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垠的野草坪,即便喊破喉咙亦没有人听得见的安全死角;昏迷不醒的任之宁,副教主的心境犹如随风跳着波浪舞的杂草。
    就在萧仁潜入搜查之际,副教主将任之宁翻身成面向星空,以手机萤幕的灯光照耀着对方娇滴滴的睡容,露出一副浑然忘我的神态。
    或许他不仅拥有「喜欢看人昏倒」这种怪癖,同时尚有「喜好欣赏异性酣睡的嫵媚模样」这种寻常癖好。
    「蔚然梅兰,璧合珠联,苍天圣贤赐予吾等大自然。救苦救难,入圣超凡,阿斯芭乐永存信徒小心坎。跌倒爬起,沉沦奋起,熟睡的任之宁怎么还不起?」副教主欣喜若狂,哼起一首名为梅兰颂的圣歌,最后那一句是即兴加上的。
    值得注意的事情有两件。
    第一,这首圣歌的作曲和填词人是副教主。
    加上梅兰殿与梅兰居的构想皆源自他的巧思,其实他这个人还蛮多才多艺的,只是创造出来的物事好不好就见仁见智了。
    第二,副教主频频做出异于常人的疯狂行径,可见他确实是一名心理变态者。
    现下除了担忧落在他手里的孙玉娟与任之宁会有何下场,必须提防的是倘若此为他的捨,那么他的抉究竟会是什么?
    哼唱至旋律高亢的副歌段落,副教主模仿起指挥家的动作,双手如蝴蝶般翩翩飞舞。
    他唱完整首,轻轻戳着任之宁的左脸颊,笑道:「怎么样?我的歌声是不是很动听?嘻嘻嘻,你可怪不得我啊!要怪就怪孙玉娟的情人,害我被他们下禁令。不过虽然我的行为遭受限制,慾望可是从来没有屈服过。当逐渐失控的理智与漫无止境的慾望天人交战,得到的结果就是物极必反,演变成现今一发不可收拾的状况。反正到时候顶多被他们臭骂一顿,最后还不是会乖乖替我收拾残局。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需要我,讲白一点则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罢了。与其受人摆佈,不如互相利用。你说对不对啊?」
    说到这儿,用力捏住任之宁的脸颊,面目狰狞地喊道:「喂!不理我啊?」着实变态至极。
    就在此刻,耳际驀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跟着一团怒火中烧的黑影从草丛中窜出,如风驰电掣般朝副教主扑面而来!
    副教主措手不及,尚未看清楚黑影的真面目,颈部便感到一阵剧痛,身体向后倒地。
    黑影以金臂勾将副教主撂倒,牢牢捉住他的手腕,将他拖离任之宁身边。
    确保远离一点五公尺以外,黑影旋即将左拳指向天际,施展偷天换日的神奇伎俩!
    天昏地暗的夜色变幻成橘蓝交织的暮色,沉睡的太阳公公再次探出半颗头来。
    副教主睁开双眼,被眼前的景色吓得瞠目结舌。
    别有洞天的自然景观,介于山丘与湖泊之间的平坦草原,比梅兰居还要天高地阔与人跡罕至数倍。
    不仅如此,远方居然还有斑马在吃草。
    无奈现在并非欣赏风景的时候,他赶紧将视线转移至原形毕露的黑影身上。
    救星的心上人没有来,但是深爱着救星的黑马王子倒是出现了!
    骆选后退数步,摆出战斗架势,愤气填膺地瞪着对方。
    生气的原因除了副教主变态的举止,更可恶的是对方竟然触碰任之宁的脸颊。
    他火冒三丈之馀,不禁感到心酸,因为自己连任之宁的小手都没牵过。
    而原本在梅楼呼呼大睡的他之所以能及时救援,同样是得到教主的帮助。
    李圣贤的抉可以说是灵魂出窍与分身的综合体,被关在梅兰轩的真实本体不算以外,一次至多可以分出四道虚幻或透明的形体。
    平时一个用来跟踪副教主,另一个用来留意艳阳天的动向。
    剩下的两个则是不固定,不过最近都用来观察月下筑梦的成员。
    当运用抉时,他的本体处于毫无知觉的状态,无论视觉与听觉,抑或痛觉都无法感受得到。
    这意味着施展抉反倒会令他陷入岌岌可危的处境,前提是有人想要侵害他。
    这里是位于南非的克鲁格国家公园,同时也是骆选放假期间的修行之地。
    在这占地两万平方公里的公园内,共有多达上千种动植物,可谓生物的王国。
    目前气温不到摄氏二十度。
    在我们投向夏天的怀抱时,他们却在迎接冬天的到来。
    骆选回顾起那段挥汗如雨、与胡思乱想的自己缠斗、跑给猛兽追杀的修行岁月,不禁感到活着真美好。
    「你……你的抉……」副教主震惊半晌,站起身来,奸笑道:「难怪我隐约觉得任之宁很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原来是这个样子啊!听说刘湘纯的女儿同样拥有抉,而且还是某个团体的一分子。你应该也是其中一位吧?」
    「废话少说!」骆选来回晃动食指,示意对方放马过来。
    选择这里作为修行之地的理由除了季节相反,尚有杳无人跡与障碍物不多。
    试着将这片草原的中央想像成一个长宽各二十公尺的方格棋盘,当中每个正方形格子的长宽皆为两公尺,边与边相交处各标记一个不重复的点,而骆选就是能瞬间跳跃至任意一点的棋子。
    如此一来,他必须牢牢记住一百二十一个座标。
    这里对他来说,儼然是佔尽地利的战场。
    经过这段岁月的苦练,原本在短时间内运用两次抉,便会开始胡言乱语的他将能耐提升至极限,超过八次才会失控。
    扣除移动至此的一次,等于他还可以施展「瞬袭闪」这个招式三次。
    此招顾名思义指的是瞬间移动至对方的背后突袭,再赶紧用抉闪身至近距离攻击范围之外,完全不给对方反击的机会。
    听起来似乎有点卑鄙,不过用来对付阴险的副教主只是刚刚好而已。
    「不得不说,你的抉确实便利。」副教主将右手伸至右后方,食指与中指朝向地上某株小草,手势看似蓄势待发。
    与此同时,静止不动的小草忽然激烈摆盪,彷彿在极力挣脱土壤似的。
    他停顿半晌,慢悠悠地移动右手,将两指指尖朝向骆选的左肩。
    霎时,三道绿影如飞刀般,火速朝骆选袭来!
