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挤在餐桌上,又回到去年十一月那天,希望今天别又再被爆出什么卦来,再来一次大家铁定都不想再聚在这吃饭了,绝对成为心里阴影。
    一时间桌上尽是碗筷碰撞和咀嚼的声音,方牧当自己在啃爆米花遵从品管的指示安静吃饭,把眼睛跟大脑留在桌上。他看见小嬅妹妹吃饭的不专心,眼睛来回在阿海和乖乖学弟身上飘移,细眉烦恼的挤在中间好半天没有松开的跡象,他猜她根本也不知道食物吃在嘴里的味道。
    囫圇吞下口中的食物,才张嘴桌下就飞来一脚,正巧就敲在他的小腿骨上,疼得方牧苦不堪言啥话都说不出口。踢得如此不留情,除了阿管不作他人想,抬起脚就往前踢,攻防大战立即在桌下展开,谁也瞧不见。两人功力极深,飞毛腿在桌下乱飞,端坐在椅上的上身半点也不摇晃,手里的碗筷跟咀嚼的频率速度也没有任何变化。
    倏地,不知谁脚往旁边踢歪,又或者是攻防中轨道被改变,只见乖乖学弟嘴巴一张嘴里一块肉掉到桌上,疼得弯下腰摀着被踢伤的腿骨大皱眉头。
    两人同时脑子一闪而过:惨了!
    事情变化的太迅速,还闷着头观察晋海跟哥哥,下一秒哥哥餐桌礼仪全失一块肉啪搭地掉出来,三名学长立刻簇拥而上。
    「乖乖学弟没事吧?」品管坐在晋海旁边、乖乖学弟的对面,赶忙绕过方牧上前观察。
    「学弟你还好吗?」方牧坐在餐桌较短的一边,右手是乖乖学弟、左手是阿管,面对所有的人,推开挡路的阿管就要伸手捲乖乖学弟的裤管确认。
    晋海匆匆绕过映嬅,也跟两个死党挤在边上,语气略带焦急,贴在乖乖学弟耳边问道:「怎么了?」问完发现比起他还慌乱的两个死党表情不太对劲,立即连想到可能发生的事情,兇狠的瞪了过去。
    「你们到底!」映嬅的视线随着晋海被阻挡,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她什么都没看见,认份吃饭也有事情发生,而且还是她哥哥。最重点的是坐的比她远的人全挡在她的前面,只能听见哥哥在圈子里面颤抖着说没事把人撵走。
    随后映嬅第一次听见晋海沉着声音训斥人。
    「你们难道不能好好吃饭吗?」蹲在地上的两人动作一僵,方牧连裤管都没捲成,更别说被推开的品管了。晋海拉开乖乖学弟坐的椅子,让开一个空间,成高跪姿在面前,伸手按压前一秒被摀住的伤处,低声问:「这边?很痛?」
    胤华摇头,推开晋海的手继续按压伤处。「没事,痛一下而已。」
    这是第二次被推开了,晋海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道了声没事就好,又坐回原位。见训话的人坐回位置上,麻烦製造的两人也跟着乖乖坐回位置上不敢再说些什么,像做错坏事被妈妈骂回过头再装乖一样。
    映嬅往胤华的方向微倾,颇为担忧的瞄了眼胤华的小腿。「哥,真的没事吧?」
    「嗯,一下子就不痛了。」胤华爬回桌上,用卫生纸包起掉在桌边的肉,夹了一筷子的凉拌菜给妹妹。「吃吃,这个很好吃。」
    见哥哥有意转移话题,映嬅也不再多加追问,原本胶着在哥哥跟晋海身上的视线现在被平均分散开,方牧跟品管获得了两颗白眼球,纷纷乾笑。
    为了打破尷尬,晋海豁出去开口与映嬅攀谈。「这是我做的。」他的手指正指着乖乖学弟夹进她碗里的凉拌菜。
    乍听,映嬅刚咬进嘴里的小黄瓜吐也不是吞也不是,最后觉得东西一直含在嘴里既嚐不出味道也挺噁心,仰头随便一吞就进胃了,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
    同坐一侧让胤华看不是很清楚小嬅的表情,他笑着问:「好吃吗?我又发现一样可以让江学长做的食物了,而且不会失败。」
    映嬅一听这话就嘟起嘴,衝着晋海说:「很难吃,你还有得比。」
    「真的吗?」胤华又夹一筷子进嘴里确认,刚刚吃过明明什么问题的,竟然被妹妹评说难吃。胤华还在确认,另外三个人已经笑了起来。
    品管说:「乖乖学弟,小嬅只是不想承认阿海脱离厨艺白痴的名号而已。」
    却被胤华误认为另一种意思:「小嬅你想学我也可以教你,爸会很开心的!」
    闻言,三人笑得更欢了。
    「欧品管你给我闭嘴!」映嬅恼羞成怒,碍于哥哥在场又不能直接掀桌翻脸不认人,但对于品管说中的部分她真的觉得很讨厌!
