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妈妈啊。
    像梦一样的话语,将郑雅岑活生生魘住。他没有开口说话,只听着对方讲。据说三岁和七岁的孩子会儿童失忆,六岁以前和母亲相处的记忆确实已经很模糊了,剩馀的记忆碎片被他小心翼翼埋在心底不敢去想。
    「雅岑,你过得还好吗?你最近那个节目,每集我都有看,很心疼你。很辛苦吧。」
    「那,你之前在哪里?」声音比自己想得还要平静,他还在怀疑这不是真的。
    「在国外……对不起,我有苦衷。但真的太想见你,所以──」
    「是吗?你在哪里?」
    不管怎样他想见她一面,听听她是什么苦衷。他留了徐珍禎的手机号码,约好时间地点,在她温馨问候中结束通话。跟他记忆里的母亲一样吗?好像差不多,都一样陌生。
    郑雅岑躺在床上发呆,过了很久拨手机找霍明棠,耳边是沉稳温润的声音,他一手摀住双眼说:「霍哥,我好想你。」
    霍明棠听他声调觉得不对劲,沉默半晌说:「你在哪里?怎么了?」
    郑雅岑咧嘴笑了下,大吐一口气道:「没怎样,就是刚回老家。之前聊天时还记得我讲过童年的事,我是六岁那年被我妈丢到郑家的,她骗我说晚点来接我,就再也没出现了。你还记得吗?」
    霍明棠隐然猜到他想说的事跟什么有关,应道:「记得。」
    郑雅岑涩声说:「她打电话来。打我的手机。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号码。她报了她的姓名,除了我哥跟死掉的爸爸、大妈,没有什么人知道当年那个小三的全名。」
    「你想见她?」
    「想啊,也不想。不想的原因有很多,我担心我哥,不知道要不要跟他……还是别跟他讲好了。你、你最近有没有空啊,我怕对方是诈骗集团。」
    霍明棠其实挺佩服这人,再慌再乱都还能开玩笑,而他也笑了。他问:「约在哪里?」
    郑雅岑告诉他赴约的时间地点,想了想又不好意思:「要是你忙,也不勉强啦。我就是怕自己失控。她说她很想见我才回来的,那她之前都干什么去了?她的苦衷是什么?她之前去国外怎么不带我去?怕我吃苦吗?该不会是一个人去国外赚钱难生活,怕我吃苦所以才把我留给郑家?霍哥,你认为我说得有没有可能?」
    「不管怎样,我会陪你的。至于真相是怎样,就听她一面之词也很难查证。」
    「她是我妈,不会随便掰理由骗我吧?如果她是怕我怪她,那她讲清楚,我就不怪她了。就像之前你在网路黑我一样,讲清楚不再犯,我就不生气。她是不是怕我埋怨她,所以都不敢出面见我?」
    「雅岑……」
    「抱歉,我知道这个问你也没解答。到时见面就知道了吧。」郑雅岑苦笑,心情很激动,也很乱。可是一想到霍明棠的陪伴又安心不少,他说:「我觉得遇到你是我目前人生第二幸运的事。」
    「哦?那第一幸运是?」
    「你猜吧。」
    「是你哥吧。」霍明棠无奈莞尔,虽然知道没什么好比较,但多少有点吃醋。关于郑雅岑的生母,他心里有较复杂的揣想,通常久未联络的亲友忽然出现,多半不是为了联络感情。
    到了郑雅岑和生母相约见面的日子,两人约好一起去餐厅赴约,郑雅岑传了简讯告知徐珍禎。只不过郑雅岑没料到霍明棠会提前一小时抵达,而且让程姐找了理由将自己拖住。于是徐珍禎先看到的并不是亲生儿子,而是一个陌生男人。说陌生也不尽然,她曾看过这人的广告,也知道这个人是个明星,发展很多元。
    侍者带徐珍禎去的不是郑雅岑订的包厢,而是该包厢对面另一个房间。双方打照面,都在打量彼此,徐珍禎穿着体面,一身款式优雅的杏色洋装,配件搭配得宜,既不显老气又能展现出这年纪女人独有的风韵,脸上更是一丝细纹也没有,连手都保养得如少女一样。
