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打电话给秦大哥,也无法向他发短讯。
    他在医院。
    他肯定受伤了。
    在秦世天入院后一小时,崔丝缕向秦永凡发出短讯,表示自己可以给他钱。
    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吗?我全然不敢想像崔丝缕皮肤下到底流淌着什么顏色的血!
    如果、如果曾经跟我一起住在老家,经常以漂亮笑脸跟我谈话,动不动就抱我,牵我的乾崔丝缕真的是这样的大奸角……我的毛管再度直竖。
    老头子跟老妈被骗了?哥哥也毫无防备地信任她?
    为什么一切麻烦事都在这时间发生啊?
    秦永凡还是醉得很厉害,不知道他跟秦大哥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害他喝这么多酒,直唸着什么「大哥、大哥你好过份」,活像被拋弃的女人。万般无奈下,我敲了一封短讯回覆秦君成,表示秦永凡喝醉了,明天才会醒来,我会叫他打电话联络,署名是很有神秘感的「凡的友人」四字。接下来的时间,秦家二哥没有任何回覆。
    当我让秦永凡穿好浴衣睡在大被子里已经是晚上。我还忙着照料这小酒鬼,崔子行打电话来了。
    「小逸,你在哪里?」
    「……啊,我不在海边!我在酒店照顾朋友,他醉了,他的家人抽不了时间接他回家。」
    「朋友是秦永凡?」
    「……哇!你、你怎么会知道!你派人跟踪我?」
    「没,只是直觉。你在t市应该没有什么朋友,所以只有几个可能。」
    「喔……」
    换成哥哥跟谁在一起了,我肯定答不出。
    「你现在在哪儿?」
    「仍在t市啦,你别担心,我不会拿几百万借给秦永凡的!」
    「你在酒店吧?哪一家酒店?」
    「喂!我真的、真的不会送钱给姓秦的人!秦家都倒了你就别穷追猛打了好不好?秦永凡年纪还很小,他什么都不懂的!」
    「……小逸,你别担心,我没有兴趣加害他,我最想见的人只有你一个。我们早上不是约好了吗?乖,告诉我,行不行?」
    好吧,听他那关切的口吻好像真的是记掛着我,于是我把酒店名字告诉了他。他还追问我房间号码,九成是要亲自过来。
    「你不用来!明天我会回去啦!」
    「我担心你会被喝醉酒的朋友怎样了。」
    「怎样?」
    「被喝醉酒的男人给怎样了,电视剧常常有这种剧情吧?」
    他肯定以为我和秦永凡有姦情!但跟秦永凡有姦情的不是我,而是躺在遥远医院病床上的那个秦大哥啊!
    跟我有姦情的,则是跟正在我通电话的这个坏哥哥!
    过了一段时间,崔子行到场了。见秦永凡一时三刻也不会醒来,我和哥哥便窜入隔壁刚刚订的房间,嗯,双人床。
    「小逸,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一定要打电话给我,知道吗?」
    「嘖,以前你都当我是空气,把我丢在s市几年!」
    「现在绝不会放下你一个了。」
    待门一关,哥哥便紧贴过来,炙热的温度瞬间让我从头顶发热而亡。
    如果是平常,我一定开心得要命,可是早上见过黑社会,下午遇见被我家害到破產的朋友,我怎能开心起来?唉,恐怕现在谁说喜欢我我也会无动于衷,像个阳痿病人。
    我甩开他,坐在床上,板起脸问:「你知不知道崔丝缕对秦家做了什么事?」
    他手插口袋:「不知道。怎么样?」
    「秦家不是有分商道和黑道吗?今天早上,她跟黑道那边……」
    从崔丝缕跟黑社会大老闆的商谈到秦永凡的短讯,我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尽可能不遗留半点细节。哥哥大概没料到我会讲这么久,中途坐在我身旁,安静聆听。
