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病房后,罗衍军看着仍处在熟睡状态的夏桑,他伸出手,轻抚着她细緻的脸庞,动作小心翼翼就怕吵醒她,萧霽颖的话让他的意志开始动摇,跟李绿的感情看样子已经没有挽回的可能,可是自己呢,真能轻易说放下就放下吗,收回手,他轻轻叹口气,再次起身,走出病房。
    原本沉睡的脸庞,眼睫轻轻颤动着,眼皮下的眼球滚动着,等待适应光线后,才缓缓的睁开眼睛,久未进水的喉咙有些乾涩,她的手指动了动,另一隻手则是想办法撑起自己的身子,好渴,好想喝水──
    她刚醒,体力还没有恢復,加上最近身体老是很容易就劳累,心脏常常心悸,总是压的她喘不过气,她努力的伸长小手,却怎么也搆不着边,眼看就要碰到水壶,她却没拿好,水壶从柜子掉到地方,盖子也裂开,里头的水不停的冒出来,她好不容易坐起身子,想起身下床,把地上的水给擦乾净。
    「小桑──!」离开病房的罗衍军,决定去跟夏桑的主治医师聊聊,没想到没多久时间,回来后,看到夏桑已经醒来,可是身子却摇摇晃晃,万一又摔倒,后果不堪设想。
    他避开湿滑的地板,绕到病床另一边,轻轻扶住她:「小桑,你别动,你刚醒来,身体还没恢復,乖乖待在床上。」
    「可、可是哥──」不知道是不是两人间无形的默契,罗衍军已经拋弃掉直喊她名字的习惯,而是改由比较亲暱的称呼,而夏桑呢,她也少喊了大这个字,直接喊了哥,这是不是代表两人的改变,会成为可能?
    「我把水壶弄倒了。」她低垂着头,有些自责。
    他轻拍她头颅,「没关係,这些哥来弄,你乖乖休息就好。」沿用夏桑喊他的称呼,这表示自己其实某一部分也正在接受吧?
    没多久时间,罗衍军请护士更换了新的水壶,就连地板也变得乾净,他倒了杯水给她,大概猜测的到她是因为想喝茶,可是力气不足,才不小心挥倒了水壶,这情形也让他想起,刚刚跟医生的一段对话。
    「冠状动脉心脏病。」查阅了病人的病史,医师说。
    「她刚进医院,我擅自帮她做了健康检查,她心跳比常人还要微弱,身体的状况不适合任何剧烈的活动,她常熬夜吗?她肝指数有点过高,而且看样子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医师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长期时间,你有发现她会捂着胸口还是脸色发白或盗汗的情况吗──?」提出疑问,医师把目光又绕回上萤幕上。
    连续两个问题,罗衍军都没有半个回答的出来,只有听到她时常熬夜的时候,点点头,因为夏桑是个工作狂,她常常把自己的工作量倍数乘以倍数,他还在美国的这段期间,夏桑早就习惯没日没夜的工作,罗衍军也认为这样的她,或许身体的状况真如她自己所说,正在慢慢恢復。
    「病人的状况要随时注意,饮食清淡,保持心情愉快。」最后,医师只是淡淡的交代了几句,接着目送罗衍军的背影离开。
    夏桑觉得很莫名其妙。
    她明明身体好端端的,休养一天,隔日晚上也就顺利出院。
    只是罗衍军根本不让她用走的,坚持要抱着她步出医院。
    一张小脸只能够乖乖的埋在罗衍军的胸膛,任由他高兴,抱她出医院。
    幸好是晚上,病人和医护人员人数很少,否则她真的会尷尬死。
    踏出医院后,笔直的往停车场走去。
    夏桑不安分的扭动着。
    被抱着的感觉就跟小时候被塞在行李箱内一样难受。
    安稳的胸膛传来闷闷的低笑声。
    呿、没想到大哥竟然在笑她?