    她眼前坐着一位英挺俊美的男人,那人年纪和她儿子差不多,见到长辈却没有起身迎接,而是沉稳优雅的抬手请她入座,她一度有种错觉,这个男人的姿态高高在上,却是真的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和贵气。
    哼,一个毛头小子,再怎样都是作戏而已。徐珍禎心里蔑笑,自我调适,面色不显的坐到他对面,听对方报上姓名,姓霍,说是她儿子的朋友,希望跟她谈一谈。徐珍禎也是个老江湖,察觉这人耍了这么多小动作是别有用心,开门见山道:「霍先生是吧。我儿子呢?有什么话得支开他,我和你两个陌生人又有什么可谈的?」
    「我知道这作法很失礼,我一个局外人确实没立场这么做,只是我实在不愿意他受任何伤害。」
    徐珍禎淡淡冷笑:「伤害?你的意思是我会做什么伤害自己儿子的事?你这个人太无礼了吧。究竟有什么资格讲出这种话?」
    「没有。」霍明棠苦笑:「不过,徐女士也不必为了我这样的陌生人生气。其实我只是好奇徐女士忽然出现的原因,应该是有什么需要晚辈帮忙吧。要是我帮得上忙,那就不必麻烦他去做,你只要跟儿子好好叙旧就行了。这样不是皆大欢喜?」
    徐珍禎平抚心情,似乎听出他话里有话:「你说你想帮他做点什么?凭什么?」
    「我跟他是很好的朋友。」
    徐珍禎思绪动得飞快,嗅出了其中有某些神秘而曖昧的讯息,她扬起柔美的笑容,一改原先的态度说:「原来你是好意,阿姨误会你了。」
    霍明棠扬起一抹好看的笑弧,眼里却没有笑意,他说:「是啊,毕竟我比雅岑虚长几岁,有些事他不懂,但我有经验。他就是个大孩子,个性直率,我觉得他继续保持这样就好了。」他知道如果让眼前的女人直接见到郑雅岑,郑雅岑肯定是要伤心的,倒不如先由他处理。光是先前聊手机就能知道郑雅岑这个人看似任性自我、孩子脾气,但实际上很懂得替人设想,永远不会先想到自己,徐珍禎打来之后郑雅岑只担心大哥、担心徐珍禎的苦衷,并不在乎自己的处境。
    他想保护郑雅岑,哪怕要应付的人是郑的母亲也一样。
    徐珍禎笑容微妙,她说:「他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好。做为晚辈,你也很上道。」她嘴角勾得更高,拿出手机打了一个数字出来给他看。
    霍明棠了然一笑:「请徐女士告知匯款帐号。」
    徐珍禎有些诧异,事情进展如此顺利,想要的钱竟然能一口气到手吗?她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现在当明星还这么好赚?」
    「看情况吧。」
    她觉得眼前这个人不简单,也许是个性深沉,又或者是这个人故作高深,但她根本不担心郑雅岑,毕竟这个人肯为那小子付这么一笔庞大的金钱,就表示这两人的关係匪浅。
    徐珍禎撕了张纸写下匯款帐号递过去,看霍明棠平静无波的收下,后者说:「希望今天你们母子俩能度过愉快的一天。我就不打搅了。钱会在今天下午匯过去,希望这房间里发生的事,你不要对他提起。他订的包厢就在对面,不送。」
    她心里有个古怪的猜想,忍不住用沉柔的嗓音调侃:「放心吧,我也是守信用的。没想到我儿子这么幸运,这年代还有好朋友愿意付出这么多,男人之间的友情不能轻看,对吧?哼嗯。」
    霍明棠垂眸微笑,藏起眼底寒芒。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并不是最好的办法,但也晓得郑雅岑心里其实也憧憬母爱,如果花钱买得到的话,明知不妥他还是会去试。
