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跪坐原地,默默听着呵斥,态度温顺得难以理喻,被餐叉捅穿的伤口鲜血汨汨流淌,已在脚下匯成溪流。很快我开始感到喉头犯恶心,眩晕冲上脑门,眼前逐渐黑暗了下来。
    「露西,你在哪?」当她那张脸从黑暗中彻底消失,我的心头顿生一种被遗弃感。
    她没有回答,耳边响起嘁嘁嗦嗦剥糖纸的碎音,一条温润的舌头含着巧克力填入进来,番茄说还有五块,保住热量才能保住体能。同时,有股熟悉的米饭气味透香过来,被捅穿的部位顿觉冰寒彻骨,令肌体一下子变得麻痹,火辣辣的灼烧感渐渐开始消退。
    「河泽云蚺血,你怎么会有暗世界群贼的药膏,难道是我带下来的?」几分鐘后,我有些缓过来了,定睛细瞧,便见得番茄端着一个麦秀雷顿大小的药罐,正在为我涂抹伤口。而再看向自己,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叁角裤,很显然她本就兜里揣着药膏。
    番茄见我隐私暴露无遗,径直往黑暗尽头而去,过了半分鐘,她不知打哪抱来几件黏糊糊的大衣,覆在我赤裸的身上,不论问她什么,傻妞只顾自己长吁短叹。我感到索然无味,只得翻看这些来歷不明的衣物,一摸内侧居然还有半包烟,便慵懒地点起一支,闭目养神。
    「哪怕再困也别睡着,咱俩说说话吧。我知道你心中堆积着无数疑问,每件都想知道答案。我也同样有话要告诉你,但不知从何说起。露西是假名,我的真名叫shakti(夏克蒂)。」
    「好吧,你爱扯就扯,我权当在听电台。」昏昏沉沉的我靠着散发霉味的烟强打精神,正想着自己的事,忽听得她报出一个名字,这才变得认真起来,问:「丽姬婭.蒙太古?」
    华宵仪式开始后不久,她与石盘麒麟感到现场气氛变得诡异,有张像被重型卡车碾烂的人皮,毫无征兆出现在祭台背后,恶鬼缓缓坐起身,探出白骨森森的手臂问俩人索要丽姬婭。一股从未体验的恐惧充斥过它们心头,她开始疯狂追咬布雷德利四下乱飞的脑袋,为摆脱飘滑而来的人皮,只得选择连滚带爬逃下泛渣之井。
    「你下地窖原意不是为了引四面神前后策应,而只是害怕得想逃?那么,你知道丽姬婭的由来吗?」这个消息不啻令我心头一震,倘若人皮问起丽姬婭,那它便是肖的獖羊鬼魄无疑。换句话说,百花金坛已被捣毁,krys与魂镰或许毫发无损,并且也来到了女神峰。
    然而,不论番茄如何奔逃,男尸紧紧追赶继续向她索要丽姬婭,这时番茄忽然记起前些天被拘押在墻缝中某间破屋内,那里堆着许多工具,所以背起大捆带刺钢丝和铆钉,在这个逼仄空间布设机关,企图摆脱袭扰。然人皮怪尸神出鬼没,令她一切努力全打了水漂,在这稠螗之际,黑猫窜将出来,牵着她罩袍拖行,就这般将番茄带进了荒凉破败的建筑之中。
    「露西,在我印象里,你是个即便撒谎也不至于令人讨厌的小妞,因为那是浮于表面的,容易预测的。但实在没想到,弱智的那个其实是我,我最终还是被你高超演技给骗了。当你充当尘民爪牙干下这么恶心的一件事,屠戮了几十名姐妹手足后,难道没有一丝罪恶感吗?」佯躺一阵我缓了过来,便打算从她身上了解整件事始末,但该怎么问,这是一门艺术。
    「害死她们的人,正是你们啊。」她果然一如既往地暴跳起来,连声嚷嚷道:「为什么要搞真假金坛,是因为尘民已经被泛世界盯上了,这是我们与他们之间的战争,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是暗世界贪心不足想要从中牟利,才跑来横插一杠,这难道不是事实不是本质吗?单线较量的话,泛世界必败无疑,屈死的莉莉丝们也不会因此化为人烛,而是登渡获得新生。」
