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擎绝佳的状态下,拍摄很快的结束了。
    「不好意思,陈导,这次是我的疏失,才造成你们的困扰。」拍摄一结束,我就跑去向陈导道歉。
    「不会啦,哪有困扰?」陈导满笑的合不拢嘴,完全不见他一开始的屎面,「风擎的状态比我想的还要好,完全没有出槌,一次ok!」
    「您能那么看重他实在是我们的荣幸,风擎他想主演这部戏很久了。」我偷眼看向不远处一脸想赶快脱掉戏服的风擎,试着替他美言几句。
    「我一开始就选中他了,还好,他自己也争气。」陈导一脸的欣慰,满意的看着刚才的回放,我也跟着瞄了几眼,动作和台词都十分流畅,看来他的确有好好看过剧本,并不是表面上那么不在乎。
    等风擎换好衣服朝我走来,我又向陈导和其馀工作人员道了一次谢,然后才带着他回车上。
    「怎么样?表现的不错吧。」一上了车,他便笑的一脸讨打,「虽然mindy也帮了不少忙。」
    我斜眼睨了他一下,「爽什么,我们没被陈导轰出片场就不错了。」
    「我下次绝对不会再这样了,大姐。」他神色认真的向我认错,但我知道他是一隻逼着羊皮的狼,信不得。
    「还有下次?」我威胁的扬起了尾音,「再有下次试试看,我没忘了我语音留言里说了什么。」
    提起那通留言,他又露出那抹迷人的笑,「你捨不得的。」
    「你可以试试我捨不捨得。」我移开视线,开始滑开手机,检查下一个行程。
    「等一下有空吗?」他问了一句,语气隐隐带笑,「我有订一间不错的餐厅,完全是私人包厢。」
    「没空。」我盯着手机回答,「送你回去后我还要去接韩越。」
    「为什么?他今天不是没通告?」他的笑脸垮了下来。
    「他是没通告,但是他有一场电影庆功宴要参加,我必须陪他一起去。」
    「你是说得了金马奖的那部?」他不悦了起来,「你上次明明拒绝我一起出席,为什么这次就能跟那傢伙去?」
    「因为你上次找的是别的女人,我去凑什么热闹?」我对他幼稚的吃醋翻了个白眼,好像我是某种偏心的监护人一样。
    「难怪我前阵子一直接到号码不明的电话,应该是那个女人。」
    「你把电话留给她?」我有点不高兴,身为偶像,电话号码这种东西是最需要保密的。
    「她说只会偶尔打给我。」他一脸的无辜。
    「那种鬼话你也信?」我有点想发飆,可是又觉得忙了大半天,我根本懒得再跟他吵,于是只叹了一口气,淡淡的说,「算了,随你,但是如果你再惹上什么麻烦,我绝对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帮你开什么他妈的记者会。」
    对风擎这种杀千刀的浑蛋,飆几句脏话是必须的。
    我们彼此互瞪了三秒。
    「哈哈哈哈,大姐,你真的很有趣欸!」他大笑了起来,湛蓝色的眼睛瞇起来的样子迷人极了,但我只是撇开头,不再和他说话。
    说起maximum的第二成员韩越,那也是有一番故事的。
    基本上,公司会把比较麻烦的个案交给我来处理,意即:极度难搞,态度顽劣,或太过自我中心的艺人种子。例如总是搞出一大堆緋闻的风擎,再例如就是韩越。
    不得不说,韩越的确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偶像,他能唱、能演、也能主持,这种全方位型的艺人在这个圈子无非是非常吃香的,光是要抢这个难得的人才,就必须要花好大一番功夫,可唯一的问题是,他们都驯服不了韩越。
    韩越是个极度难搞的人,当了他两年的经纪人,我真的敢这么说。
    他不苟言笑,总是独来独往,是个形式和作风都很自我的男人。
    『你为什么会选择当模特儿?』
    两年前,当公司指派我当他的经纪人时,我曾经在一次面谈里这样问。
    一开始,他的志愿选择是选模特儿这条路,唱歌和演戏的才能是之后才发掘出来的。
    『因为不用说话。』
    他用极其平板的语调回答我,听的我嘴角直抽。
    事实上,韩越的难搞程度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夸张,至少跟老爱翘掉通告的风擎比起来,他算是比较听话的,但他还是做了一件让我极度抓狂的事。