    徐珍禎到对面的包厢等儿子,霍明棠错开时间先走。郑雅岑和生母重逢,开始时有些生疏,徐珍禎提议去看场电影,郑雅岑碍于公眾人物的身份不能随意去电影院,于是跟公司借了场地观赏影片,努力满足母亲的要求,对同事则称呼她是阿姨。
    看完影片又回到不知道聊什么的尷尬状态,就带母亲去其他楼层参观,然后喝下午茶。徐珍禎送他一对鋯石水晶袖扣,她说:「我想你也不缺什么,但妈妈还是想送点什么给你。我们雅岑长大变得这么英俊,送珠宝也是锦上添花啦,所以就送个实用的袖扣。」
    「谢谢妈。」郑雅岑靦腆笑了下,好奇问她说:「你真觉得我好看啊?」
    徐珍禎端起瓷杯优雅喝茶,像个贵妇一样,她答:「当然啦,我们小岑最英俊。人家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但我儿子是反过来,是最好看的天鹅王子。」
    「嗯……」郑雅岑心情复杂,只是淡淡微笑。
    母子结束一日约会,郑雅岑亲自开车载徐珍禎去车站搭车,一路上他有很多话想问,可是全都没能问出口,总感觉会破坏什么。儘管如此,他依然有种不真实感,太平和温馨,好像一场梦,抑或一场戏,就连徐珍禎讲着关心他的言语都好像事先拟好的对白,反应也是精准拿捏过的表演。
    徐珍禎下车回头,车窗被降下来,她对车里的青年微笑挥手:「好好保重自己,妈妈走了。有件事妈妈想跟你聊,可惜我得赶车,就在这里说吧。你不要怪妈妈多嘴,娱乐圈很复杂,我年轻时也待过一阵子,可能很多时候迫于无奈,必须跟现实妥协,但是你遇上了好金主,妈妈能理解的,别让自己吃亏。那我走了,再见。」
    没头没尾的说什么金主?郑雅岑茫然望着徐珍禎渐远的背影,十几秒后才终于反应过来,但对方已经进车站月台,没有给他机会问明白。徐珍禎在月台上挥别,他挤出一抹笑也挥了挥手,火车进站,他似乎看见徐珍禎上火车后和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吻了下,很快的火车就离站,人也离开了,只留给他满腔悵惘。
    他是不是眼花了?徐珍禎交男友了?还有她到底在讲什么金主?郑雅岑回车上握着方向盘,车子开了一段路停红灯,驀然想起了霍明棠。
    「霍明棠……搞什么东西。」他咋舌。车子绕了圆环几圈,最后他把车停回刚才那处,将装着袖釦的盒子扔到大垃圾桶里,面无表情上车。这动作就像是将反覆流血结痂的部分粗暴刮下来,彻底清乾净,自我的一部分坏死了,就丢了。很痛,也轻松,心里空荡荡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容,眼睛很酸涩,他其实想哭的。
    其实根本知道徐珍禎说的苦衷八成不是他幻想的那些迫不得已,虽然只有几瞬,但他没有眼花,妈妈对那个男人笑得好温柔,好甜美,充满深情,看起来真的很幸福,但那个女人的幸福之中,他是多馀的。
    他都知道,但他不能怎样。他还是……在埋怨后仍希望她好。该死的一厢情愿,该死的自己,他没有办法留着她送的东西,因为太痛苦了,那只能提醒他心中有块地方死了。
    一路都是安静的,他异常冷静把车开到霍丹妃的店外,停好车进店里坐,身上散发的气场令人不敢随意靠近,霍丹妃看出他的异样,识相的没凑上来聊天,就由着他坐下来发呆,让其他人去应付客人、招呼生意。
    郑雅岑在柜台旁的那排单人座佔了一个位置,前方墙上嵌着长型水族箱,里面只有水母,能让人盯着放空。他发了会儿呆,摸出手机瞧,拨号给霍明棠。电话还没拨通,手机被后方伸来的一隻手抽走,他回头就看到了想看的那张脸,俊美温雅,带着几分忧鬱和阴冷。
    「你一直跟踪我?」郑雅岑质问他。
    霍明棠朝丹妃比了手势让她不必过来,向郑雅岑坦言:「我让程姐报告你的行踪,徐女士也传了讯息给我说她先走了。」
    「你真是……」