    说完后,我深觉得自己的口水都乾了。
    哥哥听到中途眉头还会跳几跳,抢着问几句细节,但知道所有真相之后,现在他的表情却很冷淡:「原来是这回事……」
    我气得猛搥枕头,严厉指证:「什么这回事啦!黑社会耶,斩手指耶!很常见吗?」
    「你这么关心秦家吗?」
    「什么?」
    「小逸你真的变了很多。以前啊,你只会跟在我身边……」
    「喂喂喂!我关心我家那位乾姐姐,我关心我的好朋友,你就说『小逸你变了』?崔子行,你真嚣张!最好我是你的所有物,永远做你的臭屁虫,除了你就什么都不懂,对吧!呸!」
    他不提还好,现在装模作样提起我就气得想赏他一个大拳头!我凶狠地朝他的脸猛喷口水:「初中时我一直留在家,你就骂我是米虫,赶我去学校;现在我上大学啦,很懂得交际啦,金主大人都很看得起我把我订下来啦,你们又来骂,一个两个都把我软禁啊软禁的,大学生干不了,变成你们的狗啦!只会向你摇尾巴汪汪吠!崔子行,你真够厉害!」
    崔子行微微张开眼,而后勾出一抹苦笑,苦得像完全没放糖的黑咖啡,让旁人怎么都笑不出来。
    「对不起,是我错了。但是,小逸怎么关心别人的家事远胜于自己的家事呢?你连别人的爸爸有情妇,情妇叫梁盈盈都知道,却不知道自己爸爸的生日吧?」
    「……呃、这个……我也不知道秦家那些人的生日啊!」
    「你不断关心秦家的事,但从来不关心崔家。」
    「我、我没有不关心!现在崔丝缕不就姓崔的?是乾姐姐……」
    「对呢。小逸把这位才认识不够一年的姐姐看得比爸妈更重要。」
    「我我我……我哪有!」
    「至于那位认识不够一年的朋友秦永凡,就比我更重要吧?所以你一直叫他小凡凡。」
    「才不是!喂喂!」
    「你爱上秦永凡吗?所以,当我要秦家破產,你才会猛烈反对,现在也要参一脚?」
    ……停,我喜欢的是你耶!
    干,我从来没试过这么想打一个大帅哥!我一直一直说我喜欢他,我都讲了上千万次了,他全当作耳边风吗?
    我咬牙切齿地握紧双拳,狠狠地瞪他,可惜终究没有把拳头挥出去。唉……他那双眼睛忧鬱得足以让绿叶枯乾,好像很担心我会被秦永凡抢走。
    我松开手指,尝试用文明人的身份和平理论:「如果你的朋友破產了,你会袖手旁观还是参一脚?」
    如果他有种说袖手旁观,我肯定会从此对他的一切不闻不问,袖手旁观!幸好崔子行还有点儿良心:「看是什么情况,能帮忙的便参一脚。」
    「对啊!我能帮忙的事有限,我不可能为秦永凡再弄一间大公司,不可能一辈子付钱照顾他的起居饮食,但是呢、但是我或许有能力让他们不用被邪恶黑社会打进医院!」
    「对不起,我明白了。」
    「你明白就──」
    我还没说完,哥哥毫无先兆地抱着我,嘴唇贴到我的耳廓:「小逸,你还喜欢我吗?」
    呃呃?怎么哥哥会直截了当问我这种问题?他患绝症了吗?这不是正常的哥哥!
    我扭过头想望清楚他到底是怎样的神色,但他的嘴巴偏要追踪我的耳朵,好像隻任性的小猫啊,或是小鸟,我看不到他的脸。他到底在搞什么?
    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唯有继续绕回正题:「所、所以呢……那个崔丝缕不是你想像中那么孝顺,她是个大坏人,跟黑社会有联系,我们必须提防她!」
    「你回避了我的问题呢。」
    嘖,这种事注意得真快!我说:「你才是回避了我的问题!我正在谈很严肃的事情,我真的真的很担心崔丝缕会对我的朋友、甚至对我们作出恐怖的事情,别说财產了,搞不好连性命都丢掉,你怎么老是扯到别处!」
    「扯到别处?」崔子行亲了亲我的耳朵,用温软得会把脑波失控的夜色温柔说:「我也很严肃。要是你喜欢别人,不喜欢我了,我该怎么办?那个时候,崔丝缕把我杀了,我只会衷心感激她,是她帮我脱离人间地狱。」
    咦……崔逸向,等一等。哥哥真的有点古怪,怎么不断说这个话题?