    一年前,我让他上了一个专门访问艺人成功之路的节目,结果主持人问不到第二题,就被韩越冷冷呛了一句『问够了没啊?』,然后直接从摄影机面前瀟洒离开,留下错愕的主持人和导播。
    经过那次的教训,我彻底领悟到韩越是个极度没耐心和人沟通的人,所以自此之后,我再也没让他上任何谈话性节目。
    把风擎送回了公司,我便开着我的golf返回住处,在我去接韩越之前,还有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能够让我整理自己忙了一整个上午的狼狈样。
    我把车停在住处附近的停车格上,拿了钥匙上楼。
    开了门,我把钥匙放在玄关处,甩掉那双让我双脚发疼的高跟鞋,赤脚走进了屋里。
    不知道今天风擎拉着我在路上跑的惊人之举有没有被拍到,要是曝光了,公司又会怪罪下来,到时候肯定少不了被上头一顿责骂,然后又是boss的约谈……
    早知道今天就乾脆让风擎翘掉通告算了,反正能不能拿下主演都是他家的事。
    我心里又气又恨,忍不住在心里起了如此不负责任的想法,然后脱下衣服,光着身子踏进浴室,让自己好好冲个热水澡,洗去一整天的疲惫。
    热水让我原本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忍不住又多冲了一会儿,直到时针指到6的方向,我才急急忙忙关了莲蓬头,裹着大浴巾走出浴室。
    我打开房间里的衣橱,拿出一件早就准备好的黑色晚礼服。
    那是件简单大方的丝质长裙,全黑的色泽不会太过显眼也不失端庄,这种礼服是为了平时的重大场合准备的,我个人并不特别爱穿这种隆重的服装,但是如果我又穿那套ol套装去赴宴,会显得很突兀。
    我停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穿上礼服的模样,依我极度保守的个性,露出双臂已经算是我最大的限度,当我仔细打量自己的模样后,还是忍不住觉得难为情。
    我从包包里掏出化妆包,简单上了眼妆和口红,然后重新戴上了眼镜。
    我把golf停在公司的停车场,然后才搭上电梯,准备去艺人休息室的楼层。
    「咦,何姐?」电梯门突然打开,peter走了进来,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我的装扮,然后又露出了解的表情,「对齁,今天是韩越的庆功宴是吧?」
    我点点头,见他依然带着连线耳机,忍不住问他,「今天忙到这么晚?」
    「对啊,没办法,最近公司新收的女子团体问题有够多,刚刚为了分团的事还差点吵起来。」他面露疲惫,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愿意带女团。」我懂女生狠起来是什么样子,所以一直拒绝带一人以上的女性偶像。
    peter耸了耸肩,「可是我觉得何姐带的maximum......比女子团体还要难搞耶。」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见已经到了我要到的楼层,我只回给peter一个浅浅的笑容,说了一声「先走了」,然后才走出电梯。
    我一路走到韩越的休息室,敲了两下门,然后压下门把走了进去。
    他正坐在里头一张黑白条纹的沙发上,低头看着手里的杂志,从杂志上的图片看来,应该是时装类型的内容。
    他此刻穿了一套armani的黑色正式套装,从合身的程度来看,应该是订做的,完美无缺的衬托出了他引以为傲的身型。可能是为了庆功宴的关係,他特地用发油把头发梳的比平时更整齐,露出了一张无暇的脸蛋,比平时多了几分正式。
    跟风擎那双蓝宝石的眼睛相比,韩越的双眸就如黑曜石一般,深黑的幽潭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神秘,当你望入那双眸子,你只会想奋不顾身的探究进去,试着想读懂他这个人。
    听到我开门的声音,他放下手里的杂志,看向站在门口的我。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我对着他说。
    他点了点头,从沙发椅上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那是一种在伸展台上才会出现的优雅步伐,他的速度带起一阵风,我走在他身后,转身替他关上休息室的门。