    「所以,机关算计到最后仍是战败,这个结果令你很恼火么?」我重新点起一支烟,问。
    「我不关心尘民的狗屁理论,也不想听他们的宏大叙事,更不愿去刨根朔源,该战败该获胜都与我无关。姐姐,你告诉我,地底世界是怎么產生的?它们又是因为什么分裂成了叁个世界?」她一把握住我指尖,叫道:「跟你说了,我不叫露西,我的真名叫夏克蒂。」
    「老实说不知,愿闻其详,露西。」我偏就不肯遂人愿,也为她点了支烟,歪着嘴笑了。
    地底世界是时代的必然產物,王国间的战争,宗教分歧以及政治思潮的对抗,几千年间难以调和的矛盾累积叠加,最终形成了地底世界。在它刚出现时,世俗社会将之当成怪胎,数百年的讨伐非但没能消灭它,反而使之越发蓬勃,并开枝散叶。久而久之,国王们发现,地底世界扎根之深,想要彻底消灭不过是徒耗钱粮,既如此为何不能善加利用?不仅能稳固自己统治还能减少社会摩擦。就这样,地底世界逐渐被世俗接受,成了彼此不宣的秘密。
    地底世界的分裂,也是延循这一道理。因它是个真实社会的袖珍体,所有矛盾和观念对撞一样不拉全都存在。谈得拢一口锅吃饭,谈不拢就分家,古往今来盖莫如此。一批批的被流放者和反叛者形成各种同盟,构筑出一个又一个地底世界的雏形,保守主义者便如同曾经的国王们,发起一轮轮血腥镇压与围剿,其结果自然是于事无补,长期战乱两败俱伤后,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存在。而后,开始进入了一个相对和平,彼此合作的新时代。
    「在你睡觉时,与人滚床单时,出门聚餐时,这些破事无时不刻都在发生,只是你不知道罢了。你为何感触那么深,因为这是距你最近的一次,新世界崛起之战,你被种种罪恶和无底线所震惊,感叹说这个世界太骯脏了,天下怎会有像我这么变态的人存在呢?其实你很清楚,这就是人类的本质,只是你难以接受,选择将脑袋埋进了沙里。」她一口气说完长篇大论,将余下的巧克力吃了个罄尽,依旧意气难消。
    「问个题外话,露西,你到底多大?不会已活了几百年了吧?这些话与你外貌偏差之大,不像是你这种年龄所能概括总结的。」我略略吃惊,不免又问:「为什么说泛世界必败无疑?」
    「过了本月月底,我就年满二十二了,这些话当然不是我的原创,而是我爸时常掛在嘴上的。」小妞忽然话锋一转,问:「在回答这个问题前,先告诉我康斯坦丁给你的第一印象。」
    「老实说,我被她惊艷到了,当得知她前身是一名圣维塔莱,更觉得不可思议。」我托起番茄的下巴,左右打量一番讥讽道:「虽说细看之下不及你,但大长老更具独特魅力。」
    「嗯,当初她走进联席会议的视野,高层们也像你那样,发出由衷的感叹,原来像圣维塔莱那种充斥肌肉男的团体,竟也有这等美女。处事稳重,待人接物面面俱到,外加长着一张贤妻良母的脸,所以她成了不二人选。」在一个心绪不成熟的少女面前,刻意拔高另一个女人的长相,将起到最佳的打击效果。看得出番茄已很克製了,之后大概会嘮叨什么,我几乎都能猜到。啟料,她忽然仰起脸,一本正经地说:「只有知道你对大长老的真实感觉,才可以去谈泛世界必败无疑这件事。尘民全盘溃散,就是她以一己之力造成的。也因为她,让我与石盘麒麟没了退路,只能被丢在这里等死。」
