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首次早朝,直到正午依然没有结束,杜澟之久候在外,仿佛化身望夫石,只要稍微一动,骨头就咯咯地响,为了活动筋骨,她便命阳华殿外的守卫取来笔墨和画具,站在走廊尽头,为关係似友非友的北郑魔王作画。
    「哎!干么涂黑胸口位置呢?浮灵就是喜欢我露出胸口的样子!」
    为了突显画中主角严肃端庄气派,杜澟之故意把原本该露肉的位置都涂黑,不料一番好意被巩羽嫌弃。
    「核心的外围就是核心的内围(※出自艺人黎明金句录),天女爱的是爱你整个人。」
    「杜姑娘言下之意是……?」
    「内外都是一体。」
    「一体?」
    「比如说,半裸上身奔跑还是全身裸奔,巩先生依然是巩先生,只是帅气和疯子的区别罢了。」
    「哦!杜姑娘说话挺有深度,在下还是听不懂!」
    「阁下听得懂的话,是该庆祝脑袋终于从屁股跑回头顶了。」
    立谈之间,杜澟之已把丹青画好,为了隐藏画家身份,她并没有盖上私印,而是加上自己的真名。
    待画墨乾透,已是傍晚时分,巩羽赶紧收下丹青,又折返繁花宫继续与赵元康廝混,杜澟之眼神不屑地瞥了他背影一下,嘖了一声,说什么尾随守护,留在宫中的原因根本就是美酒嘛。
    夕阳西下,日光倾城而下,馀暉为皇宫渡上金黄色薄纱,杜澟之重新返回大殿门外守候,良久,终见大臣们步出殿外离开,正当杜澟之拜託守卫传话的时候,允童突然出现挡住她的去路,他双手左右叠在腹上,恭敬地向杜澟之褔一褔身。
    「圣上有旨,请公主移步至东华宫等候。」
    公主?对!公主,现在她的身份是公主!突然被人称呼为公主,总觉得混身不自在。杜澟之乾笑一下便转身往东华宫进发。
    夜色渐浓,蝉鸣已肃,晚风捲起盛夏热气吹拂杜澟之的脸颊,她停在走廊呆呆地看着正忙于高掛亮晃晃灯笼的公公们,勾起小时候总是与寥瑛烈和赵北英躲在暗处吹熄灯光,吓跑了不少公公的回忆,如今,三个活宝只剩下一人独自耗费光阴,或许她拒绝进宫,赵北英就不会死,或许十年前她不坚持尾随寥瑛烈求援,他就能够专注防备,避免遭受刺客伏击。或许,或许,或许,她或许不应存在这个时空中。
    在杜澟之看着灯笼看得出神之时,赵傲之无声无息地出现于她背后,展开双臂环着她的腰,紧紧搂着她。
    「既然巧遇圣上,臣女也借此机会……请……」
    还来不及把话说完,赵傲之便一手拉扯她,大步流星地穿越走廊,爽快迈进东华宫才停下脚步。
    今晚,东华宫的灯光格外明亮,横樑掛上数不清的大红灯笼,抬头便看到一遍璀璨亮丽的红海,恍如回到儿时父亲领着儿女们参加赏灯会,一心只想着吃冰糖葫芦、没有忧愁、没有顾虑、只忙着玩的时光,使杜澟之不禁嘴角上扬。
    突然,大腿被抱紧,杜澟之低下头一看,瞅见阔别已久的赵长昱瞪着又圆又大的眼睛抬头注视着她,她看到赵长昱脖子掛上闪瞎眼的金龙吊饰,立即弓一弓身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
    原本圆滚滚的眼睛变得水汪汪起来,赵长昱咬着颤抖的小唇,一张快哭的样子盯着姑姑,怎样连最疼爱他的姑姑都是一样,大家整天都喊太子、太子英明、太子恕罪,讨厌死了。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遇上此况而内心无尽吶喊的杜澟之最怕小孩子哭闹,一来她不懂安慰方法,二来……总不能取出春宫图哄他们开心吧……
    「太子……是便秘肚子痛,痛得哭出来吗?」
    「才不是!!早上畅快的拉了!长昱……我叫长昱……才不是太子……」
    杜澟之恍然顿悟,囅然而笑起来,小屁孩哭闹的原因是在介意太子这个称号吗?太子可是集合富二代、官二代于一身的霸气称呼呀!不满意?傻的吗?