    在关上房门之前,我瞥见自己在房内那面落地镜上的倒影,一头长发平淡无趣的垂在肩上,除了那身黑色的丝质晚礼服,我看起来平庸至极。
    当然,这是韩越的场子,我看起来怎么样并不是最主要的重点。
    我在心里如此想着,抬手推了推眼镜,鼻樑上的镜片挡去我眼中一霎那的落寞。
    庆功宴的地点是奢华无比的饭店宴会厅,由于製片的公司本身是个大财团,所以对于这种该花钱的场合总是大手笔的办,一点也不手软。
    我跟韩越齐步走过巨型的大厅拱门,象牙白的石墙上刻满了雕刻艺术,看上去十分气派。
    我本来要拿出邀请卡以示身份,但门口的保全一看到韩越,便十分殷切的请我们进去。
    宴会厅里头的地板明亮而光滑,像玻璃一样的透,天花板是挑高设计,上头吊了好几盏巨大的水晶灯,我一抬头,便看到整幅创世纪横跨于顶上,不由得讚叹。
    「越哥来了啊!」其中一位年轻男子看到我和韩越踏入人群,便万分热情的朝我们招手。
    这一呼喊,场中的所有人几乎都跟着簇拥了过来,男男女女的都是剧组人员,各个盛装打扮,一阵浓烈的香水味扑鼻而来,夹杂着女性香氛和男性古龙水的味道,我看见韩越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鼻子。
    「乖一点。」我低语了一声,然后才朝人群露出了社交性的笑容,站在韩越身旁一一回应他们的招呼。
    我知道韩越不喜欢应付这种场合,所以通常在这种情况下,我都是他的发言人代表,至于工作人员,他们和我合作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也习惯了这种应对模式。
    这部得了金马奖的电影,叫作《thespeechless(无声的爱)》。
    内容主要是在讲一个哑巴艺术家,痛恨和人互动,于是封闭了自己,不再和外界接触,直到某一天,他画了一张女子的肖像画,心病发作之下,发狂似的爱上了画中的女子。
    他每天都和她说话,就算她永远也不会回应,甚至拥着她入眠,到他临终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爱上的其实是一幅画,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是一个以悲剧收尾的故事,不用说任何台词的男主角,完全就是对韩越的味,所以当初我一听到这个主角的设定,便二话不说的让韩越接下这个case了。
    很多人都以为主角不用说话的戏最好演,但其实并不是如此,正因为没办法用任何言语来表达角色的心情,眼神和神情反而更必须加以琢磨,而这两者通常都是最难揣摩的。
    在电影的最后,主角本来有被安排一句台词,但是由于主角的设定是个哑巴,所以那句台词只能靠唇语和字幕来表达,也就是那句台词的演绎,才让各方电影评论家一口咬定让韩越当上了年度最佳男主角。
    那句台词是在主角最后要闭眼沉睡的前一刻所说的,我看过整部电影,虽然本人是从头哭到尾,但是最后的那一句台词,才是我真正崩溃爆哭的地方。
    那一幕,男主角独自躺在床上,怀里抱着那幅女子的肖像画,他看着它的样子……就好像它是他世上唯一的爱人,好像他一直以来都是个瞎子,第一次看到了阳光。
    然后他薄唇轻啟,用唇语的说了那句无声的台词。
    『goodnight,mylove.(晚安,吾爱)』
    不得不说,这整部戏真的很成功,至少以一个悲剧来看,已经引起最大限度的好评了,毕竟现在大家都比较爱看喜剧和动作片。
    我和几个剧组的同事聊了起来,不时看向被一群女同事包围的韩越,确保他不会再做出任何让我顏面尽失的举动来,毕竟要让他心情不爽实在太容易了,尤其是这种场合。
    「恭喜你,芳婷,有阿越这么棒的人才,连我都很羡慕。」导演突然朝我走了过来,笑着对我说。
    导演是在场唯一没有盛装打扮的人,他的穿着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可光是这样,他整个人却还是散发着一种艺术家的气质。