    骆选侧身闪躲,却回避未及,不幸与最后一道擦脸而过。
    他抬手抚摸脸颊,望向手指与伤害自己的利刃。
    指尖满是鲜血,而所谓的利刃竟然是方才的小草!
    之所以分辨得出来,是因为万绿丛中褐三条,攻击他的青青小草瞬即枯萎。
    轻如鸿毛的柔软小草竟然能化作利刃,同时还知道要「突飞猛进」?
    此情景光用不可思议尚不足以形容,用荒唐不经却又太超过,因为它的的确确发生在自己面前。
    骆选瞠目结舌,一滴象徵怯弱的汗珠自额头滑落,释出生命遭受威胁的警讯。
    「可惜你挑错地点了。这里即将成为你的葬生之地!」热身回合,牛刀小试的副教主刻意不攻击要害,先来一个下马威,藉此敲响示意强弱悬殊的警鐘。
    副教主的抉不仅能令植物变质,同时还能使其犹如冲天炮似地衝击目标。
    这也是他为何会在梅兰苑摆放诸多盆栽,以及吩咐种植班的同学勿修剪周围杂草的缘故。
    他自幼便耽溺于阅读有关植物的书籍,兴趣亦是照料花卉及研究植物。
    学生时期的他与现今截然不同,个性内向文静又善良温驯,平时鲜少和同学交谈,下课则是跑到位于校园角落的花圃前,独自对着花花草草倾诉心事。
    也是因为如此,他在同学们的眼中是一名怪里怪气的娘娘腔,并是遭霸凌的固定对象。
    班上有几个以欺人为快乐之本的男同学不仅三不五时嘲笑他,甚至还在他心爱的花草前,将他的裤子脱掉,扔到围墙外面,着实可恶至极(由此可见,对花草倾诉心事与农神阿斯芭乐登仙前的故事皆源自他不愉快的童年)。
    曾几何时,这块唯一能令他放松的乐土竟沦为他的遭霸凌场所。
    救命,求求你们帮帮我,甚至是替我杀死他们!
    每当孤立无援的副教主遭受欺凌,吞声饮泣的他便会在心中对花草喊话。
    遗憾的是花草自始至终没有对他伸出援手,因为当时的他还不知道该如何运用抉。
    副教主的抉与骆选一样,并非瞬发型,必须经由特殊举动方能施展出来。
    要不是情报廖在十多年前寄信提点,或许他到今日还不知道自己拥有抉。
    「向来热爱大自然的梅兰教,居然出了一个带头摧残植物的副教主,真是一件讽刺的事!」骆选见副教主杵在原地,迈步朝右飞奔,并在心中默念座标,准备展开袭击。
    其实他大可把副教主扔在这儿自生自灭,何以要不顾死活,以赤手空拳挑战蜕变抉?
    答案再明显不过,因为萧仁当初英雄救美时,他仅能站在一旁乾瞪眼。
    明明对任之宁的爱意是他数一数二的自信,明明只要赶紧施展拿手的抉,就可令三人躲过一劫,自己却力不从心。
    那种感觉犹如望着心仪的异性在对街与恋人热情相拥,可身为路人甲的自己却仅能用神情表达「心如刀割」与「不是滋味」八个大字,因为自己不过是个衬托画面的跑龙套罢了。
    这件事令他自尊心严重受创,觉得自己和懦夫没什么分别。
    击败抉与萧仁同类型的副教主,暗示自己比萧仁还要厉害,证明自己比萧仁更有能力保护好任之宁,这是小孩子气的骆选唯一能找回自信的方式。
    在不清楚副教主的抉有无破绽之情况下,倘若打消耗战,不仅会超过限制次数,同时对方很有可能会跑出范围之外。
    速战速决才是最有利的方式。
    骆选向右奔跑近十步,眼见副教主再次指向地上小草,旋即高举左拳,瞬间移动至对方身后,并再次默念座标。
    他转身抬脚,右拳奋力挥向副教主,姿势宛如棒球投手的投球动作。
    副教主见骆选消失得无影无踪,立即直觉性地回转身躯,却还是来不及闪避与出招,胸口挨了一记扎实的重拳,正要迈入第二阶段的抉也因此被打断。
    由于力道过于强劲,身形削瘦的他向后摔倒,跟着又在地上翻滚了半圈,略显滑稽与狼狈不堪。
    骆选击中目标之后,以为身旁的小草会飞向自己,立刻移动至远方,白白浪费了一个次数。
    第一回合,攻其不备的骆选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这是他首次验收锻鍊成果,也是初次觉得这个看似愚蠢的移动手势尽善尽美,因为将左臂举向天空之际,身为右撇子的自己尚能运用力气较大的惯用手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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