    霍明棠拉住他手肘说:「是我不好。先回我那里谈。」霍明棠拿了他的皮夹和车钥匙,替他拉好安全带、替他驾驶,看他闭眼不吭声,选了一个电台频道当背景音,碰巧是郑尚海的节目,正在介绍霍明棠出道专辑里的一首歌。
    霍明棠有些彆扭,脸上不露情绪的把频道调走,郑雅岑睁开眼再调回来,闭眼接着装死。霍明棠拿他没輒,由着他。
    沉柔声线呢喃般的回荡车内,浅白字句凑成日常的诗,梳理人生起落不过如此,世间冷暖亦如是,哼唱的语调带点嘲讽,却是首抒情曲。
    总有不满足,因为有追求。这句歌词落在他们心里,却有不同的体悟。只要是感情,付出了总想看到一点不同,无私太难,却因人心变幻莫测,只能守候。
    车子驶入公寓地下停车场,霍明棠熄火后转头注视青年侧脸,车子里静得让人不自在。郑雅岑睁开眼,他发现霍明棠一脸愁闷,带着犯错的心虚不安,还有对他关心,有点不知所措,很少看见这人露出这种模样。郑雅岑忍不住愧疚心疼,却也夹杂怒气,他开始自厌,因为自己的缘故波及了其他人,让他有火无处发。
    「上去吧。」霍明棠开了车门下去,两人搭电梯上楼。他进玄关从柜子里拿鞋给郑雅岑换穿,郑雅岑关上门就站着不动,直接问:「霍哥,你给我妈多少钱了?」
    「什么多少钱?」
    「不要装了。」郑雅岑冷着脸追问:「她都说了。她要多少,我还你。」
    霍明棠不解,拉他手说:「你是不是误会什么?」
    「还装,行啊,打电话对质。」郑雅岑甩开他的手,拿手机拨徐珍禎的号码,回应他的是语音提示为空号。此时此刻,语音的声音连霍明棠都听得清楚,郑雅岑无法克制的红了眼眶,嘴却扯开一抹笑。
    霍明棠心口一紧,抢过手机把人抱紧:「雅岑,都是我不好。」
    「你给她多少钱叫她应付我?」
    「我……」
    「霍明棠,我戏是演得不怎样,不代表我就看不懂戏。」
    「我没有要她应付你。她究竟对你说了什么?」
    郑雅岑被牢牢箍紧,他闷闷笑出声,说:「她误会你是我金主。她还说她理解我。你说,她是理解什么了?嗯?」
    霍明棠很久没有像此刻这样心虚慌乱,手好像都在发冷,他环臂勒着青年不愿松手,哪怕对方并不挣扎,他也忍不住想把人勒进怀中。这感觉令他疑惧,似乎比想像中还要在乎郑雅岑了。
    郑雅岑深呼吸,没等来霍明棠回应,他知道男人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被揭穿,而且这人的反应超乎他所想的在意,大概是情绪被互补了,现在反而他冷静了些,需要倾吐。他说:「我六岁之前还记得一些事,她花别人的钱找褓姆来带我,然后六岁把我丢去郑家。但我还是很想她能像一个普通的母亲那样爱我。对我来说她是妈妈,但对我哥而言,就是害他家破人亡的罪人。我一面被我哥教养,一面偷偷想念妈妈,心里有很多矛盾。所以我总是一厢情愿的幻想她有很多苦衷,可能她一个女人在社会上有许多吃亏的地方,所以才没带我走。
    今天她说她看了我的节目,可是听她藉关心之名问的内容就能猜到她其实并没有真正看过我的演出,聊天也是一句都没提到我的工作内容,只是空泛的问候,要我注意安全,注重健康。我明白她对我根本不感兴趣,她夸我好看,我也知道她根本就不记得我小时候有多丑了。是我自己想太多,就算她生我,也没义务要对我付出母爱,我的想像只是对她的一种勒索。
    你根本不必给她钱,我们才交往多久,你怎么比我傻?」
    「我不知道她会那样说。」霍明棠沉缓吁气,涩声道:「我只是、不想你难过。」
    「不会啊。我很好,我很幸运,因为我跟一般人家的孩子不一样,因为我也不是多正常的人,所以有幸见识到其他人没见识过的东西。」
    郑雅岑叹气,试着把人推开:「我呼吸困难了,你松手。」