    哼,反正她的脸没人瞧见,丢脸的不会是她。
    「哥、我想下来。」她小如蚊蚋的声音传来。
    像是想起什么,罗衍军把她放下来:「我都忘了,你不喜欢人家抱你。」他是想起小时候的第一次见面,她小小的身子躲在行李箱里头,小小的脸蛋很苍白,身上的衣服都因为汗而湿透。
    所以,她不喜欢跟别人太过亲密。
    伸出手,他很自然牵起她的:「我们回家吧。」
    夏桑没由来的一阵鼻酸。
    眼前的视线有些朦胧。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能轻易得挑起她的情绪。
    她有些难过也有些庆幸。
    难过-他仍是把她当作妹妹照顾。
    庆幸-两人间的芥蒂似乎在慢慢消失。
    「哥、台湾漂亮吗──?」回到家,她灵性的双眸恢復以往的朝气。
    明天是周休二日,他打算带她去度个假,他伟岸的身影在厨房里头忙碌着,在台湾他早就学了一身好手艺,他俐落的捲起袖子,打算为她出院洗尘,作一道台湾的传统菜餚-猪脚麵线,「很漂亮,人们都很热情。」
    「真好,我从李绿身上就感受的到。」她扯出一抹笑容,脑中浮现一张笑顏。
    下麵的动作顿了下,他说:「明后两天,哥带你出国走走。」
    她兴奋的尖叫着:「真的假的?太棒了──!去哪?」
    「澳洲。我机票今晚就会订好,你先上去收拾行李,麵好了我再叫你。」他始终没回头,他几句交代完,就听到夏桑兴奋的上楼脚步声,嘴角也微微上扬着。
    曾经,他以为自己的爱情可能就这么死掉。
    如同李绿当初拒绝他后,彷彿爱情也随之烧成灰烬。
    形同槁木死灰般,对于爱情,他可以无动于衷。
    可是他庆幸,有人及时拉了他一把。
    给了他一记当头棒喝。
    迷惘的心灵似乎有拨云见日的一丝生机。
    拿起烹飪用的长筷,他轻快的搅拌着麵条,等待它熟透,一旁的锅子也沸腾着,轻掀开锅盖,猪脚已经燉的很入味,昨天一进到医院,他就电话联络,吩咐厨子萝菈替他跑一趟市场,务必要买最新鲜的猪脚回来。
    电话里头,他一边讲解所需要的食材,一边注意病房内的状况,幸好萝菈动作迅速,把他所交付食材都弄好,也都丢进去熬煮,他拿起汤勺,勺了一匙起来品尝:「还不错。」
    他很满意味道,盖上锅盖,注意力转到麵这里,麵条周身也冒出泡泡,可以起锅了,他将麵条起锅,淋上猪脚的汤汁,摆上一隻肥嫩多汁香味四溢的猪脚,他端上桌前,边喊着:「小桑,下来吃麵囉──!」
    短短等待的几十秒,思绪却转的飞快。
    李绿也好、夏桑也罢。
    两个地位同等重要的女人,一个早已经确定走出他的生命。
    而另一个呢?
    还是无怨无悔的等着他。
    等着他能够回头,看见她,就站在那里。
    二十多年──
    是个很惊人的数字。
    若不是凭藉着惊人的意志力。
    要独自撑过,真的很难。
    他没办法等待,
    一个看不见结果的爱情。
    即使追求过,最后仍选择放弃,决定祝福。
    而她呢?
    却可以在冬天的大雪中,
    等待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人。
    某些时刻,我们说的话可能会伤到别人,
    但有时候,沉默反而让人伤得更深。
    那天,他无言以对的反应。
    到底伤她多深?
    而现在呢,说是弥补那太残忍。
    说是填补缺口那也太过份。
    他只能说,他还在学习──
    学习喜欢上一个已经爱自己多年的女人。
    任何一件事情,
    只要心甘情愿,
    总是可以变简单的。
    他现在,可以吗?
    还有机会挽回吗?
    让她独自等在冬天大雪中的人,还能不能是他?