    「何出此言呢?这娘们有这么大的破坏力么?你一定是妒忌她。」我竭力憋住笑,又问。
    「真实的康斯坦丁,是个极度自私的人,她在暗世界混到走投无路,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你如何判断,她所说的都是真话呢?百花金坛的秘密会被提前暴露,联席会议的人已考虑到了,所以他们事先捕获了一头野兽,将作为压轴戏粉碎联合军团的突袭。」
    「野兽?」回想起大长老对此支支吾吾,我探前一步,问:「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原来在不久前,地底世界流传着一则奇闻。北卡、南卡和佐治亚的各大农庄,近期发生大量家畜遭屠害的恶性事件,牛羊马匹在夜间受袭,它们的胆和肝让人取走,整个作案过程悄无声息,甚至门窗也没有被撬动的痕跡。警方调查无果,便有人联系了地底世界,结果依旧头绪全无。尘民也是其中的委托方,故而派出精英进行侦办。随着逐步推进,他们终于访得蛛丝马跡,最终在某个废弃的银矿矿井中,耗费巨大人力捕获了兇手,这东西便是野兽。
    野兽究竟是什么?无人可以给出定义,因为它既是死物又是活体,任何奇技淫巧都无法杀死,且性情残暴,难以驯服,所以被捕后,便将它立即拘押起来。
    百花金坛竣工典礼后不久,发生了魔将与大长老盗取鹡鸰草事件,引发了许多人的不满,从那时起他们开始盯防康斯坦丁。为保障祭坛安然无恙,他们给野兽做了一个手术,将这怪物的脑袋割去,然后锁入一口浮阴木船棺中,待到华宵仪式当天,将它移往埃奇希尔。一旦联合军团展开突袭,冲破百花金坛打开牢笼,真正释放的便是它,这只兇兽为找回脑袋,会将所有阻拦自己的人屠杀殆尽,猝不及防的泛世界,最终承受不了巨大伤亡只能撤退。
    十天前,联席会议怕康斯坦丁坏事,故而将她控製起来,关押在百花金坛地牢里,事实证明下来,这是糟到不能再糟的主意。康斯坦丁每天看着药店老板被我们施以酷刑,焦燥悲愤集于一身,所以利用色相扭断了看守脖子逃出牢笼,为不被他人追击,她在金坛製造出一场混乱,将原本运往祭坛的船棺机轴毁坏,把野兽提前释放出来,这东西转而冲击埃奇希尔,使得尘民阵脚大乱,以至于让联合军团捡了个大便宜,十分轻松便完成了镇暴使命。
    这么一来,尘民只得先行处理野兽,等再度聚焦叛徒康斯坦丁时,她已与布雷德利逃之夭夭。为提防将来有人找麻烦,她同时窃走了禁兽洞穴的钥匙,那就是宵草樱刃,只要敢派人追杀,她就以此为挟,只有当获得真正安全才会还给尘民。
    百花金坛沦陷后,联席会议只能将女神峰当主场,故而鱼丽烛影这套后备方案被啟动。野兽在大杀四方时,将番茄和石盘麒麟的顶头上司一并干掉,随着各地尘民被镇压,俩人与本阵彻底失去联系,完全不知要怎么撤,又该撤往哪里,最终只能坐困贝巴因道场。
    「难怪问起她野兽是什么,康斯坦丁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原来还有这一出,这个大长老真是智勇双全哪。」听完我恍然大悟,不由暗暗竖起拇指,道:「你们比她又好在哪呢?同样做事无底线,阴险残忍,若侥幸成功才是世界末日,魂镰与蓝花楹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说起蓝花楹,我立即想到了生死未卜的天竺菊,望着沾血的手机,我便挣扎着起身。番茄见状慌了神,忙一把将我抱住,问这是要去哪里?