    当人带着成见时,看什么都有偏见。映嬅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是要她马上消化接受真的好困难,即便他们也有相处融洽的过往。
    说话的同时映嬅眼角不安的瞄着哥哥的脸色,几不可闻的看见那眉毛抖动了一下,脑海里闪过晋海前些日子跟她说的话,像洩了气的皮球趴在桌上。下一秒又爬起来,像股愤怒的风把哥哥做的菜一股脑的扫进肚子里,撑得肚子微凸,有点逗趣。但这回没有人敢笑了,全部瞠目结舌的望着她,嘴角一扯一扯,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唯独她的哥哥。
    「你这样会胃痛!」胤华一本正经的拉过小嬅,使之面对面的坐着,那副凶狠样让坐在对面的晋海冒了头冷汗,连忙插话。「胤华,小嬅应该没吃下那么多,我们都吃掉大半了。」
    旁边两人同声附和:「是啊、是啊!」
    这样胤华想气也气不起来,既生气又无奈的看着映嬅,良久说不出半句话。「唉。」
    没人见过乖乖学弟真的动怒的时候,但小嬅是见过的。
    国中她跟哥哥刚开始独自生活时,因为少了爸妈的拘束,有段不短的时间都在外面跟同学鬼混,成天混到快三更半夜才回到家。刚开始哥哥没说什么,毕竟她也没出什么事,上课时学业也大多数都跟得上,国二时她交了第一个小男朋友。
    那个男朋友很帅,也很痞,是一般学生们常说的小混混类型。映嬅从小就长得清秀漂亮,跟男孩子打起混来也相当大方跟一般女生们不一样,自然后面就追着一大群苍蝇们成天在飞。这个男朋友很会说情话,小小年纪舌粲莲花什么话厚着脸皮都敢说。也是这时候映嬅的成绩开始一落千丈,每天光顾着谈恋爱也没心思在课业上,行为越走越偏。
    以前还会在晚上十点左右回家,最后变本加厉不过一两点不会想起家的存在,常常让胤华睡倒在沙发上,映嬅垫着脚尖做贼心虚的回家。只要一听见动静,胤华就会清醒,瞇着睡意矇矓的眼睛说:「回家就好。」然后催促她去洗澡睡觉。
    一直到某天,那是一个热闹的年,很青春、很疯狂也很令人恐惧。放学前学校操场上开始搭起露天舞台,很亲民的流水席造型,同学们耳口相传不知哪里听来的消息,说选举立委造势借用学校场地,晚上会有很多的人来听演讲,每个人都问每个人要不要来凑热闹。映嬅的小男朋友手下有几个小弟不断鼓譟,最后他搂着她亲了她的脸颊一口,让映嬅也一起来凑热闹。女孩都有一种被爱的虚荣心,当下她就点头了。点头后的世界根本颠覆了映嬅原先的世界观。
    放学后映嬅先回家换套衣服,这样的场合根本摸不清楚究竟该穿什么,最后她挑了一套小洋装,欢天喜地的跟哥哥道晚安又跑出门。他们在学校集合,很多的学弟妹正簇拥在她小男朋友身边,匯合后他们就在学校一个常常聚集的角落里面跟着外头舞台的声音狂欢。每个人手里拿着不知道是谁买来的菸跟酒,喝到后来大家都醺了。