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宠物店的售货员姐姐摆着标准八颗牙齿的灿烂微笑,“需要买些什么?”
    “我要给我的狗狗和鹦鹉买午餐。”森芒说。
    “后面两排的货架就是。”售货员姐姐用手示意了一下,“需要我推荐吗?”
    “不用。”森芒拒绝了,他走到货架边,拿起了一袋包装眼熟的零食。
    一袋应该够吃了,而且狗狗们以前吃过的,应该合口味,森芒点头,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了标价卡【原装进口健康高端口味好】【狗狗们无法拒绝的食物】【单件售价139】。
    森芒再次查看了自己的钱包余额。
    售货员姐姐看到小朋友的选择悟了,养得起三只大狗,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便宜的都看不上。
    “关于鸟粮,我这儿推荐的a牌的,营养均衡搭配好。”她拿起货台上的鸟粮,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现打八五折,可以先买一包让小鹦鹉试一试。”
    离开宠物店的时候,诺亚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
    所有狗狗都吃得很饱,格铃甚至吃到了葡萄。
    除了小主人,谁都很开心。
    森芒不敢相信自己攒了那么久的小金库,居然只够狗子们吃一顿!
    这是个噩耗,惊天噩耗。
    森芒有些精神恍惚。
    出走还在继续,小朋友从来没走过这条路,这条路有些偏,胜在临江,安宁静谧,江水潺潺流淌,清风拂面,吹散了暑气。
    森芒看到了这个城市的另外一面,夏日金色的世界被绿色的水波调亮,一只小蚬鸭游行在摇曳的芦苇之中。
    如果可以,所有年轻人都应该游历一遍自己的城市,外公总是这么对森芒说,展开一场浩大的冒险,抑或一段微小的旅途,这样才会真正了解它爱上它。
    在微风中,森芒久违地感受到了平静和放松。
    他穿过道路的拐角,看到一个遮阳亭建在破旧的绿色公交站台边上,上面坐着一个带着墨镜的男人,一只白色的拉布拉多蹲在他的旁边。
    绿色的公交车飞驰而过,他也不瞥一眼,自顾自地低头。
    越走近,对方的哭声越清晰。
    拉布拉多想要哄他,被一手无情地推开,“汪呜……”
    “离我远点。”他的哭腔音很重,说话几乎是含糊不清,“我只想一个人待着。”
    狗狗只能可怜地站在一边,它抬头留意到了走过来的三个同类。
    杉莫友好地汪呜了一声,然后互相凑近嗅闻。
    吸引了远处便利店的几道目光。
    “你不能这样对你的狗狗,它会伤心的。”森芒说。
    “我现在就很伤心,哪管得上它的心情。”那个人低头回嘴道,“走开,别管我。”
    拉布拉多更加难过了,着急地围着主人转,试图凑近再次被推开。
    “离我远点。”那人对狗狗说,也是对森芒说。
    他额头上的头发因为汗水变得乱糟糟的,心脏砰砰地以不正常的速度跳动着,一阵苦味涌上喉咙。
    森芒皱起眉头,“你还好吗?”
    “很好。”那人回答道,很明显不是,但他不能表现出来,“我很好。”
    他觉得自己深陷漆黑的泥潭之中,只能摸索着向前,却连自己周围事物的形状都难以分辨,恶心的感觉再次袭来。
    “冷静,冷静,听我的,不要想其他。”一双手用力按在他僵硬紧绷的肩膀上,温暖的触觉让眼泪流得更快,“放松,认真听你的呼吸。”
    “没关系,没关系的。”
    他艰难地喘息,咬紧嘴唇掩饰声音里的嘶哑。
    “很好,现在吸气、呼气,跟我一起呼吸。”
    他的眼泪落到了森芒的手臂上,他在努力按照对方的节奏去做。
    “肩膀放松。”
    小朋友温暖的手指按在脖子紧绷的肌肉上,用力地按到对方不得不咬紧牙齿让自己不要痛得喊出声。
    江边的水鸟叫了一声,在平静的水面上划出一道道涟漪,那人在精疲力竭的时候终于听到这个声音,阵阵凉风吹干了他眼角边的泪水。
    拉布拉多不放弃再次凑近,他摸索着抚上了狗狗毛茸茸的脑袋。
    “你怎么会这种事?”他问道。
    “我以前的心理医生就是这么对我的,紧急的时候很有效。”森芒说。
    “确实很有效。”对方苦笑,“谢谢。”
    之后的沉默让人感觉到舒适。
    货船缓缓地驶过大江,引擎发出阵阵的响声。
    人很奇怪,不愿意对亲近的人袒露心声,却可以和陌生人交换秘密。
    “几个月前,我还是个主唱。”他说,“拥有自己的乐队,白天写歌写专辑,晚上会去酒吧驻唱赚点钱,有听过鸣涧乐队吗?”
