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这是戚延行军以来最担忧的事, 终究还是发生了。
    两?军交战到如今,大盛和乌卢都已亏空了国力, 正是燕国出兵的好时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也没有太意外,这不正像霍止舟的手笔。
    这一年里,戚延都让温斯立留心燕国。
    温斯立每月的奏报中都有探子传回的消息,说燕国并?无异常,而且有传言说燕帝身?受重伤,每日?都躺在床上养着。
    一切不过是霍止舟迷惑外界的手段罢了, 就像他从?前残疾时装疯卖傻的蛰伏。大盛与乌卢交战,他早已做好了坐收渔利的打算。
    马车外寒风肆虐,千军万马都停止在风雪中。
    戚延音色极冷:“地形图。”
    陈澜将大盛舆图呈上:“咱们在路上, 暂时没有燕国的舆图。”
    戚延紧绷薄唇看着舆图上的鄞庆。
    鄞庆坐落于大盛东北方向,在舆图上似条象鼻, 长而远,将乌卢东面包围。这块地方左邻乌卢, 右接燕国,在两?国的中间。
    燕国攻打鄞庆,是为了穿过这块区域进军乌卢。
    如今的乌卢易攻。
    霍止舟现在出兵,有九成的胜算,届时大盛必得丧失鄞庆这块疆土。
    戚延又怎会答应。
    众将士气愤而严肃,都等着戚延下令。
    戚延:“北地如何?”
    送信的士兵道:“温二将军领军攻上, 不敌燕军, 我军伤亡惨重!”
    霍止舟了解温家军的行军战略, 哪怕温斯行改变策略, 也敌不过如今为帝的霍止舟。
    “众将士听令,即刻前往鄞庆, 夺回我大盛的城池。”
    戚延不管他霍止舟打不打乌卢,他只是决不允许敌军从?大盛的疆土上穿行。
    陈澜:“皇上,您还回宣城吗?”
    “改道吧。”望着寂寂雪地里大盛的方向,戚延深眸远眺,铺开?笔墨纸砚,提笔给温夏回信。
    他目中黯然?,明明相见就在两?三日?里。
    他失约了。
    温夏的信中说“或想君归之日?,月满花繁,灿若河汉”。
    而他如今归去不得,给不了她满月与繁花。
    江山灿若河汉,也需得他去夺回。
    他与霍止舟之间早该到这一步了。
    ……
    宣城府衙内张灯结彩,众人在为上元佳节做准备,气氛倒很是热闹。
    李娇月手捧一束月白山茶花高?兴地穿过曲廊,去书房找温夏。
    “夏夏,信差给你送信来?了!还有一捧花呢!”她方才把戚延的信差截在门口,从?信差手上拿了这信和花。
    温夏接过花,轻嗅幽香,不禁抿唇一笑。
    “再有两?日?就回来?的人了,还送花。”李娇月啧啧打趣。
    温夏打开?信细看,面上的笑一时凝结,蹙起眉。
    “怎么了?”
    “皇上在信中说鄞庆有难,他去一趟,暂时先回不来?了。”
    鄞庆……
    温夏吩咐白蔻找来?大盛的舆图。
    待看清鄞庆在何处时,她心中一颤,抬起头与李娇月目中的担忧交汇。两?人都瞧清这块地方了,皆有不好的猜想。
    这节日?气氛荡然?无存,府衙内死气沉沉。
    温夏派去打听的人终于在两?日?后回来?,带着京都和北地传来?的信给她。
    温斯立与温斯行在信中说,燕国已攻下鄞庆。
    这已经?是六日?前的事情。
    温夏脸色惨白,之前担忧过会有这一日?,但这么久以?来?二哥哥的书信中都说一切平安。
    她跌坐在椅中,竟觉腿脚都是虚软的。
    去年的雪地里,那个为她跳下山崖的人高?声质问戚延“你懂她吗”,他说她不愿见到战乱,不愿百姓流离失所。
    她以?为他是真的懂她,可?一切再也不一样了。
    霍止舟不是温斯和,不是十九,是燕国的皇帝。
    “夏夏,你别担心,看来?皇上是要御驾亲征才没有回来?。”李娇月不知道她与霍止舟之间的过往,咬牙骂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燕国的皇帝厉害啊,病了一整年,等我军打得乌卢无力招架了病一下子就好了!”
