湾门户,素来是绞肉机,目前派了宗教护卫队过去做先头部队...”
    辛波罗尔...宗教护卫队,丝玛想起好像听扎洛德提起,他就是编入宗教护卫队,被派去了辛波罗尔。
    这里原来是最残忍的战场绞肉机么...想起扎洛德政敌儿子的身份,丝玛忍不住心下一跳,就开口道:“部长,请问...”
    剩下的话她反应过来,赶忙咽回肚子,她不能在乌德兰面前关怀别的男人,同学友谊也不行。
    乌德兰瞟她一眼,淡淡道:“想问什么就问,多交些朋友是好事。”
    显然他知道了她想问什么,丝玛讪讪,小心问道:“杜尔勒部长,请问您知道扎洛德吗?他也去了辛波罗尔。”她真怕扎洛德这身份,乌德兰手下的人随便一个安排就把他弄死了。
    “苏隆斯的儿子?”杜尔勒确定一下,问:“扎洛德·巴纳依?”
    “是的,杜尔勒部长。”丝玛点头。
    到底是自己女人问别的男人,杜尔勒不着痕迹看了眼乌德兰的脸色,看他没有不悦的意思,才闻言笑起来,道:“这小子有意思。政见不合,苏隆斯哪里这么求过我,这回又是送礼又是赔笑,求我把他儿子安排到后勤部,结果这小子倒好,自己请愿去辛波罗尔,苏隆斯打电话过去,他直接给挂了。哈哈哈哈哈。想起苏隆斯那张苦脸,我就想笑。”
    狂信者,主之矛。非常符合丝玛对扎洛德的了解,她也难免担忧,道:“他没事吧?”
    “现在没事,但战场下他是总理儿子,上了战场,他就只是一个士兵。辛波罗尔一旦开战非常残酷,后面我就不能保证了。”杜尔勒回答,他指挥战争十多年,对士兵的死亡早已习惯。
    “苏隆斯这儿子是不错。”乌德兰轻声夸了句。
    丝玛到底对扎洛德有点谢意和愧疚,那次搞到药还是他从杜尔勒儿子那里给她要的,她还骗了他,如果没有那个药,她可能没有勇气去找乌德兰求欢,也就不会有现在她得到的一切。
    念及此,此时听到乌德兰夸奖,丝玛眼睛一转,顾不得杜尔勒在,赶忙抓住了他的手,睁大眼睛说好话,道:“是的大人,他临走前就跟我说他最崇敬您,永远效忠于您,愿为您效死马前呢!”
    乌德兰垂眸,看她抓着他手着急说好话的样子,又想气又想笑,她真以为他那么大度?看她为别的男人担忧说好话也毫不介意?他就真的完全没有一点私人情绪?
    他抽出手,捏了她的下巴,低声警告道:“得寸进尺是不是。”
    丝玛才这反应过来,他让她问就已经是宽容,她还夸上求情上了,没完没了,确实有点太得寸进尺,她忍不住红了脸,小声道:“我说的是真的...”
    这是真假的问题吗?乌德兰没好气笑看她一眼,真的他也不爱听。
    杜尔勒都忍不住笑了声,道:“大人,丝玛小姐真是天使般纯真。”
    乌德兰嘴角噙了笑,指腹摩挲丝玛幼弱的下巴,道:“小孩子欠管教罢了。”
    “管教”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别有意味,丝玛垂下眼,心尖被揪了一下,电流爬过的痒。
    这话杜尔勒可不敢接,他只能陪笑几声。
    “好了,说正事。”乌德兰放了丝玛,目光移向沙盘,面色严肃下来。
    杜尔勒继续汇报着战略部署,叹了口气:“大人,可能需要增兵,用数量填补质量,除了宗教护卫队,国防军单兵作战意愿不够强烈。”
    这样了解国家战略的机会太难得,丝玛也从旖旎里迅速回来,皱眉问道:“为什么作战意愿会不强?”
    “达尼兹特边境口岸三日轰炸打开给她看。”乌德兰说道。
    杜尔勒打开战略地图,道:“丝玛小姐,穆塔轰炸达尼兹特时候,只轰炸了北部山地,而在北部山地人民被家破人亡逃命时候,和穆塔国文化更相似的南部海岸地区,人民还在悠闲地吃着早点。”
    “正如这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也没有完全相同的人。不同民族、信仰、乃至南北方都能将人分成不同群体。现在精确制导的武器和发达社交媒体更加剧将人民分化。”杜尔勒叹息,道:“人民已经不愿意为了同胞流血。”
    所以要不断倡导宗教或者鼓吹民粹来加强人民凝聚力,让更多人民愿意参战。
    丝玛想到了什么,道:“如果要增兵,那为什么不考虑女人?将接近一半的人口排除在了生产力和兵源之外。”
    杜尔勒愣了愣她问话的大胆,接着微笑道:“丝玛小姐,战场多么危险,男人在战场上流血就好,怎么能让女人做这么危险的事呢?能为保护女人而死是男人的使命与荣耀。”
    “好的,杜尔勒部长。”丝玛微笑致意,心里厌烦这种冠冕堂皇看似宠爱保护的论调,只有傻子才会被人当成宠物哄还以为是宠爱。
    “这涉及意识形态问题。”乌德兰看了眼她心口不一样的样子,却回答了她,淡漠道:“高压政策下,男人需要尝到真实甜头才愿意拼命。比起女人能提供的生产力和战力,她们的生育力和性价值更能刺激男人去提供更大的生产力和战力。”
    他声音毫无感情:“再加之婚姻让男女绑定,比起种族压迫,性别压迫更不可能导致暴动。”
    恰如在二战时期,前线打得再惨烈,德国都尽力保持八小时工作制,因为你必须让支持你的人尝到甜头。而男人是被压迫的生产资料,女人则成为了男人的甜头。
    男人是威权政府的奴隶,女人是男人的奴隶。
    杜尔勒偷偷看了眼乌德兰,蓝色眼睛中难掩惊讶,冠冕堂皇漂亮话就够了,他竟愿意对她说真相。
    这样残忍到鲜血淋淋的话让得丝玛脸色苍白,她抬眼看过去,乌德兰就这么毫不避讳和她对视,那双冷灰色的眼毫无波澜,也不见任何安慰。
    有人喜欢粉饰的美好,她更喜欢真相。如果是家里养的宠物狗在闹,人会哄它,但不会告诉它真相。而如果是一个和自己平等的人在闹呢?
    真正的尊重是将对方当成和自己平等的人。
    丝玛苍白着脸,牵了牵唇,笑像哭一样难看,道:“谢谢您。”
    乌德兰点头,不再看她,继续听杜尔勒汇报前线的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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