    「哪里,韩越是遇到了您才能有今天的成就,应该要感谢您才对。」我对着他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呵呵,良将也需要有军师才能打出一场漂亮的仗啊,芳婷,虽然你年纪轻轻,但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军师。」导演先生瞇起满是笑纹的眼睛,拍了拍我的肩膀道。
    「导演,您太看得起我了。」我有点靦腆的回应,被他这么一个电影界的鬼才称讚,我整个人都雀跃到一个不行,觉得接拍以来的辛苦全都值得了。
    整个场地是被製作单位包下来的,饭店提供了许多极品好酒,供我们喝个过癮,但是碍于我等一下还要开车回家,我只能把白开水往自己嘴里灌。
    我在宴会厅里走走停停,除了和剧组人员聊聊天,和赞助商社交一下之外,也顺便探询有没有新的演出机会让maximum参予,结果不出我所料,所有手上握有演出机会的公司都主动找上门来,倒是省的我去一个个问。
    我笑着和他们攀谈,不停点头、哈腰,说着感谢他们的话,刻意忽略掉自己麻痛的双脚。
    该死的,今天和风擎跑了好几个街区,现在双脚已经到了刺痛的状态了。
    现场演奏的悠扬乐声在厅内环绕不止,我想找个位置坐下,但每次当我快要走到座位旁时,总会有新的人来找我攀谈,既然对方都是站着的状态,我坐下来的话也很不礼貌,只能强撑着发痛的双腿,笑着应对每一个人。
    我看了一眼腕錶上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但是通常这种庆功宴是没有时间底线的,也就是说,他们很有可能会跑第一摊、第二摊、第三摊……然后无止尽的下去。
    我紧咬着下唇,冷汗渗出我的额,黑色的高跟鞋紧裹着我刺痛的双脚,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几乎要昏厥过去。
    不可以,何芳婷,你不可以这样破坏韩越的场子,你不可以在这一刻把一切破坏殆尽。
    我凭着意志力走向不远处的贵妃椅,看起来明明是几步路的距离,我却走的缓慢无比,好像永远到不了似的。
    「何姐!原来你在这里。」一个装扮典雅的女子笑着叫住我,我心里喀登了一下,回过头挤出一抹很勉强的笑,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好像有重影一样。
    下一秒,一隻有力的手突然紧紧握住我的胳膊,我心一惊,回过头,便望入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
    我怔怔的看着他,明明前一刻还站在远处的韩越不知何时已站到我的身后,目光沉沉的看着我。
    愣了一下,我将视线重新转回刚才叫住我的女子身上,她也正看着韩越的动作,然后才一脸担忧的望向我,「何姐,你没事吧?脸色有点差呢。」
    我提气笑了起来,想装出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但听起来比较像快要气喘发作的人,「没事,叶小姐是想跟我谈广告代言的事吧?」
    在我说话的同时,我看见韩越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薄唇不高兴的抿了起来。
    「呃……何姐不舒服的话,要不要先回家休息?导演那边一定可以谅解的。」叶小姐的神情有些紧张,我注意到她不时瞥向韩越,好像很怕他生气一样。
    「我现在就带她回家,请叶小姐替我们向导演致歉。」韩越忽然说道,语气里是不容推辞的强硬。
    「哦好好好,没问题没问题,导演那边我来转达就好了!」叶小姐立刻点头答应。
    「不行,我必须亲自和导演说。」我扯开韩越的手,觉得脚底下的刺痛又重新窜了起来,只好步履蹣跚的走向前去,但背后拉住我的力道却不让我如愿。
    韩越一手抓着我,用一种近乎于霸道的力量把我跩出宴会厅,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寒至冰点的表情。
    「等等,韩越,我的车不是停在这边!」
    他完全无视我的抗争,我也没力气挣脱,只能踩着脚下磨痛双脚的高跟鞋,踉踉蹌蹌的被他一路跩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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