    「好香喔──。」夏桑露出浅浅的笑容,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
    「在台湾,出入医院都是不太好的,所以他们都喜欢煮猪脚麵线帮那些人去掉身上的晦气。」她吃的津津有味的同时,他也耐心的解说。
    吸了好几口麵条,她讚不绝口的说:「真、真的好好吃,台湾的美食都好讚!我印象中之前露意丝跟李绿要了份食谱,里头就没有写到这道菜!好可惜!」
    「这道菜不是随便都能吃的,我刚刚不是说了,出入医院或是一些场所才需要吃这道菜,或是跨火炉什么的,我才不要有事没事就煮这道。」罗衍军送她好几枚白眼。
    「好嘛,可是只要不是猪脚麵线就好了吧。」她巧笑倩兮的说着,灵活的大眼睛溜着转儿。
    「──什么?」罗衍军还没来得及反应。
    扳着手指,她说着:「猪脚饭、猪脚拌麵、猪脚──」话没说完,罗衍军就头疼的想要开口阻止:「好了、好了,再说下去我头都要痛死了。」
    夏桑煞有其事的说:「真的啊?头痛?那我们赶快去医院,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吃猪脚麵线了。」
    「……」罗衍军无言。
    「真这么喜欢吃台湾美食?」他挑眉,微笑询问。
    她点头如捣蒜,笑的有些靦腆:「当然,唇齿留香,回味无穷。」她逕自陶醉美食的模样让他莞尔一笑。
    他起身,开始收拾着:「那好,你去跟露意丝要李绿给的那份食谱,我天天做给你吃。」话一落下,他从容在洗碗槽洗碗的背影让一股温暖紧紧拥抱着。
    他身子一震,动作停了下,才继续清洗着:「怎么了?」他轻声的询问让夏桑只想要把头埋在他身后,不想让他瞧见。
    「哥?」她困惑的声音传来。
    夏桑最近觉得自己泪腺似乎失调,常常很容易就莫名的想哭,情绪常常都控制不住,动不动就想掉眼泪,原因还出自同一人,眼前这个男人,她觉得他对她最近特别的好,好到让她想哭,「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可、可不可以别对我这么好?」她哽咽。
    她怕自己会就此沦陷,愈陷愈深。
    趁现在还不迟──
    肯定来的及。
    他默不作声的打开水龙头,轻轻冲掉手上的泡沫,抽了纸巾擦乾手,他解下身上的素面围裙,转过身,已然看到一张哭的黎花带雨的凄楚脸庞,他微微弯腰,替她擦去不断从眼眶涌出的泪水,柔声说着:「不要哭。」
    你知道吗?
    世界上有三个字最让人无法控制不住的,
    就是──不要哭。
    她呜咽出声,小巧的鼻头皱成一团,小手紧抓着他的衬衫,肩膀轻轻抽搐着,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拍抚她,慢慢的将她抱住,紧靠着他,夏桑的眼泪像是关不紧的水龙头,满脸泪水,浸湿他的衬衫,也让自己的心情得以宣洩。
    睁着一双哭红的兔子般眼神,夏桑坐在床沿,看着罗衍军在浴室忙进忙出的身影,他拧乾毛巾,朝着她走来,要她闭上眼睛,把毛巾敷在上头:「如果不这样做,我怕你明天不敢出门。」
    「人家有墨镜。」她不满的咕噥,语气有浓浓鼻音。
    「还嘴硬。」罗衍军双手插腰,一脸不高兴的说。
    「好点了吗?」毛巾拿开,夏桑缓缓睁开眼睛,浮肿的感觉没那么明显,她看着罗衍军把毛巾给掛好,走出浴室。
    「谢谢哥、好多了。」她绽放笑容,娇靨如花,好似刚刚的泪人儿是另有其人。
    床铺微微向下塌陷,罗衍军坐在她身侧:「该谈谈正事了吧?」
    她身子一僵,糗态全让他收入眼底,他微笑,「放轻松。」
    「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想清楚,在回答我,好吗?」他语调轻轻的,像是一片羽毛撩拨着她平静的内心。
    「好、好啊。」她嚥下一口唾沫,有点紧张的说。
    「你后悔跟哥表白心意吗?呃、这样说好像是太直接,不过我只想知道你会觉得后悔吗──?」他原本想要很轻松的讲,只是免不了尷尬。
    半晌。
    她不急着回答问题。
    而是低着头,像是思考着很重要的事情那样。
    唯美的侧脸就跟那次两人开会讨论那般-
    恬静而优雅。
    她张开手臂,红着脸的轻抱住他,轻声说:「将感情埋藏的太深有时是件坏事。如果一个女人掩饰了对自己所爱的男子的感情,她也许就失去了得到他的机会。取自《傲慢与偏见》。」
    夏桑粉颊一红,慢慢的收回手。
    心底早已经是五味杂陈。
    我跟自己说好,
    悲伤时可以哭的很狼狈。
    而眼泪流乾后,
    要抬起头笑得很漂亮。-夏桑
    「我一直都不想掩饰我对你的喜欢。」红着眼眶,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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