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样纵容她在你的眼皮底下,抱着别的女人谈情说爱。」马磬言倚在书房的门口,看着坐在阳台椅子上的傅品珍。
    「她们就像买一送一的商品组合。如果你没有这种觉悟,那就早早放弃宋清秋吧。」傅品珍抱着毯子,揉了揉鼻子。
    「给你。」马磬言递了热茶给傅品珍,「这里晚上挺冷的。」
    傅品珍啜饮一口,是加了柠檬片的红茶。
    「你在和姜成瑄交往之前,就知道她们的交情了?」马磬言问。
    「不知道。去年才刚知道有宋清秋这个人的存在,天知道她们两个背着我勾搭多久了。」傅品珍无所谓地说着。
    「如果她们的交情这么深厚,你没道理一直都不知道吧?」马磬言还是觉得奇怪。
    「为什么我一定要知道?」傅品珍问。
    马磬言思索了一会儿。以她自己我行我素的习惯,与情人之间本来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疏离,要说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她真是答不上来。
    「一般人不是都说,情人之间要坦诚一切,毫无保留吗?」马磬言最后只能以常理推论。
    「毫无保留这种东西,就像烤肉的时候,一开始就把全部的木炭都放进去。等到后来,火力渐弱时,才发现已经无以为继。这不是很蠢吗?」傅品珍将空杯子放到马磬言旁边的茶几上,「马磬言,你有没有非宋清秋不可的感觉呢?还是,只是纯粹的误信谗言?如果是后者,那我劝你现在就可以去睡觉了,她们两个在下面搞什么都不关你的事,你也不需要感到心痛或吃味。」
    傅品珍走回屋里,马磬言身体前倾,将下巴靠在阳台边上,看着底下轻轻晃着的摇椅。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彷彿在确认胸腔内的状况。
    有人说,小孩子是三岁定终生。她会说,爱情在最初的三个月就可以看出完整的轮廓。
    在宋清秋的背后,永远都会有个姜成瑄。这是几乎可以确定的事了。她承认,是没必要为了爱情而将朋友捨弃。
    但是,她们这样的亲密,已经超越朋友的界限了吧?
    隔天早上宋清秋起床时,发现姜成瑄的车子已经不在了,所有有关她们曾经存在这屋子里的痕跡都被抹去,没有留下隻字片语,很像那两人瀟洒的风格,竟就这样把她一个人丢给了马磬言。
    她从冰箱里拿出培根和鸡蛋,听到外面传来滴滴答答的声响,下雨了。转头望向窗外,雨水沿着窗簷滴落,她走到窗边坐在板凳上,一时之间竟看得出了神。
    忽然闻到一股培根的香味,她猛然回头,看到马磬言挽起长发,执着煎锅翻动着培根。
    「看得那么专心,连我来了都不知道。」马磬言夹起培根,宋清秋这才发现,原本马磬言不只煎好了培根,连蛋都已装盘了。
    「你在这里很久了吗?」宋清秋走过去帮忙清理流理檯上的水渍。
    「是挺久的。我先是下楼看你在发呆,上楼去拿了本书下来,你还在发呆。后来觉得肚子饿,看到你拿出来的培根和蛋,就自己煎了两份。都快好了,你才回过神来。」马磬言彷彿录口供一般,详细地交代了一切经过。
    「你说了这么多,似乎己经过了一两个小时的事。」宋清秋一边回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发呆这么长的时间。
    「或许是没那么久,但和你在一起,时间就像被冻结了一样。」马磬言端起一盘早餐递给宋清秋。
    「因为太枯燥,以致于连时间都凝滞了吗?」宋清秋自嘲着。
    「我不觉得你枯燥,反而觉得你很有趣。」马磬言没和宋清秋一起坐在高脚椅上,反而坐到刚才宋清秋坐的板凳上,「这是我最喜欢的位子,尤其是下雨的时候。」
    「那里彷彿有种魔力,能让人沉淀的力量。」宋清秋切下一块培根,放进嘴里细细地嚼着。火候恰到好处,不会觉得乾涩,也不会太过油腻。
    「这里是这间度假小屋的精髓。」马磬言自豪地说。
    「你平常不住这里吗?」宋清秋问。
    「嗯。这里会让人沉溺,不适合工作。」马磬言回答。
    「你对自己好像很严格。」宋清秋看着将盘子里的食物吃得乾乾净净,连油渍都没扩散得到处都是的一丝不苟。
    「我的工作已经太自由了,生活就不能太放纵,否则,我可能会一事无成。」马磬言将盘子放到水龙头底下仔细地洗着。冲乾净之后,拿起餐巾纸拭去盘面上的水滴,确定盘子乾燥了之后,才放到盘架上。
    宋清秋看着马磬言认真的神情,那和姜成瑄截然不同的生活态度,想起姜成瑄昨晚的话。她放下叉子,「昨晚瑄要我和你试着交往。」
    「如果不是出于你自己的意愿,那我寧可继续等下去。」马磬言转身靠在洗碗檯前。
    「为什么一定要和我交往?」宋清秋疑惑着。
    昨晚,马磬言自己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为什么非宋清秋不可?