    「太子……这称号很多人都用过,太俗气!」
    「……」
    「那就改称为天上天下霹靂无敌帅哥太太太太子吧?简称天帅太子如何?」
    「……好吧……」
    听到姑姑赠予如此独特的称呼,赵长昱迅即止泪,脸颊凑近杜澟之衣服上磨蹭撒娇,而任谁都没有预料到,赵长昱对这个新称呼极其喜欢,延至三十二年后,南蜀新君的称号『天瑞帝』竟源自她胡扯的一句话。
    良久,彆扭完的赵长昱,高举两手,拖拉着杜澟之和站在旁边的赵傲之迈出东华宫,走到不远处的昂昌园。
    适逢凤凰木花开时节,昂昌园内又再次展现繁茂壮丽红海,一群知己正聚在茶榻上把酒言欢。早已返回柳王府的赵景宗和肚子开始鼓胀的项宣曄,依然神出鬼没却不愿离开她的沙罗,还有头戴大红虎发冠,穿着大白虎刺绣的赤红裳服的杜和之。
    哎!!等等!好像哪里不对劲……赤红裳服……杜和之……她的家贤?!杜澟之回头,用惊讶的表情,目瞪口呆地看着赵傲之,赵傲之似乎早已预料到她的反应,两手轻轻托起杜澟之的双手,莞尔一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东埔城城尹的债总不能由你独自肩负,报恩之事由我来兑现吧。」
    赵傲之知道杜澟之一直拒婚原因是筹划着取得邵王之位,之后转让予杜和之,报答十年前东埔城城尹义无反顾地毁城重挫邵王乱军的恩情,直至刚才意图请辞公主之位也是为了邵王之位。
    为了杜家,不惜放弃爱恋,与柳王世子订亲;为了代替寥瑛烈守护赵北英,不惜冒着阳光猛晒或者风吹雨打跑遍全国施行善德,巩固皇长孙的地位,令原本白玉般的肌肤都变得黄哑;为了兄长,不惜冒生命危险,手执破空刀挑战赵成泰;杜澟之十八年人生,没有一次是为了自己而活,所以,赵傲之便擅自赐予她公主的称号,冀望她无需苦恼生活、权势,思忖往后人生方向,为自己而活。
    「来!大家今晚不醉不归!」
    南蜀皇宫朱雀门
    月到中天,云暂散开,皎洁月色照耀之下,一名身穿华丽裳服、腰掛棕色鱼袋的女子手提着圆圆的红灯笼,婀娜多姿地往皇宫大门走来。
    「柳王府世子侧妃一席尚空缺中,小澟可有兴趣?」
    盘算着眾人喝得酩酊烂醉的时候不告而别的计划被赵景宗识破,更被对方拦截去路,杜澟之不但没有惊惶失措,相反,她从容不迫地绽放笑容,直勾勾地盯住赵景宗。
    「本人尚未辞去公主之位,按辈分,世子理应喊我一声姑姑。」(※南蜀皇族,拥有王爷或公主称号之人皆视为与皇帝平辈)
    「假若世子爷放弃王位,甘愿当无所事事的駙马爷,本公主倒可以考虑考虑。」
    十二年前,赵景宗为夺得世子之位,不惜借助繆觴派之力毒杀亲兄;为讨玄文帝和父王欢心,不惜站在东玄关墙上,冷眼旁观、漠视杜澟之和寥瑛烈的求援;为了取得邵王之位,对杜澟之展开热情追求;如此珍视王位的人,若甘愿下降身份成为駙马爷,岂能以太阳从西方昇起来形容,惊骇指数直迫有人说中国製才不会爆炸,令成龙崩溃的程度。
    「愿世子爷与世子妃感情恩爱,后会有期。」
    看到赵景宗愣住没再反驳,已是最佳的答案,杜澟之便徐徐从他身边擦肩走过,也许他真的有少许喜欢她,但在权位面前,他与她,从来都是有缘无份。
    黑夜中的皇宫,万籟无声,挟着凉爽的晚风,吹过朱雀门城墙,墙上站着身穿黄金龙袍的玄若帝静静地眺望底下旖旎的女子身影渐渐远去。
    「兄长……祝你幸福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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