    霍明棠松手退开,神色阴鬱:「我应该给完钱要她从一开始就别出现。」
    「喂。你够了没有,我就是气你这样,不能跟我商量再做吗?」
    「抱歉……」霍明棠被斥骂,眼神看来是心慌了,望着人说:「你怎样打我都没关係,是我太自以为是。」
    「唉。你到底给她多少?我还你啊。」
    霍明棠摇头:「你还完钱跟我分手怎么办。」
    「别乱讲,我没说要分手,只是气你这次做的事。多少钱?」
    「零用钱而已,你不用太在意。」
    郑雅岑气笑了,徐珍禎特地冒出来找多年未见的儿子,怎么可能用零用钱打发。霍明棠弯身把拖鞋递上,拍拍他的腿脚示意他换鞋进屋,他抿嘴绷着脸片刻,心软了,嗤声翻白眼,然后弯腰在男人额头轻吻,又在其发旋亲了下:「我也不好,连累你。先不吵了,好饿。」
    「想吃什么?我叫丹妃店里送来。」霍丹妃的店就在这公寓附近。
    郑雅岑抓抓头发套了拖鞋进屋,他说:「想吃你做的。」
    「想吃什么?」
    「你真的会做?」
    霍明棠应声:「你说,不是太难的我应该都会。」
    「想吃蛋。」
    「那就蛋包饭吧。」郑雅岑带人到屋里坐等,要青年今晚住下,播放了古典音乐,气氛缓和不少。他说还要先炊饭,让郑雅岑先去洗澡,找了套乾净衣物递过去。
    郑雅岑洗澡完站在淋浴间发呆,良久之后感觉有点凉了,才换上衣服去厨房找人,一眼就见霍哥身上系着丹寧风的围裙在厨房料理,动作流畅熟稔,侧后方看来那窄腰特别性感。他心念浮动,走近人将手伸到围裙里,环着霍哥的腰撒。
    霍明棠低头,隔着围裙轻拍那双手,对方的手很安份没有乱揉捏,他任由郑雅岑将重量掛在身上,无形间气氛有点温馨平和。
    蛋包饭盛盘,霍明棠一人端着两份走到桌边,郑雅岑紧跟在他身后,他去冰箱拿了可尔必斯出来倒杯子,郑雅岑接过饮料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下回别再这样了。跟我商量,好吗?」
    霍明棠点头,苦笑。「雅岑。」
    「嗯?」
    「不,没什么。」
    郑雅岑见他欲言又止,蹙眉追问:「有事就讲啦。」
    霍明棠拿餐刀走近,替他将蛋包切开来,垂眸低语:「你进娱乐圈,其中一个原因是为了让徐女士看到自己?」
    青年喝着乳酸饮料,舌尖舔过下唇思考道:「是曾经的动机之一。不全是。你不是吗?」
    「跟你差不多。我是想,让一些人不得不看到我。」
    郑雅岑吃了一口蛋,很滑很嫩,身心获得了满足,霍哥的厨艺意外的好,可是一想到这个人的成长背景不比自己好到哪里,也是心疼了。他咀嚼着,同时沉淀了心情,他说:「虽然你的作法我不认同,但你是用你的方式付出,我很感动。谢谢你。」
    「感动什么?谢什么?我没保护好你。」
    郑雅岑哑然无语,霍哥陷入自厌了?他抿嘴舔了舔唇瓣,思量道:「我不怪你了,真的。你有保护我啊,因为知道你在乎我,所以我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跟你吃饭聊天。如果没有你,我可能跳轨了。」
    霍明棠倏地抬头盯住他:「什么跳轨,你别胡来。」
    「噢、我、嗯,我不说了。」
    霍明棠缓下脸色,拿起餐具用餐,细嚼慢嚥,看起来还在反省检讨什么,面色沉凝。郑雅岑莫名想笑,说:「我们真像互舔伤口的狗。」
    「狗?不好吗?」
    「都好啊。」他觉得,现在这样在一起,不是孤单一人,已经好很多了。幻灭破碎的部分不会再恢復,但碎了的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没什么可惜的,眼前的人和生活才是真实的。他不想放任颓丧的心情侵蚀自己也波及他人,就这样放下吧。
