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应。
    泊瑟芬想到大地对哈迪斯的排斥,不会是被大地赶回去了吧。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她想不出哈迪斯为什么不在她身边。
    而且他也不知道她离开的原因,好不容易追逐上来,不是该将她拖入冥府吗各种惩罚吗?
    泊瑟芬叫了好几声,在神庙里到处乱跳,寻找黑暗之处,最后确定哈迪斯不在。
    不知道是担心还是失望,她站在黑暗缝隙边好一会,才拉紧了头布,将能伤到神的短剑塞到内袍腰带上。
    阿波罗与美神的出现给她敲醒了警钟,这个片土地并不友好,必须加快步伐。
    她抬头看向残破的神庙屋顶,雨水已经停止,地中海的阳光泛滥地到处敲门入户。
    泊瑟芬走出神庙,又开始了新一天的旅程。
    她坐在石阶梯上用硬笔在自带的莎草纸上画地图,大概确定方向就牵着马往前走。
    走了一会,她才回过头去看。
    被死亡褪去一切光鲜之色的巨大神庙,倒塌在原地如某个溃败后散开骨架的巨人残骸,有一种冰冷残酷的神性。
    泊瑟芬突然想起阿波罗的预言,虽然听不太懂,但是不太靠谱翻译一下是不是在告诉她,她在雨夜的时候会遇到阿佛洛狄忒,然后喝下她给的酒,然后发生了啥战斗之类的。
    那第二个预言又是什么意思?黎明的时候,她妈来找她了?
    泊瑟芬觉得阿波罗的预言不太可能是这种意思,所以为什么算命的都不说大白话。
    她跃上马,摸了摸马鬃毛,然后飞驰而去,阳光落在马蹄印上,新的种子在上面萌芽生长。
    【冰冷的雨水鞭打在生机与死亡凝结的身体上,你骑上骏马飞驰过爱情的争斗战场,爱与美的神明将拿出血红的酒水招待你,为你闭上暗夜的门扉。
    亡灵之主来到你身侧,为你浇灌下甘甜的热情,你赠与他爱的种子与花朵,他化为柔软的植物,盛开在你洁白的身躯上。爱欲与纯美,是命运赠与你们的礼物。】
    第96章 影子
    “真是饱受命运眷顾的神灵。”宙斯拨开云雾, 看到骑着马,正在往命运之所的方向狂奔的泊瑟芬。
    她眼神异常坚定,不管是烈日还是暴雨都没有阻挡住她的脚步。
    大地的力量哪怕在沉睡, 也尽全力在呵护她所经过的任何道路。
    所有危险都自动绕开, 所有美丽的色彩都往她在之处涌动而去。
    泉水自动在她停驻之处冒出来,让她休息的时候能补充食用水。大树长出枝桠与树叶,给她遮盖阳光。
    死亡的阴影在她背后追逐她,却始终不肯太过接近,生怕碰触到她的衣物与皮肤,磨掉她身上哪怕半点的光鲜之色。
    宙斯握紧手里的权杖,雷电在他指尖缠绕跳跃。他虽然维持着温和的微笑, 眼神却平静到接近冰冷。
    阿波罗的预言之术失败,阿佛洛狄忒的诱惑被哈迪斯打破,孩子的不现身让天神之父开始焦躁起来,他的手指还束缚着命运之线。
    他在年轻时看到自己的命运之线后,一直渴望反抗, 挣扎, 却永远失败。
    “这也是命运吗?”宙斯看着自己的手指, 上面都是挣脱命运之线失败后勒出来的伤痕。
    吞噬了墨提斯的力量,又让雅典娜的「母亲」变成他自己, 在脑颅内消化完雅典娜的大半力量后,才将她放出来,进而彻底让她的神格永远低于他。
    这是他第一次拼尽全力, 改变了被赶下王座的命运。
    可是纺织命运丝线的女神, 就是劳苦命, 永远不懂得停下手中的活计。一条线断了, 她们快速编出新的丝线接替上。
    这次他得到命运预言比较早,那个可能成为他威胁的孩子,还没有出现前,他就忍痛将美丽的忒提斯嫁给凡人。
    利用人类短命孱弱的命运特质,彻底毁了忒提斯的孩子的成神之路。
    他还冷静地挑起众神混乱,让伊利翁的战争一直不停歇地战斗下去,将忒提斯的孩子仍在其中,等待死亡将他的命勾走。
    也利用战争让神的权力消弱,他坐在天平中间,冷眼旁观地看着自己的神权膨胀下去。
