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抓回自制力了,当看到她抬头时的平静表情,我紧张了一下,因为我很怕她下一个衝动的举动。
    可是想起了她刚刚坚决的表情,她应该不会再对我食言了吧?
    「你和林佳宣很要好吗?」那天我看到她跪地痛哭我有点傻眼,因为看过不少生离死别的护士竟然会为了一个女孩的自杀而崩溃,我很难了解为什么。
    「外婆死后她几乎每天下班都会到我家照顾我。」她浅笑了一下,「她说她就是我以后的外婆。」
    既然林佳宣已经用下班时间陪她了,那为什么她还是想不开呢?
    我想问她,可是我没有勇气,因为我很怕激起她那不好的回忆使她再次沦陷于无止境的悲慟。
    大概是意会了我困惑的眼神,她委婉的说出了原因。
    「我的父母都在外地工作,外婆对我来说是唯一的家人,所以外婆走了这件事我很难接受。」
    所以她是因为孤单而自杀,对她来说失去外婆就等同于失去活下去的支柱吧!那早已分崩离析的生存意念,如果我能在那天就解读出来的话,也许她就不会选择自刎也说不定。
    但如果她是在说谎呢?
    南的眼神里除了孤单以外,还有着一丝未知名的情感,这样细微的不同在我眼里却清晰可见,我并不是一个会读心的人,只是当我面对的那个人心里有着隐瞒时我会感受到而已。
    居住在这家医院的日子哩,除了注射药物以外,我最常做的大概就是观察每个与我擦肩而过的人的内心。
    那些自以为是为了孩子好而说谎的父母,总会掛着颤抖的笑容,而那些看穿父母表情而不愿说穿的孩子,眼神总是令人心酸的想哭。
    生老病死是人的一生中最不需要质疑的一件事,与感情不同,那是连身体都感受的到的现实。
    所以我感受到了,即将死亡的温度。
    「你会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因为外婆吗?」我将手指指向她的脖子,她意会我的意思后抿了一下唇,随后轻微的点了一下头。
    也许我猜对了,她在说谎。
    但我不想拆穿她的谎言,因为对她而言,撒谎也许是她包装残破人生的唯一方法。
    「你知道我会什么会去找你搭话吗?」语毕,她以摇头回答我,我继续说:「为了换病房,很过分吧?」
    我知道的,原因其实不只这样,我会靠近她是因为我们的频率相似,我会靠近她是因为,我们都寂寞。
    虽然我看清了她吸引我的理由,但我还是无法对她承认,因为直到现在我仍在催眠自己,我的理由就只有字面上的如此而已。
    因为我想骗自己我并不寂寞,然而只要越靠近她,那份孤单就越是无所遁形。
    发现心脏长了肿瘤之后,我就到了这家靠海的医院接受长期的药物治疗,虽然知道这个方法难以奏效,但对于麻醉过敏的我而言,却可能是最后的一丝希望。
    因为这个渺茫的希望,我就像被困在牢笼里的鸟,儘管打开了鸟笼的大门但我还是不能飞,明明只要跨出一步就能自由了,但我还是不能。
    我害怕飞翔了之后我就无法回到这熟悉的所在,我害怕我飞翔了之后,我就会失去现在我还拥有的这些。
    我害怕我会变的更孤寂。
    原本和亲人相知相惜度过每一日的她,现在就像形单影隻的我一样,孤独地佇立在另一座鸟笼里。
    她会自杀应该是因为忍受不了孤单与其他现实的考验,所以才试图奔向已故的人的怀抱吧!
    但尝试过失败的痛楚之后,她大概也彻底看清了天人永隔的事实,所以只能选择接受那无法挽回的分别。
    「你后悔吗?」我看着她,「你会后悔自己没有对外婆做过什么吗?」
    她轻轻的点头,用着羞愧的眼神盯着被泪水染深顏色的床单,「我什么都没有为外婆做过,连她的身体出了状况都不知道……,我……」
    我打断她的话,「林佳宣和我说过你和你外婆的事。」
    她没有来医院的那几天,林佳宣看我天天都闷闷不乐,也许是基于自己内心的愧疚,她告诉了我南和她外婆的故事,那是个令人动容也惋惜的故事。
    「她回光返照了对吧?」我看着窗外的海,「那真的是很神奇的事呢!我在医院呆的时间虽然说长不长但说短也不短喔,所以我知道这种现象可是很少发生的呢!」
    「我想那是因为她希望在离开世界之前和你好好的道别一下吧!」我闭起眼睛,享受眼前的黑暗与寧静,「她希望用最完美的姿态与你分别,然后就这样完美的活在你的记忆里。我想是这样的,你觉得呢?」
    因为我闭着眼睛,所以我只能听到她的声音,此刻的她是否能够想开一点了呢?
    她没有回答我,病房里只剩下她吸着鼻子的声音,我知道她是个习惯压抑自己情感的人,不管在人前人后都忠实着这个特点。
    连笑容都吝嗇的给,只是极浅的掛在嘴边,弧度并不明显;就算哭也不会哭出声音,不用花多少时间就能抓回自己的自制力。
    就是压抑太久的情绪才让她拿起刀子往自己的脖子割上一痕,此刻我终于了解到,她和我相似又相反的特点。
    如果我的心里也有着无法和人宣洩的情绪,我不会以自残作为抒发自己的管道,我想我大概会一辈子背负着那样的情绪,直到死亡将那笔沉重的情感与我分离。
    「我很喜欢海洋。」我依然闭着双眼,她依然安静哭着,「看着平静的海洋,心里的烦躁就能快速地沉淀下来,那份压抑的情绪彷彿沉到了世界的最底最底,縹緲到消失踪影。」
    如果我投的这颗石头能激起她平静心海的浪花,能让她发洩出真正的情绪与自己,那么我想我的奔跑就是值得的,儘管那对我而言是在玩命。
    我希望在我身旁的这个女孩能够坚强的活着,就算奉上我的生命我也愿意。
    【南,我拯救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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