    饭后郑雅岑主动洗盘子,霍明棠站一旁擦拭杯盘,前者忽然顿了下动作说道:「她很漂亮。」
    「谁?」霍明棠反射性问完会意过来,是在讲徐珍禎。
    「整得很漂亮。」郑雅岑鼻音轻哼。
    「雅岑?」
    「我没事啦。就忽然感慨,整型是为了追求更好的人生,但太贪婪往往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吧。以前看过国外一个节目,有个女孩子小时候被父亲嫌弃太丑,在学校又被霸凌,后来心态扭曲,长大后不停整型,不停隆乳,医生跟她说再隆下去身体受不了,可能会死,她说她不怕。看了那节目之后我有点阴影,所以也不敢做大手术,只敢稍微加工。被欺负就立刻反击,很怕自己变得像那女孩子一样脆弱到只能依赖整型。」
    「你答应我不再整型。」
    郑雅岑笑回:「我不会了。」他洗完最后一个杯子,转头看他:「霍明棠,我还是有点难受。」
    霍明棠面有愧色:「抱歉。」
    「不怪你了。我们,来做吧?」郑雅岑一手搭他肩询问,眨着猫儿似的双眸,过分认真的表情招人怜爱。
    霍明棠欣然浅笑,将杯子草草擦拭后搁到架上,搂过郑雅岑的腰轻吻他的眉眼,含着柔软的唇瓣吮舐,呼吸和吻触慢慢加重,郑雅岑深吸一口气揪着他上衣凑近,喉咙深处压迫出无助低吟,两人短暂分开,霍明棠摸他头发说:「我去洗个澡,你到房间等我。」
    「别走。没关係。」郑雅岑拉住他的手说:「我没关係,就这样吧。」
    「不好。」
    「我想要你的味道……」郑雅岑压低脑袋含糊说着。
    霍明棠气息浊乱,他不想趁虚而入,也想温柔陪伴情人,但内心病态的一面被眼前表露脆弱的青年引诱出来,他僵着身体,垂在身侧的手拢了拢拳,不停用理智警醒自己这只是贪婪欲望,他想珍惜对方。压下乱七八糟的念头,他握住郑雅岑的肩膀低声说:「我去拿润滑液,至少得拿这个。」
    郑雅岑愣了下,霍哥的声音比重低音还低,而且有些颤。他点头跟了上去,像追随母鸡的幼雏一样,跟进房间看男人打开衣橱,从下面柜里拿了一条软管。他来不及回神,一头撞上霍哥,殊不知这一撞也把对方萌得心脏痛,被抱起来压在身下深吻了。
    这一吻实在漫长,郑雅岑以为要气绝了。霍明棠甫松口退开,郑雅岑就急切坐起来撩他衣摆、脱扯裤子,两人互相拉扯折腾,没多久衣衫不整又抱在一起亲吻爱抚,胸肌辗着胸肌,谁都不让谁,突起的乳粒在饱满的肌肉上刮来刮去,酥爽得不禁蹙眉低吟。
    霍明棠想做好前戏,免得情人难受,但郑雅岑像溺水的人一样焦虑匆忙的动作,润滑液挤得到处都是,床跟身体湿滑稠腻。郑雅岑喘着拨了下瀏海,双掌压在霍哥胸前主动跨坐上去,无措得咬唇思考下一步。
    「慢慢来。」霍明棠出声哄他,看着他蹲立起来,再坐下,一手套弄眼前霍哥的性器,一手伸到后面戳弄后穴。霍明棠揉他腰际,替他擼弄前面勃发的器官,两人很快找到默契互动,郑雅岑又一次跪立着,握住霍哥傲人的器官对着它坐下。
    一开始总是恐怖、异样难受,郑雅岑整张脸皱着,自虐般呻吟,霍明棠唤他名字的声音也粗礪低沉,终于紧密结合后两人都舒展眉心长长吁气,他缓缓摇摆腰臀,一声声沉吟叫喊,手撑在霍哥腹肌上,带着动情的磁性嗓音喊着情人的名字。每一声都悦耳醉人,染上的不仅是情欲,更是依恋。
    「呜、霍哥,我、我不是没人要的,不是没人要的孩子。对不、对不对?」郑雅岑哭了,边哭边问,欢爱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因为停不下来,上癮似的渴望藉着令人窒息的快感忘却悲伤。
    霍明棠见状不由得更粗重的喘着:「我要你。只要你,郑雅岑。」有力的双手扣牢青年看似纤细的腰肢,卯足狠劲顶撞,胯部紧凑撞击着青年的臀腿,将紧实臀瓣震出浅浅肉浪,声音脆响。