    “没有。”森芒诚实地说。
    “流行歌encounter总听过吧,前两年挺火的。”对方说出了自己乐队的出圈曲,“有不少粉丝特地过来听我们唱歌。”
    “没有。”森芒摇头。
    “那你喜欢什么音乐?”对方皱起眉头,“空闲的时候听什么歌?”
    “空闲听歌做什么?”森芒语气充满疑惑。
    “当然是、是……”男人卡了下没想出怎么回答,最后自我宽慰,“算了,平常不听歌也没什么。”
    “因为它,你的眼睛才受伤的吗?”森芒问道。
    “很明显吗?”男人墨镜下的眼睛没有焦点,“我都没敢有太大动作。”
    “为了面子连盲杖都故意用雨伞代替。”
    “如果我知道那天在排练前跟着去检查一下灯光设备就好了。”他低着头,“谁会想到灯光会出故障,直接打到我的脸上,痛得要死,和火烧了眼似的。”
    “现在的我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干不了,人多的地方也不敢去了,写歌都只会写些发恼骚的话。”
    “整个世界都在和我作对,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
    “活成了一个废物。”
    “我今天也很烦。”森芒在他的旁边坐下,“我迷路了,手机的导航太笨了,弄得我找不到方向。”
    “能和我说说现在是什么样子的吗?”对方提出请求。
    “和平常一样,蓝色的天空,江水的颜色和雷雨云一样深,江边有几只绿翅鸭在游泳。”话语之间,微风穿过阳光普照的树丛,梳理着泛着银光的叶片。
    “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摘叶子抓蚂蚱,什么都干,以前觉得自己就算是闭上眼睛都能倒退着在这条路上走,今天过来试了一下,发现高估了自己。”
    他这时终于仰起了头,“我真的很想再看看这里。”
    几只狗狗凑在一起在遮阳亭后面的空地上追逐玩闹,格铃扑腾着翅膀耀武扬威地踩在诺亚的头顶上,丝毫不怂。
    森芒看着这一切,“我周围的人一直要我好好感受身边的一切,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东西,认真地感受周围的一切,好的记忆不应该是短暂的。”
    他想起以前自己握着外公的手走在葡泸山的场景,“人最大的无意识,就是对自身生命的无意识。”
    “当一个人意识到这些,是因为他失去了平衡,为了生存需要其他人,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是这点让他成为了最特别最独一无二的人。”
    “我能握住你的手吗?”对方问道。
    森芒答应了,他想了想说,“我会回去听一下你们乐队的歌。”
    一股力量顺着对方的手心传递到自己身上,温暖的,鲜活的,就像被施展了某种魔法一样,让他感觉到自己真正在活着,时间在这时失去了意义。
    多年之后他会记得这个宁静的下午,一种深深的信任感包裹着他,他很感激。
    “谢谢。”这个人说。
    森芒的余光再次瞥到了远处的便利店,他压低声音警告旁边的人,“你有危险,有人在跟踪你。”
    “他们就坐在那边的便利店里,一直往你身上看,看好久了。”
    公交车嘟嘟的声音由远及近。
    “如果你担心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上公交车。”森芒说。
    “不用。”对方摇摇头,“他们是不是有一个留着长发,还有一个留着胡子?”
    森芒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给出了肯定回复,“对。”
    “他们是我乐队的队友。”对方露出了无奈的笑,“应该是不放心我自己一个人,怕我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他叹了一口气,猛然间意识到了些什么,“小朋友,你爸妈呢?”
    “在上班。”森芒诚实地说。
    男人的手摸上了口袋里的手机,他转向森芒的方向,语气轻缓中夹着尴尬,“我想打个电话给我对象,小朋友你可以回避一下吗?”
    “可以。”森芒点点头。
    对方不放心,补充道,“但也别走得太远。”
    估摸着森芒听不见后,他迅速拿出手机,摸索着拨打出了110,“喂警察吗,我这边有个迷路的小孩……”
    “……他没哭,听声音感觉年纪不大。”
    “……我在临江大道公交站。”
    *
    狄远恒没顾得上等他爸,就自己出门沿路问人去了。
    弟弟出门阵势太大,给几个在街口做生意的老板老板娘都留下深刻印象。
    “那个孩子啊。”卖水果的阿姨吃着凉粉,告诉狄远恒,“他带着几条大狗出来溜达,我冲他打招呼,他还和我道了声早呢。”
    “真讲礼貌。”
    “我记得他。”另外一位在烟酒行的大叔说,“他拿着手机在这儿绕了好几圈,看得都眼熟了,我以为他找不到公园,特地出店给他指了指路。”
    “他来这里买了狗粮和鸟粮。”宠物店的售货员姐姐边清点货物边说,“那几只大狗狗养得好乖好听话,不过带鹦鹉出来玩的话应当适当剪羽,不然容易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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