    是啊,听说他病了一整年。
    温斯立的来?信里说,探子回禀燕帝常年缠绵病榻,国中如常。
    他不就是擅长蛰伏么。
    这一刻,温夏不知心中的滋味。望着案上月白色山茶花,她唯能清楚自?己的立场。
    她绝不会让温立璋到死都守护着的疆土流入燕国。
    戚延也许知道她终究会听到此事,他的信在第二日?传回。
    他要她回京或留在宣城,不要回北地,让她不要担心,他此战亲征,会守住大盛的疆土。
    日?子从?现如今开?始,每一刻都过得漫长。
    五日?后,戚延的信传回。他已带兵抵达北地。
    …
    卧房里留着盏烛灯,昏黄烛光守着这清冷的夜晚。
    床帐中,温夏与李娇月同塌而眠,二人却都没有睡意。
    李娇月:“夏夏,为何皇上几次在信中提及他会为你报仇?”
    温夏沉默了半晌,李娇月陪伴她的这近一年里,两?人早已无话不谈,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燕国的皇帝,曾是我温家收养的四子温斯和。”
    李娇月双眸瞠圆,不可?置信地张着唇:“啊?那,那你父亲?”
    “……我父亲正是他所害。”
    李娇月大咒敌军,骂骂咧咧的气愤就没停过。
    温夏睁眼?望着帐顶,不知戚延如今在做什么,也忽觉心中无地自?容,想起她与霍止舟那段过往,更愧对?大盛。
    晚风掠过,吹得烛火影影绰绰跳动。
    寒风寂雪的夜,北地比别处都更冷一些。
    窗外夜空中坠着雪粒,敲着庭院枝叶与屋顶瓦片啪嗒轻响。
    屋中燃着温暖的炭火,烛灯长明。
    戚延端坐在长案前,望着手中布防图,深眸从?未这般严肃冰冷。
    连续三次攻打,精心改变着三种战略,盛军都未攻进鄞庆。燕军防守森严,根本连一只鸟雀都飞不进去。
    他从?没有低估过霍止舟。
    而霍止舟的确未让他失望,远在东都都能指挥得这般精密。
    如今燕军重兵把守着鄞庆,暗探传回密函,又有数十万兵马自?燕国东都驶离。
    乌卢新单于传来?信,求助戚延出兵相助,愿与大盛联手对?抗燕军。
    戚延并?未给出答复。
    他怎会去帮乌卢。
    大盛如今不能再有大肆的战争,他此行是为夺回鄞庆。
    温斯行在外请安,胡顺请了他进来?。
    他朝戚延行礼道:“夜深了,皇上还未就寝?”
    “嗯,你有何事?”
    “看您房中亮着灯,臣来?看看。”温斯行道:“您早些就寝,战事急不得。”
    戚延薄唇紧绷,望着案上跳动的烛火许久。
    “你给燕帝的一剑刺在哪?”
    温斯行微愣,回想起当时一鼓作气冲去燕国。那时霍止舟正中温夏的一剑,躺在榻上接见的他,未让禁军伤他。
    霍止舟让他放过将死的郑彬羽,言辞恳切,唤他二哥,让他也给他一剑当做报仇。
    温斯行那时万般痛苦,一剑挥下,落在霍止舟腕旁,伤了他手腕,也割下了他袖袍。
    而温斯行也割下衣摆,与他断了同袍之情。
    温斯行说完,戚延端坐太师椅上,嗓音不辨喜怒,只淡声问:“如今后悔么?”
    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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