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行程没什么特别,第一天游乐园第二天歷史博物馆,第三天在饭店休息到下午再起身返程。
    高级饭店里什么没有,想的到的都有,健身房、游泳池、娱乐室、电脑室除了维修保养期间不开放,平时一律二十四小时不打烊,大部分的人家里管得严每天被关禁闭,有机会出来像几十匹脱韁野马,一玩就是熬夜到凌晨甚是通宵,不少人还穿着泳裤披上浴袍去自助餐厅享用早餐。
    漫长的通车时间车上充满吵杂的打呼声,第三天睡都睡死了,小晶叫了老半天,他们才勉强东扶西搀的爬下车,游览车行驶了几个小时终于回到校门口。
    「唉呀呀真是的,我早说不能熬夜了呀,看这三天你们多疯狂玩成这样。」小晶嘟囔几句,亮眼的橘色衣服紧绷的像是快要炸开,圈圈框住她的肥肉,「很高兴这次有这个荣幸能带到贵校的学生,希望这三天各位玩的还愉快,再见囉!」
    她朝大家挥挥手满面春风的跳回车上,司机立刻开动在马路上奔驰,隐身在转角,深刻表达出她想赶快逃跑的意味。
    宗闵耀再次清点人数完开口放人走,多数男生东倒西歪的搭上家长开来的轿车。慕容顥揹着墨绿色的行李袋,戴上一副墨镜遮挡夏日的艳阳。
    「你不回家吗?」
    「我要等一个人。」吴雨璇淡道,望着街角。
    「那我先走了。」他笑道:「开学见。」
    吴雨璇挥手送别他,人群逐渐散去,她在校门口等着戚奕瑋,时间过去越久她就越不安,经歷那场车祸,她对他已经放不下心,早知道就不要心软答应他来学校接她,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她不敢想下去。
    好在十多分鐘后戚奕瑋安安全全的走到她面前,他左手捧着一大束向日葵,右手插在口袋平安抵达。
    「好玩吗?」他叹息。
    「还好,散心走走。」吴雨璇看着他怀里的花,没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戚奕瑋歛下眼,每一年的今天,都是他牵着她,带吴雨璇安稳的抵达那里。
    右手虽好的差不多,可是突然的,他没办法像往年一样自然的牵起她的手。
    吴雨璇隐约看透他的想法,推着他的背往公车站走去,揹好没装多少东西的背包,「我没事的,都去那么多年了。」
    是啊,她外婆也过世那么多年了。
    外公他们离开的那天,吴雨璇认为再也不会有机会看到他们出现,直到上小学以前,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想法。
    那一天是开学典礼,入学仪式是家长站在红毯对面,他们必须走上红毯,通过一个放置在中央的巨型花圈,朝各自的父母走去。
    爸爸平时工作忙,小阿姨也出差到国外去,那天吴雨璇和戚奕瑋蹲在角落,一一看着自己班上的同学拉着好大好甜的笑容向家人奔去,有些相拥而笑,有些像章鱼吸盘把对方吸的紧紧的,家长感慨孩子长大,小孩对新事物感到好奇而兴奋不已。
    他们却得和老师详细解释父母亲不来的理由,避免她打电话过去再换得挨骂。
    仪式过了许久进入尾声,他们缩在墙壁边眼睛眨吧眨的玩猜拳,无聊打发时间等着活动结束回家,怎么也没想到外婆拿着两朵向日葵慈祥着站在红毯的另一端,眼尾上的皱纹和蔼的含笑,惊喜过后是老师催促他们走过去的温柔嗓音。
    他们是全校最后一组,却也是走的最漫长的,红毯只有短短的几公尺,站在上头一时的惊讶几乎令他们忘记怎么走路,还是两旁的同学们受不了一个拉一个往前才走到终点。
    外婆笑而不语,把向日葵塞到他们手心,各给个大拥抱再转身离开门口。
    自此,她有事没事中午时常到吴雨璇和戚奕瑋的班级,分给同学向日葵饼乾吃,每一片都是她亲手自己细心做成的。
    直到吴雨璇即将结束三年级的五月中,外婆照样分送自製的饼乾给所有同学,他们也习以为常的说声谢谢。
    那天,是吴雨璇第一次听见外婆说话的声音,沙哑的低沉她察觉到不对劲,但因为是第一次听到也不好说出口询问。
    「雨璇,外婆走了啊。」
    她步履蹣跚的走出校门口,吴雨璇站在阶梯上远望外婆的背影,如果早知道,她一定会衝上前去紧紧的抱住她。
    世界上所有的「如果」、「早知道」、「当初我应该」,从来都不存在,只是后悔的事后话。
    吴雨璇再也没看过外婆出现在学校,班上有同学问她,吴雨璇也只能笑着说不知道,每天望着窗外盯着校门口,熟悉的身影及笑容,暂停在那年五月。
    再一次知道外婆的消息,是过了三个月后的八月,盛夏艳阳高掛,热的每个人挥汗如雨,她的心却是冷的。
    胃癌,末期,病逝。
    是她从父亲在电话中听到的词,没有多馀的哀悼,只有后来简单俐落的葬礼。
    印象中有一面之缘的外公是宝刀未老的健壮体魄,再次见面却已是鬓发斑白,几年不见像苍老了十几岁坐在轮椅上,憔悴的面容爬满皱纹。
    当天在濛濛细雨中,她听见他笑说岁数已大也撑不久,准备找外婆团聚。
    这个撑不久,只在外婆火化后的十天紧接而来。
    吴雨璇母亲娘家在年末一下失去两位公司的掌权人,外公预先立好的遗嘱,被家里想争夺继承位置的儿女孙子乱搞,没找律师来,谁也不愿意承认效力,股票下滑损失惨重,差点出现赤字亏损,逼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把公司卖给爸爸做合併,拿着尚可度过馀生的钱移民去国外,没了踪跡,没有人再见过。
    公车一路顺畅的行驶到山下,翠绿的山头近几年滥伐也不如以往的大自然幽静、人烟稀少,吴雨璇和戚奕瑋一步一步缓慢相互扶持,爬到最顶端的山头。
    广阔遍地上草木稀疏,中央立了两块墓碑,一块是外婆的,另一块是外公的,能够葬在一起是他们俩老人家生前约定好的毕生心愿,身为后辈的再怎么贪图公司利益,最终也有达成他们的遗愿。
    「外婆,我和奕瑋来看您了,您和外公过的还好吗?奕瑋最近虽然发生车祸,不过还好命还在,不会有事的。」吴雨璇同戚奕瑋双膝跪在前面,摸了摸碑上刻的几行字,每年来每年看上一次,她也不嫌烦。
    「外婆………」戚奕瑋摆好向日葵,吸吸鼻子,从口袋拿出一包向日葵饼,「之前来都只有带上花,今年来带点不一样的,是小学时您总是带给我和璇璇吃的,当时真应该向您要食谱的,现在再也吃不到那种味道了。」
    戚奕瑋眼泪在框里婆娑打转,说到最后带着哭腔结束对话,两人在碑前跪了许久,吴雨璇按了按麻掉的双腿,搀扶着他起来下山返家。
    不如以往的是,在他们搭车离开山头的半小时后,向日葵和饼乾旁边多放了一束洁白的百合花,滴滴露水交错着淡淡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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