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太医跪在光华殿内,都噤着声,低垂脑袋,不敢望向那满面寒霜的摄政王。
    尉迟枫冷峻着脸道「诊的如何?」
    眾太医面面相覷,却无人敢出声。
    「王太医。」尉迟枫冷冷点了个人。
    只见一人从眾人抬头,战战兢兢的说「臣在!」
    「你可还记得,上回你是怎么跟本王说的?」语末,尉迟枫竟扬起唇角。
    王太医顿时觉得背脊发冷,颤抖地说「下官…」
    尉迟枫不待太医解释,睨着眼道「为何这么多日人还未醒!」
    「啟稟王,下官诊断姑娘脉象,除风寒侵体,姑娘气结于胸,以致五脏不通。姑娘昏睡,药无法下腹,起不了成效,若再不醒,恐怕…」开口的,是太医院之首李太医,他虽歷练丰富,内心仍旧忐忑不安。
    尉迟枫冷冷扫过眾太医,语气犹如冰雾,环绕整个殿内「本王告诉你们,倘若她有一丝差池,本王要你们通通陪葬!」
    饶是李太医,听闻后,浑身冰冷,犹如处在冰窖,打个寒噤。眾太医脸色煞白,满脸愁容。
    「都给本王退下,好好记住本王的话!」
    「臣等告退。」太医们神色忧愁的退出光华殿。
    尉迟枫闭上眼,紧握着拳头,越握越紧,良久,才缓缓睁开眼松开手往暖阁内走去。
    他支开宫女,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沿,冰冷的眼眸悄然化去,露出的是说不出的忧思。看着那气若游丝的人儿,他的心不住地抽痛,像是一把利刃一刀刀剐着心。
    「嫣儿…本王不许你有事,不许你就这样离开我,我不会让你死的!不论用什么法子,我定要你好好活着…」他沉重的叹口气「本王…不能失去你…本王的心已被你取走,你怎能狠心的离开…若你真的离开本王,既便上穷碧落下黄泉,本王都会把你追回来!」
    忽然,一滴水滴落在杜嫣然脸上,尉迟枫双眼泛红,俊美的面上多出一抹泪痕,他扬头蹙眉,独自受着满腔的鬱结,忍着万虫蚀心之痛。
    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在睡梦中的杜嫣然,一直被梦魘所扰,奔跑间,恍若平地一个踏空,落下万丈悬崖,感受身子不住的下坠,好似深不见底。
    忽地,她感觉轻飘的身子变得踏实,感觉有人正轻抚她的脸颊,一下一下极尽温柔,她想睁开眼,无奈身子不听使唤,只能默默感受那手心的温度,直至那手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能张开双眸,半微瞇着眼,忍着刺目光芒,还未看清眼前人,便听到惊呼声。
    「姑娘,你可终于醒了!你们快去把粥热上!」
    这声音是…林姑姑?!她欲开口,却发现喉咙乾枯的出不了声。
    不知是否凑巧,林姑姑将她半扶起,把杯水递至唇边,让她一口一口慢慢喝下,久旱的唇瓣得到一丝滋润。
    半响,她才寻回一点声音,却极为低哑「林姑姑,我怎会在这?」她认得出这,她来过。
    「姑娘,你昏迷大半月,那日你昏厥时,是摄政王将你带到光华殿。」林姑姑又倒了杯水给她。
    「半月?」她竟然昏睡如此长的时间,难怪浑身无力,头还有些昏沉。「嫣然多谢姑姑照顾。」
    「姑娘该谢的不是奴婢!」林姑姑眼露慈爱与不舍「这些日子,摄政王除了上朝,便在这照顾姑娘。几日前,姑娘病情骤变,摄政王彻夜守在姑娘身边,好几日未闔眼好好休息,幸亏有殿下帮着处理政务,要不,姑娘还未醒,摄政王也要跟着病倒了!」
    林姑姑一番话,就像阵阵烟花炸开,她一时有些听不明白。
    她睡了半个月,是尉迟枫照看她?她不过是颗棋,他何必如此用心?!等等,尉迟烈处理政务?这怎么可能!这半个月究竟发生什么事?为什么跟她昏迷前所知晓的事差距甚大?