    郑雅岑甩头,红了眼眶哽咽喊他,哭得更厉害了,自己也不停想将那根凶猛进出的长物夹紧,滑腻的液体没让他得逞,反而令那东西更兴奋,他仰首哭叫,就像是想死在霍明棠身上。
    「好多……白光,霍哥、霍哥,抱我,我没力了。」郑雅岑声音发虚,软倒在霍明棠身上,被人抱着亲舔抚摸,男人翻身压着他继续拱动身躯,他两脚被反折,不知道被弄了多久,几乎要哭晕过去。
    睡着之前,身体黏糊糊的,一切都混乱了,感觉跟霍明棠融合为一,被霍明棠拥抱、亲吻,幸福得不敢睁开眼。「谢谢你,喜欢我。」郑雅岑呢喃轻吟,不禁浮现一个古怪的念头,要是这是他人生的尽头也不错。
    激烈情事过后,霍明棠坐在一旁支起单膝休息,一手不时抚摸郑雅岑的脸,确认对方还在呼吸,还有心跳。虽然他清楚郑雅岑只是睡了,但柔和安祥的睡顏美好得令人心惊,彷彿这人已永远安息。
    甩开阴暗的想像,霍明棠去放了热水抱郑雅岑泡澡,郑雅岑撑着睏意醒来,两人迅速清理后,郑雅岑裹着一条毯子嘀咕他小气,连套衣服也不给穿,碎念跑去客厅沙发睡。霍明棠没解释,收拾好房间就去客厅把人抱回来。郑雅岑睁开眼看他,傻呼呼笑了。
    「看什么?」霍明棠仅留一盏床头夜灯。
    「看你帅。」
    「睡啦。」霍明棠摸上他左颊,大姆指往那酒窝揉了揉,两人挨近睡了。本来都习惯独眠,自从野外求生那几回累到只要安全无虞就睡,现在已经适应彼此的气息。霍明棠一个人睡不太翻身,多了枕边人也差不多,郑雅岑就不同,睡相不好,同床是活物更不好,一旦睡熟就是手脚搭上来像章鱼一样抱着。
    霍明棠就当自己被鬼压床,空出一手拿手机传讯,给程姐做例行报备。次日,郑雅岑被闹鐘吵醒,按掉闹鐘发现压着纸条,纸条写着:「岑,别赖床,早餐记得吃。柒姐说你下午有工作,别忘了。」
    郑雅岑险些忘了下午的工作,他算是配角,是要去某个节目串场帮忙整人,做完那一段录影就能先走。工作一结束,他把车开出公司想回家,手机就响了。打来的是霍明棠,他说:「跟我一起住吧。」
    「生活习惯不一样怎么办?」
    「就吵一吵再和好囉。」
    听那有点赖皮的语气,郑雅岑笑起来:「哈哈,谁要跟你吵。你没工作?」
    「有。趁休息空档在看房。」
    「你要买?」
    「傻瓜,t市房价炒那么高,哪有钱买。当然是租。」
    郑雅岑想起霍哥拿钱给徐珍禎的事,心里不好受,他说:「以后不管我的谁出现,你都不准再砸钱打发他们了。」
    「好。好。要过来看房吗?」
    「在哪?」
    霍明棠报了地址,郑雅岑开导航花了十分鐘找到地方,没眼花的话映入眼中的是一区高级公寓,比霍明棠先前住的那区还高级,周围有水池环绕,池里养着鲤鱼荷花,外客只能先到接待室报到,联络了住户才能进去,隐密度很高。
    郑雅岑的车停外面停车格,愣愣走到那区看起来高级神秘的建筑外拨手机,霍明棠很快就从里面走出来接他,他问:「认真的?」
    「一起住比较省。你觉得九楼怎样?。」
    「霍哥,你谈恋爱的步调实在快,我,觉得蛮不错的。」郑雅岑惊喜,原以为对方开玩笑,想知道对方玩哪招,没想到是认真的。但他又担心了:「要是媒体乱写怎么办?」
    「早就有很多cp文了。不影响。真真假假,让他们自己雾里看花。」霍明棠俏皮眨单眼,拉他去看屋。
    打铁要趁热,霍明棠也是想了一夜没睡熟,乾脆不想了,顺心而为,既然互相喜欢,而且他越来越不想和郑雅岑分开,乾脆住一起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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