    「我见到她被四眼男人扶着去了前方,两个人都没事。别去找,那样你会把别人招来,我也就完了。我并不是怕死,我还有重要的话没对你说完。」番茄哭丧着脸苦苦哀求起来。
    「怎么可能?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的鬼话吗?人头马一连两次捣穿了天竺菊腹腔,我亲眼见她咽了气。好吧,哪怕她侥幸没死,那么重的伤也无法动弹。既然肖的獖羊鬼魄出现在道场,也就是说蓝花楹活了下来,这是目前能支撑她的最大动力,你给我闪开!」
    「我没撒谎,不信你看,猫正在吃什么?」她一听急了,慌忙抢过头灯照亮不远处某个角落,鬼一样的黑猫正蹲在那里,津津有味撕咬着一串既像胎盘又像树枝般的奇怪东西。
    「誒?这又是什么?」我揉了揉眼,依旧没明白此物与天竺菊活着有什么联系。恰在此时,不远处传来窃窃私语,侧耳去听果然是眼镜和紫发妞,刚想喊叫,就被番茄捂住了口鼻。
    「这是苍露鹡鸰的蕨叶,也叫金钱宝。拜托,你别叫,把人招来我就完了。」
    「怕什么啊,就算被暗世界俘获,他们为了能问出更多讯息,不会轻易将你杀了。蕨叶与天竺菊有什么关系,她与我都是普通人,你给我说清楚。」我将脸一板,又重新坐了回去。
    「我不担心暗世界走狗,被他们俘虏可能是最好的结局,因为立马就有人托关系来捞我。我怕的是康斯坦丁,因我搜集了许多对她不利的秘密,所以她会抢先一步杀人灭口,或者她不出马,挑唆其他活下来的莉莉丝动手。你先发誓,要诅咒自己死的那种誓,我才会告诉你。」
    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我只感到阵阵好笑,发毒誓顶个屁用,只有小孩才相信有效,成人世界里,表面信誓旦旦,一撅屁股回头就把你卖了,谁会当回事。不过真把人招来,我也没把握能控製局势,万一有特别冲动的人,例如木樨花,她很可能命丧当场。
    蕨叶是鹡鸰草寄生人体后生殖的第七颗珠子,等同于鸟雀脾脏,这个重要器官具有生物信息素,采珠人通过它可以掌握鹡鸰的动向。两颗鹡鸰草都是魔将授予康斯坦丁的,所以贝巴因和他的助手们,能获取到她的定位。若康斯坦丁想销声匿跡,她就必须将金钱宝剔除扔掉,但这么做会带来严重的副作用,她会丧失鹡鸰的能力,直到长出新器官为止,大概需时半年。在这段时间里,苍露鹡鸰是最衰弱的,一旦被尘民发现行踪,就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恢復神智后,我拖你过来疗伤时,远远瞧见天竺菊倒在一堆腐尸之中,黑猫正在扒拉着她肚子,并牵出了金钱宝。这种东西脱离人体后就会渐渐显露原型,对动物来说就像胎盘那样滋补。可是,大姐体内为何会有蕨叶呢?我猜想多半是大长老趁其不备偷偷塞给她的,这样一来,采珠人获取的定位就成了天竺菊,而她却得以掩护溜之大吉。」
    「这,」我心头不免一凛,如果那种东西当真是鹡鸰鸟的第七颗珠子,那我体内也同样有一颗。大长老为何突然失心疯揍我?而后又以看着我受罪是种享受为由,让布雷德利取出自己的珠子,这么一来,两只鹡鸰能被人追踪到的脾脏等于转嫁了出去。在这一期间,露西人正在道场,她没有任何渠道获悉。核对完时间线,我觉得傻妞现在所说的,很可能都是真话,便又问:「那鹡鸰的金钱宝在人体内,除了会被侦测到以外,还有什么副作用呢?」
    「副作用?应该没有吧,尘民中过去有个叛变的妇科大夫也是苍露鹡鸰,他通过做手术将珠子移植到了堕胎女孩身上,金钱宝会慢慢萎缩,最终被其他器官当作养分吸收,或许会造成一段时日的月事紊乱,我想最多不过如此。」番茄咬着下嘴唇,喃喃自语道:「原来大姐后来又挨了一刀,我还以为她跌破脑袋摔死了,其实我还是蛮喜欢她的。」