    「姑娘…」林姑姑轻唤回她的思绪
    虽喝了些水,喉咙仍有些不适,她用眼神示意林姑姑继续说。
    林姑姑握住她的手,轻拍道「姑娘,奴婢在宫里这么多年,看着摄政王长大成人,已经许久不见摄政王如此关心一个人!奴婢看得出,姑娘也是钟情于摄政王,缘分这事,错过就没有了,该好好把握机会!」
    「姑姑…」
    她话还未说,便听殿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一抹人影快速地闯进来,那双应该清澈明亮的眼眸,覆着几分忧心,几分喜悦;平时那稳重洒脱的人,现下看上去,似乎慌乱许多。
    她与他四目相视,整个时空彷佛凝结不动,心中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她垂下眼睫,避开那炽热的视线。
    尉迟枫吐息序乱的紧盯着她,他一下朝,冬晴便来稟报人醒了,一路走来,这勤政殿与光华殿之间的路,他人生第一次感觉如此遥远,心之所系,他步伐越发的快,恨不得下一秒就在她身边。
    林姑姑看着这两人,识趣地领着宫女退下,将这留给他们。
    他一步步走向她,大手一揽,将她紧紧拥在怀里,生怕一个松手,人就消失了。他轻吻她顶上的发丝,叹道「你终于醒了!」
    在他怀里,她闻到那熟悉的龙涎香,胸口涌起复杂情愫,一抹清泪悄然滑落。她亦悲亦喜,这样的好究竟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抑或是全是假意。
    驀地尉迟枫俯下身,一把揽过她的后颈,双唇紧紧贴了上来,火热深情的吻,既霸道又温柔,辗转缠绵,让她觉得自己几欲晕眩窒息。
    最后他不舍的离开柔唇,她红着脸,使劲地想推开他,却全身发软,无半丝力气抵在他胸膛上的柔荑,反像是紧贴着那厚实的胸。
    「你…你快放开我!」眼瞧推不开,她不得已的开口「我不过是个棋,不需要你的虚情假意!」她有些激动,连敬语都顾不上。
    「棋?」尉迟枫疑惑看着她,思索片刻,才恍然明白,诧异地问「那日我与追影的对话,你都听见了?」
    见尉迟枫如此坦荡,她也不扭捏「是!」
    尉迟枫浅笑凝望着她「嫣儿,你误会了。」
    「民女亲耳听见,怎会有错!」心里的焦躁逐渐平息,她语气趋向冷漠。
    尉迟枫抚过她耳边凌乱的发丝,语气极其轻柔「那你告诉我,你听到什么?」
    一想到那日,一股椎心之痛涌上胸口,她忍着泪水撇过头,淡漠的说「摄政王说民女是一枚很好的棋,还下令追影与夏春监视民女,民女可有说错?!」
    「本王确实是这么说过!」尉迟枫倒是大方承认。
    「那有何误会…」
    尉迟枫罕见打断她的话「可你误会我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确实是一枚棋,小烈走你这步棋,确实让我动了心。」尉迟枫看她一脸震惊,接着道「小烈把你送给我,不论目的为何,我确实被你深深吸引!让追影和夏春看着你,不是想监视你的一举一动,本王是想护着你,不想让你受到一丝伤害,却不想,把你伤的最深却是本王。」
    「这…怎么可能!」从她醒来,很多事如潮水不断地扑向她,每件事都与她认知有所出入,她究竟该不该相信?
    可姑姑待她真诚,若姑姑说的是实话,尉迟枫不眠不休守在床榻边,若不是情真,何需如此?可经过这回,她对他的情,却迟疑了…
    她避开尉迟枫专注的眼神,语气略显温驯道「我累了,想再歇会。」
    尉迟枫明亮的眼眸,随着她避开的视线,悄然黯淡,他知道她还未释怀,压下满腔的叹息,不舍地抚过那柔软青丝,轻言道「好好休养,我晚些再来看你。」
    她不去看他的离开,可仍听见,尉迟枫在外叮嘱宫女要万分注意,不容一丝闪失。她强迫自己躺下,摀住双耳,可脑子却挡不住那些是非恩怨,以及那半月以来的梦魘,虽是梦,只怕成真的那天!
    这些日子,她依旧留在光华殿调养身子,尉迟枫遣冬晴和林姑姑侍候着她,而他常在用膳时出现,陪着她一起用膳。
    她吃得甚少,常几口青菜下肚后,便搁下筷子,安静的等待尉迟枫用完膳食,能不说话便不开口。常一顿下来,两人交谈言语不过四五句。
    今日早膳,她如同往常,早早搁下玉箸,不发一语,默默喝着那苦热的药汁。
    「嫣儿!」尉迟枫轻唤她的名,温雅中带些无奈。
    她身躯微愣,捧着碗停口,只是她仍埋首于碗中「嗯?」
    「身子可还有不适?」
    她搁下手里的碗,语气轻柔恭敬地说「多谢摄政王关心,民女已好七八成。」
    尉迟枫略点着头「嗯,甚好。」他朝着一旁的冬晴问「让你准备的东西可备好了?」
    冬晴道「回摄政王,已收拾妥当。」
    「好,走吧!」尉迟枫说完,便起身离去。
    对于尉迟枫与冬晴的对话,她听的茫然。看着冬晴转身到内室取出包袱,平静的心倏地下沉,她苦笑着,在光华殿也待得够久,是时候回暮风院,少在这给人增添麻烦。
    「姑娘,请吧!」冬晴手提着包袱,朝着她躬身。
    她直起脊背,沉静地走向门外,正要继续前行时,冬晴走至她身旁。
    「奴婢还是扶着姑娘走吧!」冬晴将包袱背在肩上,伸出手扶着她的手腕。
    换作从前她定会推脱,她虽还病着,可自行行走却不是问题,如今她没有回绝,是因为她知道,这是尉迟枫的命令,若宫女们失职,免不了一顿皮肉痛,与其让她们为难,不如就接受吧!更何况,回暮风院也不远,让人早点交差也好,于是她便由着冬晴领着她一步步踏出光华殿。
    她们走过花园,绕过重重假山池畔,不消多久,她发现有异!这路不是回暮风院,她可没病到犯傻,认不出路来!
    「冬晴,你要带我去哪?」她压下彷徨不安的心,表面镇定地开口。
    冬晴脚步不减,面上平静地说「姑娘到了便知晓。」
    「嗯!」她也不再多问,怀着疑惑、不安的心思,走向未知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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