    这是第二次,他让命运的丝线扭曲无法走下去。
    而这一切痛苦的挣扎,都会终结在泊瑟芬的孩子身上。他(她)是唯一,永远能让他摆脱命运操控的神灵。
    “可惜无法毁灭命运女神。”宙斯轻声自语,命运三姐妹的永生,捆绑在整个世界的运转上。
    除非大地彻底毁灭,天空不再有生物,海洋如同死水,亡魂灰飞烟灭,不然她们永不可能沉睡。
    宙斯挥了挥手,让眼前的云雾散开让他看得更远。很快的,德墨忒尔衣衫褴褛地出现在远方,手里捧着那棵豌豆苗,狼狈地寻找正确的方向。
    他又侧耳倾听,听到她不休咒骂着哈迪斯与该死的冥府,夺走了她的主神。
    “哈迪斯确实该一直待在冥府里。”宙斯摸了摸自己漂亮的胡子,“该让德墨忒尔去见泊瑟芬。”
    他招来自己的鹰,让它飞去德墨忒尔身侧,告诉她泊瑟芬的所在之地。又举起了权杖,命令了所有面向冥府的通道封锁严实。
    这次封锁是不让还在冥府的神灵与亡魂,有爬到大地上的机会,哈迪斯也无法打开这些门。
    当初抓阄的时候,说明了大地三兄弟都能自由出入。可是哈迪斯先前对大地毫无兴趣,导致多年积累下来,大地的管理权八-九分都在宙斯手里握着。
    波塞冬偶尔想起来要在大地上争权夺利,也会被雅典娜弄出的精心陷阱给捆缚住。
    宙斯听着所有门关闭的声音,加上大地对冥府的压制,哈迪斯这下要回到大地上,所付出的代价可要比先前大。
    想到自己那个冷心冷肺的兄弟,突然为爱狂热到不顾一切的地步,宙斯不太理解地思索片刻,还是想不出答案。
    “爱神之箭的威力有那么强大吗?”
    厄洛斯孩童的手脚,哪怕射出的是原始神制造的爱神之箭,也没有多少力量才对。
    至少他中了好几次,除了短暂的炙热爱意,让他爱上了许多美丽的女子外,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难道是没有见过多少女神的缘故?”他不得不怀疑哈迪斯是长期处于黑暗的冥府,看不到几个美丽的女子才这样。
    也不太对,哈迪斯在管理冥府前对女神的兴趣就不大,他更喜欢跟巨人们玩互扔石头的傻游戏。
    最后,宙斯将注意力转到厄洛斯的身上,难道是小爱神实力增强了?
    能让一个强大的神灵失去理智到这种地步,这种力量如果用得好,可以让他省多少事情。
    他忍不住用看到好东西的目光,搜寻了一下,然后就看到奄奄一息的厄洛斯藏在人类聚居之处。
    无数还滞留在大地之上,没有回归冥府的刻瑞斯们,长着獠牙,在四处搜寻他的踪迹。
    哈迪斯的报复向来凶残,他从来没有放过让他陷入这种境地的罪魁祸首的打算。
    厄洛斯的模样惨到出乎宙斯的意料,为了阻止自己成为爱情俘虏,厄洛斯自己的双目掏掉,血泪从眼眶里不停流出来。他受了重伤的身躯如短命的凡人,脆弱到连苍蝇都能过来啃几口。
    小爱神藏在一块肮脏的破布中,缩在满是污水的阴暗巷子里,簌簌发抖,满身都是失去力量的颓败之色。
    宙斯拿起酒杯,浅浅啜了一口。爱神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用,力量流失得这么快,身体又弱,就让阿佛洛狄忒伤好后,直接去将他吃掉回炉重造吧。
    放下酒杯的宙斯,再次将目光放在不断接近目的地的泊瑟芬身上。
    她似乎有所感觉,转头看向他所在的方向,黑色的眼眸有一瞬间出现了金色的光晕,冷漠与圣洁交织在一起,竟然给他一种自己被俯视的感觉。
    她灵魂的神性比任何一个神灵都要古老,怀抱的生机之力可以维护或者颠覆他们所在的整个世界,任何神在她面前,她都不用低下头去。
    宙斯不满嘀咕,“神魂的品格太高,也不好消化,还是她的孩子好。”
    不是没有想过要吞噬泊瑟芬,可是硬吞吞不下去。
    就像是德墨忒尔守了那么多年,啃了那么多生机的力量,也无法用任何粗暴的方法,将泊瑟芬塞到自己的身体里。