    稻草男孩又捅了天竺菊一刀,会不会是想替她挖掉珠子?可若是这样,最初的一刀又因为什么原因?恰恰是它的行兇才给了康斯坦丁转移蕨叶的机会,这之间完全说不通。而且,人头马就像身上带着定位追踪器那般,毫不费力地精准找到我们。直到现在,我仍不敢相信它会对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下毒手,也许这道谜面,番茄可能知道答案。
    「露西,到我怀里来。」老子再往次里说,也是泡妞高手,搞掂这种没见识的乡下妞简直是手到擒来。想着我舒展柔美的胳臂,将她拥在怀中,故意叹道:「我这么叫你,并不因为生气,而是为了纪念当初咱俩的初遇,那时的一切都很美好。如果唤你真名,留在我脑海中的,都是你化身冰虫后的难缠,以及殴打眼镜时的狠毒,我不想保留这些不好的记忆。」
    「好吧,那我就当你一个人的露西。」番茄听完我的胡诌后,果然破涕为笑。
    见她彻底松弛下来,我便将这段时间发生过的种种描述一遍,然后循序渐进,问:「露西,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石盘麒麟也许被尘民高层洗脑了,故而才想杀了天竺菊。否则,很难解释它为何每次都能精准找到她,这俩人曾经像恋人般亲密,我实在不明白其中道理。」
    「我们每个人,都曾被军头约谈过,也许他单独给过石盘麒麟什么,这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洗脑的说法,就有些牵强附会了。他与天竺菊是旧相识,我怎会不知道呢?我依旧记得他初来乍到时的模样。」露西点起一支烟,慢慢陷入了沉思。
    稻草男孩被康斯坦丁发展成为下线,约莫是一个多月前,这个瞎眼的中年汉子性情木訥,又不善言语,所以在百花金坛显得很另类很沉默,他每天选在食堂没人后才去用餐,要的却是一杯清水和几块黑面包。番茄生性好捉狭,又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当发现这个有趣的家伙后,便总是有意无意在边上打諢插科。就这样,露西成了他在尘民中第一个朋友。
    随着一天天过去,俩人变得无话不谈,番茄由此获悉,眼前的这个瞎子是单相思,他狂热爱着一位叫吕库古小姐的女人。洗心前夜,番茄买了啤酒和汉堡,与他约在牛溪附近的公车站庆贺,酒足饭饱之余,露西借着醉意寻他开心,说重见光明的稻草男孩若是看过她的脸,或许会将旧爱彻底忘了,自己也算是一等一的美女。然而石盘麒麟又是搬出老一套,哪怕身边挤满天仙佳人,也不会动心。他自所以加入尘民,有着自己的盘算。
    「那个人说,吕库古小姐身边充斥着居心不良之辈,她是个被标签过的可怜女人,註定将在暗世界斗争漩涡中越陷越深,直至有一天自己送命。既然尘民是想将她纳入麾下,他也迫切地想与她重逢,所以两厢一拍即合。听完他的话,我感觉自己被侮辱了,头也不回就走了,之后与他冷战了很久。而当再次相遇,那个人变得越加沉默,我与他简直形同陌路,根本不知他每天都在想些什么。」露西仰望着裊裊升腾的青烟,忽然落下泪来,呜咽道:「石盘麒麟是个可怜人,而我比他更可怜。我不想再谈他,你干嘛总跟我打听他?」
    「誒?刚才还好好的,你干嘛突然这样?」见状我忙做了个噤声,压低声调说:「难道你想将别人招引过来吗?好了,别再哭哭啼啼的,真是没你这个小孩的办法。」
    「你从来就不关心我,哪怕知道我是神使之后,你也没开口问起我的来歷,我伤心的就是这个啊。」傻妞一听忙收了声,却依旧在流泪叹息:「我根本不该活着,太痛苦了。」
    「露西,你太年轻了,不懂成年人的思维方式,谈话也是要分主次的。我得先了解自己真实处境,只有釐清头绪后才能去谈其他。交流下来,我感觉你懂得相当多,这点令人很好奇,就算你不说,我本来也是要提的。」我抱起她的脸,问:「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我来自极暗世界,曾隶属于一个叫通天塔的组织。正因为你,才选择了加入尘民。」
