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在洞房花烛夜,逃婚了。」别海月嘴角扯出凄涩一笑,宛若一朵凋落的花。
    「人生喜日,为何要逃?」他抬起一双幽淡的眸眼,望着别海月。自救她至今月馀,他知晓她的背后必定有什么因由、什么故事,方让她分明一袭新娘的大红锦袍,却坠跌在崖底。
    「人生喜日?」别海月扶着一旁的枯树,哀戚一笑。「我本来也以为,那当是我人生之中,最开心的日子了……」
    在喜堂上,她一张如花绝艷的脸庞被遮掩在红纱之下,隐约露出一双涂得嫣红的唇瓣、弯成新月一般,喜笑清浅。让喜娘与眾宾客们簇拥着入新房,等待新郎官出去敬完一轮酒再入。
    眾人退去之后,只留喜娘守在门外。屋内、随着那阵远去的杂沓脚步、逐渐寂静、荒凉,只剩下别海月心口跳得兴奋的搏动声,在耳际恁地分明。
    ──她嫁给他了,终于嫁给他了。
    距离她认识他,才几个月光景。几个月前,恰是那一年年头,春好花开之时,她在坝陵上一壕繁花旁,遇见他。他一袭仙白雪袍,宛若冬日未褪去的雪,玉树临风,瀟洒地替自己拾起了落在地上的帕。别海月自他手上接过锦帕时,一颗心跳得好急、好快,羞涩地不敢直视,只觉脸上直发起热来。
    那一日后,他频繁捎人递信至别府,起初别海月因着闺女矜持,不敢太张扬回应,总是窃喜地自女婢手上接过了信,往最贴近胸口的前襟塞去,有时在珠案前,提笔蘸墨、下笔又迟疑、揉坏了好几张笺纸。却因着某日他送来的一纸、将自己绘得栩栩如生的画像、让她在压抑不下心思,直奔出府,奔往那日初初见他坝陵花壕。
    那日见他、让他搂入怀中,此后,别海月的生命之中再不能没有他。她想嫁他,想得发狂。
    她自小便是眾人捧在掌心的明珠、宛若温室里一朵娇弱的花。为了嫁给他,她不惜与父母反目、终究争得他们的妥协,答应这门亲事。父母捨不得自己一身娇贵、却要委身去当鰥夫所续之弦,旁人也说,他许有剋妻之命,方成亲数年、元配便不明亡故。
    别海月总嫌他们爱在身后碎嘴、道人长短,又嫌他们肤浅,未曾看见他的好。他分明一派斯文、又才高八斗,乃是镇上不可多得的才子了,为何他们总爱这般揭挑人,别海月好替他不平,也可更篤定了自己向着他的心思。
    嫁给他那日,别海月开心得一颗心几乎要自喉口跳出。
    静静端坐在洞房内的喜床上,较之她奔腾的心思,四周静得荒凉,她索性一把扯下盖头,剎那间,却见窗外一道黑影掠过,一闪而逝,快得不像寻常人走路、甚至奔跑的速度。
    她不以为意,以为是外头的风颳起了什么东西。直至耳边恍若有一道幽微得不可闻的嗓音,逐渐响起,好似自无比遥远之处传来,又好似近在耳侧,那道声音愈来愈清晰。剎那,她听出了那道嗓音所唤──
    『……别……海……月……』
    『谁?!』她惊恐得自床榻上跳起。
    一望,四下空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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