    好不容易,德墨忒尔以自己的身体为祭品,用残忍无比的方式压榨自己的血肉神力,才哺育出一个命运相系的「牢笼」,有机会将泊瑟芬吃掉,却被哈迪斯暴力打断这个生吞的进程。
    现在是该让德墨忒尔将这个任务重新接上。
    泊瑟芬的孩子是他的,泊瑟芬给德墨忒尔。
    宙斯伸出手指,轻敲了下酒杯,酒水荡漾出诡谲的涟漪。他身后隐约能看到掌握天平之力,蒙着双眼的巨人女神的影子。
    世间的「正义」与「平衡法则」,依旧掌握在他的手掌上。
    宙斯看着涟漪化为了无数的道路,命运的预感被搅乱了,泊瑟芬的马开始走向了一座本不存在的死城,城市里只有一条正确的道路能让她出去。
    神明华丽的幻影,奥林波斯无数往昔的荣光,都在这座不断重构的城市里出现。
    “快去吧,让驮着你的马更加矫健,所有神都会眷顾你的旅途,让你顺利抵达我为你建造的乐园。”
    宙斯将祝福下到自己的酒水里,看到泊瑟芬果然奔向他指定的方向,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将酒杯再次端起来,一口饮尽。
    ——
    赫拉肩头停着一只鸽子,她倾听了它传达的信息后,沉默站在窗前凝视云下的大地许久。
    她的信徒们站在神庙外,对她虔诚地诉说着各种请求,力量源源不断地通过各种供奉的心意,来到她的身边。
    她回过头,将目光从自己的信徒上,转到自己的丈夫身上。神圣光明的奥林波斯上,没有寒冷与贫瘠,只有被神王与众神之力照耀得熠熠生辉的黄金之地。
    其中神王力量的光辉是最显眼,最庞大的。
    赫拉伸出手,指尖仿佛能接触到那近在咫尺的神力,只是片刻她又醒悟过来,用力攥上手指。
    婚姻的力量对宙斯的束缚越来越弱了,在她还没有找到更好能抢夺他力量的方法前,他却先找到了泊瑟芬的孩子。
    命运钟爱的孩子,立于生与死的中间,能给这片大地带来彻底转变的神灵。
    要是被宙斯吞噬了,那么下一个被吞噬的神就是她自己。
    赫拉摸了摸鸽子,在掐死鸽子与送走鸽子中,终于选择了放开手,任由鸽子展翅而去。
    她选择了阿波罗的预言,继续走向抵抗宙斯,维护自己婚约权力的神权之路上。
    这个选择也代表,她站在保护泊瑟芬,保护她孩子成长的位置上。
    ——
    泊瑟芬扯了下头布,将自己包裹得更严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老有种被人凝视的诡异感,或者不是人,是神吗?
    想起先前的遭遇,她警惕心就涌上来,时不时就会转头,去观察那抹不怀好意的目光来自哪里,也习惯性地隔一段时间后,就去摸自己腰间的短剑。
    她牵着被颜料染得污糟的马匹,越过了被阳光晒得发白的贫瘠山坡,走过几处甘甜的泉水之地,淌过一条溪流终于看到了拥有围墙的人类聚集之地。
    远远望去,城墙不高,墙壁上的裂缝都长满了野草,看着就质量堪忧。
    附近大概是有港口,各种外地商人,都扛着各种商品走入墙里去交换。
    泊瑟芬在远处的山坡上观察许久,发现这里确实很热闹,还有一些妇人跟随着自己的丈夫进去休憩。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东西,都装入迷你袋里,又确认自己身上看不出什么值钱的玩意后,才牵着马走过去。
    这一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走,野兽基本没有遇到,时不时就能遇到泉眼跟野生花田,偶尔看到的果树也特别努力,在土地没有什么营养的情况下,愣是结出一堆甜蜜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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