    极暗世界,我听说它的大名,是在知道暗世界存在的同时,而相比其余两个世界,甚至包括尘民,却是最陌生最神秘的。这究竟是怎样的世界?那里又都居住着什么人?我不清楚,我所知道的是,有个名唤横皇的强悍之人,在雷音瓮单枪匹马几乎屠灭整支暗世界菁英小队,以至于震惊了白狼仲裁院,将调查蝴蝶会、追寻金光党下落、以及搞清阴蚀道场幕后并列为叁大宗,务必摸清老底找回真相。所以他们给我的感触,是一群更高深,更厉害的隐士。
    「我对极暗世界毫无概念,只知道其中叁个组织名称,金光党,列支丹以及梯子党。」番茄的话勾起我强烈的好奇心,我不免再次细细打量她,问:「你是梯子党?真的假的?为什么要提到我?投效尘民是你个人意愿,更何况你我相识才一个月。」
    「从我有记忆起,就始终知道世上有你。姐姐,你是极暗世界眾人口耳相传的一段佳话啊。二十多年来,他们一直想找出冲击雾龙牙岛背后的真相,而谁能料到,真正盗取人油烛台并带着它失踪的,会是72年还没降临人世的你呢?就这样,你是极暗世界最神秘的传说,每个人都想知道你真实身份。」番茄忽然脸一红,双手情不自禁缠上我的胳臂,说:「耳闻目濡的环境之下,你成了所有极暗世界女孩们心中的英雄,就连百花綺月罗也是你的粉丝。」
    「极暗世界的女王?这个有点过誉了,大破逆流幻日非我所愿,其实是被侦探赶鸭子上架。」人这种生物啊,可以油盐不进,但绝抵挡不住恭维,听着露西的甜言蜜语,我忽然惊觉,不由困惑起来,问:「不对不对,既然我那么神秘,你们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通过一支笔,一支你当年留在雾龙牙岛酒场的塑料水笔。我出生的那年,这家文具厂才刚刚筹建,在开业当天,就被人买走了一半股份。这个投资人从不到厂也不干涉他们业务,直到去年出现条形码为hkk78236g这支笔后,开始有人密切关註它流入市面后的动向。结果,今年八月笔在北卡的夏洛特被售出,由此顺藤摸瓜找到了你。」露西神秘兮兮地贴近我耳畔,低语道:「这个神秘投资人就是翡翠之华,你想必听说过他的大名吧?在获取答案后,他故意将消息放给了极暗世界,才最终为悬案画上句号。」
    「好吧,现在你们知道了,那打算如何处置我呢?向我索要人油烛台么?不好意思,我早已将它物归原主,你们可能得下地狱去找了。」我冷哼一声,猖狂大笑起来。
    「姐姐,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我对什么都索然无味,地底世界的争斗,尘民的将来,我统统不关心!我只在乎你啊。哪怕是远远看着你,我也会感到无比幸福。每天推开窗眺望日出,我对自己说距离见到那个人又近了一天。水蛭雷神打算去亚特兰大前曾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我拒绝了,我不愿在心理没做好准备前,就那么冒冒失失去见你。结果她回来说,那个神秘的家伙,是个帅哥,比我们原本想像的还要帅一百倍。哇,那天我迷醉了。」
    「原来这就是你叛变极暗世界投效尘民的原因,这么做值得吗?」我回想起暗世界对待叛徒的处理方式,不免唏嘘,道:「傻姑娘,帅有个屁用,我不还是被人像只蟑螂般拿捏着?」
    「极暗世界比你设想的要开放许多啊,他们没有暗世界那种繁文縟节,门阀森严,是去是留悉听尊便。纵然你哪天反悔又想回去,也不过是重新由实习生做起罢了。其实,我是通天塔创始家族的人,之前不说是怕你以为我又在吹牛。你明白吗?我爱你!」
    「爱这个词说说简单,但谱写起来却异常沉重,我就是一个失败的例子。你没见到dixie、天竺菊她们的下场吗?」这个世道太讽刺,想我这等大半辈子活得跟野狗没两样的落魄之徒,居然扬名极暗世界,甚至还坐拥无数女孩的狂热爱戴,她们中不乏高手如云,与之相比我不过是个菜鸟。想着,我渐渐变得落寞,不由抚着她肩头哀叹道:「我没你想的那么光鲜,事实上人类所有劣跡都集于我一身,滥情、无耻、好色,你不知道别人管我叫完美丈夫么?」