    这种气氛,好像要告白?
    哥哥有可能说出禁语吗?
    今天是秦家倒闭的大日子,是秦家悲剧的一天;同时,哥哥跟我约定好,今天他会向我说出真相。
    崔丝缕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子行为什么非要让秦家破產不可。
    崔子行为什么对我忽冷忽热,有时放开我,有时囚禁我。
    崔子行会否回应我心底的恳求。
    我使劲逃出他的缠绵攻势,正视他的脸。
    他刚才的语气、举止很轻佻,好像在逗弄无知女学生;一旦跟他四目对峙,却会发现他眼里是认真多于戏弄,不容我有否定的空间。
    我的心跳开始彻底失控了。
    我、我们之间的恋情有可能实现吗?
    他……期待今天,很久很久了吗?
    「哥……不、崔子行。」
    「嗯?」
    「你喜欢我吗?」
    「喜欢。」
    「是、是哪一种喜欢?」
    他向我魅惑一笑:「你希望是哪种喜欢?」
    崔子行这、这混蛋!这与其说是在徵询我的意见,更像是调戏!
    他在调戏我!那个把我锁在房间里,天天策划要让秦家倾家荡產的崔子行居然这样子调戏我!这样子情人式的调戏!
    事到如今,全个房间充满了粉红色告白气氛,但我完全感受不到真实感,脚下是云,屁股下是雾,一旦乱动就会高速坠落,什么都没有了。
    早上见黑社会老闆,下午照顾喝醉的朋友,晚上……被哥哥告白?
    等等,崔子行啊,现在不是告白的时候,黑社会乾姐姐呢,被送到医院的秦大哥呢,在隔壁房间醉昏了的小凡凡呢……
    「小逸,快回答啊。你希望我怎样的喜欢你?」
    他一边低语,一边贴近我,再贴近我。我的鼻头被他吻了,还有眼帘,脸颊,额头,像蝴蝶拍翼的吻,一瓣瓣地点过来,好痒好痒哦……
    奇怪,明明平常就把「我喜欢哥哥」掛在嘴边,今天到底搞什么?这种有口难言的感觉。
    现在,他的脸近得我根本看不清楚,他的唇近得好像会因为一个不留神而相撞,然后再来段云霄飞车的激吻……
    「不过,如果你要的是『哥哥对弟弟的喜欢』,我绝对办不到。如果你已经不喜欢我,我会用尽一切办法让你喜欢我。」
    语言紧接着的是行动。
    他终于攻陷我的唇,这并非我预期的深吻,却足够把我的唇封印得不留下任何空隙。
    真是的!崔子行这老谋深算的傢伙,从第一句到现在都盘算好似的,我前来质问崔丝缕的奸计,他却追着我逃入爱情的穷巷,强迫我面对。
    当我忍不住别过脸喘气,他进一步把我迫入他的怀里。
    「小逸,你还喜欢我吗?」
    我勉强自己闭着呼吸,好不容易才把答案叫出来:
    「喜欢两隻字太肤浅了,我……我爱你!我爱崔子行,比恋人之间的爱还要爱!我……」
    他的右手覆盖住我的嘴,不让我再讲下去。
    像个专制的大商人,他露齿而笑,自顾自地下结论:
    「我也是。我最爱的人是小逸,崔逸向。从今以后,我们要在一起,我要每天吻小逸可爱的小嘴。」
    禁语被说出口了。长久贴在嘴巴的封条终于破开了。
    我好像堕入了一场梦,甜蜜得足以醉死人的梦,甜蜜得要是隔天醒来、一切消失,就会痛苦得自刎的梦。所以我抓紧他的身体,不断叫喊他的名字。
    崔子行没有放手,从坐在床上直至滚到床上,从有穿衣服到全身光溜溜。他从语言攻陷我,用身体进入我,每一处都不断吞噬着我。
    我无能为力地承受着,感受着。
    「小逸,这不是梦喔。我啊……我以后绝对不要离开你,你也不要向我耍脾气就逃跑了,好不好?」
    噯。
    如果这一切并不是骗人的梦,我绝对愿意啊。
    最好现在就发挥你的商人本色,咱们订份有法律约束力的合约,让你这位大商人绝对不敢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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