开始有人藉着酒意胡乱出主意,说要去闯别的班级空门,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a来中饱私囊,集体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因为长期在学校混,小弟们眼睛也都很精,哪里掛有监视器一清二楚,一闪一拐的躲过镜头开始一班一班的搜刮。刚开始映嬅被酒精麻痺了观感,只觉得这样很刺激,等酒意逐渐消退后,她开始感到恐惧,建立不完全的道德观里还是知道这么做是不应该的,她扯了扯小男朋友的衣袖,想让他们停下这种违法的行为,但没有人理会她。
    她战战兢兢的跟在一旁,想走也不是也没办法不走,直到后来他们似乎觉得足够了,丧失兴头,目标转移到野台后方堆放烟火鞭炮的地方。他们计划偷几个出来玩,这时候她的小男朋友才发现她的不对劲,却只是说:「我们这样玩很多次了,放心啦!没事!你老公我罩着!」
    她扯了个难看的笑容没有回话,这回似乎连甜言蜜语都没有用,恐惧依然存在。她缩在男朋友怀里,听着他跟小弟们讨论怎么样才能顺利把烟火偷盗出来,眼看着他们付诸行动,不一会张扬的奔回来直嚷到手,后面立即追来吹着哨子的警察,要他们把东西交出来停下脚步。这时候恐惧漫上心头,他们抓着她向前跑,一路奔出了校园在外头乱鑽乱跑,极有默契的全部散开。他拉着她躲在一条小巷子里,里头很幽暗睁大眼也只能看见眼前人的轮廓,跟隐隐约约被照亮的眼睛,耳朵旁边尽是两人的喘息声跟水沟流水的声响。
    事态发展完全超乎想像,一个晚上又是喝酒抽菸、盗窃行抢,最后还落得被警察追捕,映嬅整个人被吓傻了,自然也没发现一个女孩子在一条暗巷里就算是窝在自己男朋友怀里也是极度不安全的一件事。
    最后她根本不记得是怎么回到家的,只记得那天回到家哥哥被她落魄的样子给吓傻,好好的一个女孩子跑出去玩到大半夜才回家,身上伤痕累累衣襬也如狗咬般残破的惊人。哥哥起先愤怒的吼叫,甚至想拿地上的拖鞋打她,最后也没打,两兄妹就抱在一块哭,天亮后哥哥要她在家里休息别去学校了。
    迷濛睡梦间她是被电话吵醒的,一通从医院打来的电话,她吓得差点连睡衣都没换就要往医院衝去。在那边她看见了哥哥跟她的男朋友水火不融的相互坐在急诊室诊疗台的对面,中间横梗着训导主任跟警察,医生和护士一个按压住他们,一个忙于在低头间用针线在上头缝合伤口。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训导主任和警察伯伯带到旁边的家长休息室说明事态和询问原由,昨晚的恐惧没来得及平復又遇到今天的状况,映嬅直到现在还是想不太起来当下究竟说了什么,或许什么都说了,也什么也没有说。
    隔两天,哥哥又让她在家里休息,到学校办理转学手续,从此她就跟这场恶梦说再见了。自从那次后她再也没看过哥哥生气,脾气修养高得宛如圣人般,但她也知道若是再出事哥哥还是会样当年一样突然间大爆炸。今天很像,但绝对不是,他真的很心疼身边每一个人。
    而那每个人终于不再是只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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