    「那是别人不理解你,将他们的快乐建筑在你痛苦之上。我怎会不知你的过去呢?每每想起我就潸然泪下,你太孤独了,你怎能忍受被人那样无底线欺辱?在世人各种歹毒眼神中,你依旧可以苦中作乐,那不是我概念中的你。所以,我才要拖你加入尘民,或者干脆回老家。」
    「看不明白的人是你。由始至终我一直将你当作妹妹对待,不断通过肢体语言表达出来,正因此,才不像与黄瓜、木樨花她们那样恣意寻乐。而且,你早已在碉楼品尝过我,觉得有趣吗?与你幻想的那个我合拍吗?哪怕加入尘民又如何?与你去极暗世界又如何?」
    「我并没碰你啊,你再仔细想想,其实我一直在刻意回避。想要勾起你的情欲,这太难了,你有那么多的追求者,怎么都不可能轮到我。我不同于别人的是,最大的梦想选择追随你,伴你走完壮丽人生。如果不幸早逝入土下葬,我也可以自豪地为自己留下一段墓志铭,曾与最神秘的生命过客携手畅游人生。」她不待我说完打断进来,两只杏眼早已被泪水吞没,忽然大喊大叫道:「现在你明白我有多痛苦了么?我追求的是72年那个智谋广远的你,雷厉风行硬汉的你,不是一个被妖化的娘们。」
    「你疯了吗?这样大喊大叫,真把大长老招来,我可不是她的对手。你真正喜欢的是出发来这之前,男性时的我,对吗?」我苦笑一声,踏灭烟蒂摆手道:「恐怕你会很失望,我想保持这种样貌,一直延续到dixie甦醒为止,我不愿她恍若隔世,就像清晨起床那样。一切都是噩梦,该被埋葬的噩梦。」
    「那万一这个过程比你想像要久得多,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你难道要继续这样下去吗?天哪,果然还是发生了!这就是我的命格。」番茄愤恨地一抹眼泪,朝着无尽黑暗尽头狂呼道:「康斯坦丁,你来吧,我已经将人生最重要的表白说完,死而无憾了!」
    「等等,什么果然还是发生了?到底发生过什么?」我被这个情绪极度不稳定的少女打懵在当场,便用劲将她搂在怀里,问。
    「之前你不是想知道石盘麒麟为何要杀了天竺菊么?其实我知道原因。他过去曾是只半妖,所以在洗心后,心路被打开,能够轻松跨越各条时空线,徘徊在时间尽头。然而石盘麒麟最终见到的,都是天竺菊的各种惨死,比起今天痛苦一千倍,这是她无可避免的将来。」她使劲挣脱怀抱,怒不可遏地看着我,叫道:「就算你恢復男儿本质,若一味将我当小孩哄,依旧与我概念里的你相差甚远。所以我发过誓,寧可被你唾弃,也要当你的敌人,只有那样你才会认真起来,将我当作对手,这才是我对自己人生的完美詮释。」
    「行了,先把鼻涕擦掉,由现在起,我不再把你当成小孩,将豪言壮志收起来吧。你我得先搞清这是个什么鬼地方,离开后才能慨叹人生。我向你发誓,今天绝不会是你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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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亡者之路前传白银之翼词根解释:
    河泽云蚺血:暗世界的金疮药膏。
    shakti:露西的真名。
    野兽:各大农庄发生大量家畜遭屠害的恶性事件,背后肇事的真兇。
    金钱宝:苍露鹡鸰的蕨叶,寄生人体后生殖的第七颗珠子,等同于鸟雀脾脏。
    shakti从哪来:来自极暗世界的通天塔女孩,从小仰慕alex,并发誓一生追随他。因得不到重视,选择与他为敌。
    hkk78236g:72年留在雾龙牙岛的水笔,通过它花费几十年找到驍鷙的真实身份。
    单曲名:wildflow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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