    「昨天下午对你说的那个理由还不够充足吗?」马磬言没有回答,反而提问了。
    「那个理由……太像戏剧里的情节,很充足却不够真实。」在演艺圈里,人们对演员总是抱持着怀疑的态度,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是真实的,什么时候是演技的展现。像宋清秋这样的幕后人员,他们很清楚所有演员的演技,都是来自于编剧撰写出的剧本。而马磬言是编剧中的高手,就连她那一丝不苟的生活态度,都像是依循着某篇剧本在进行着。
    「那份心情是真实的。」马磬言没有与宋清秋探访剧情的真实性,反而直接深入到心理层面。
    宋清秋端起盘子,却被马磬言接过去洗着。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宋清秋支着下巴,侧着头望向窗外的雨。
    「如果你不急,可以陪我再多看一会儿雨吗?」马磬言转头看着宋清秋的侧脸,细緻的五官有种粉雕玉琢的感觉,差点看得出了神,把盘子摔破了。
    宋清秋答应了马磬言的提议,但却不满足于躲在屋簷下看雨,她想实际去感受雨的重量、雨的温度。
    她们并肩走在下雨的海边,没有打伞,只在衣服外面加了件连帽外套,拉上帽子充当着雨衣。海面上一片矇矓,像伦敦街头的大雾。原处的山和天空的顏色混在一起,像块被画笔肆虐过的调色板,再也分不出每块顏色的原貌。
    雨滴顺着鼻樑滑落,马磬言曲着手指替宋清秋揩去雨水,「这样真的可以吗?要是感冒就不好了。」
    「我虽然没有你们那样强壮的身体,却也不是弱不禁风型的人。」宋清秋伸手将露出帽沿的头发拨回帽子下面。
    马磬言牵起宋清秋的手,果然比自己的还温热。谁比谁强壮还很难说吧?
    她抿着嘴,无声地笑了笑,欲松开宋清秋的手,却发现宋清秋已经将她的手牢牢地握住。
    「你还记得唸书那时候。每到週末返家时,你总是和姜成瑄形影不离的。火车站里人很多,位子几乎都被坐满了,你就坐在她的腿上,她就靠在你的耳边说话。」马磬言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
    被马磬言一说,宋清秋感觉自己似乎掉入时光的旋涡,耳边似乎还能感觉到姜成瑄说话时的气息,背部还能感觉到她胸口起伏的呼吸节奏。「我几乎都快忘了,你居然还记得?」
    「可是,每次你都是独自上车,而她则是在剪票口前转身离去。」马磬言说。
    「我是住校生,家住得比较远,一个礼拜只能回去一次。而她的家就在学校附近,她是陪着我去搭车的。」宋清秋想起那时候,如果不是父母的坚持,她可能整个学期都不想回家。
    但在想完姜成瑄时,马磬言的形象突然跃出脑海。原来一直以来,都有这样的一个人,在默默地观察着自己,而自己竟然一无所知。该是多深的迷恋,才会将这么琐碎的事记忆这么久?
    「我们回去吧。」马磬言的声音打断了宋清秋的沉思。
    宋清秋感觉到马磬言的手微微颤抖着,掌心里冰凉的温度,就连雨水温度似乎都比她高。她朝马磬言笑了笑,「回去洗个热水澡吧。」
    回到小屋后,两人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洗澡。身体一下子无法适应热水的温度,皮肤传来阵阵的刺痛感,马磬言皱着眉头洗完本该让她舒服的澡。头有些昏沉沉的,可是,明天开始就要工作了,有部剧本按照进度应该要开始写了。她换上衣服,收拾行李,拎着袋子走到楼下。
    刚才进门时,带进来的沙土和雨水,都被宋清秋清理乾净了。而宋清秋也已端坐在客厅里的椅子上,捧着那本马磬言早上随手放在一旁的书,专心地阅读着。
    马磬言在楼梯口站了好一会儿,宋清秋才发现她,她扬了扬手中的书,对马磬言说,「这本书能借我吗?」
    「当然可以。」马磬言笑着回答。原本她还担心着,从这里回去之后,可能很难再找到藉口去纠缠宋清秋,正想是不是该把手帕塞进她的行李袋,或是把某样东西硬塞给她带回去。没想到宋清秋便主动向她借了书,这下子,理由便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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