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似淮有多么不安与惶恐,抠指缝的力度就有多大。
    不到一会儿,修长分明的手指便全是血渍了,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拉过了谢似淮。
    他回过神来,看过去。
    楚含棠刚从马上下来不久,原来应该是直接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可她没有。
    经过谢似淮身边,楚含棠见到他不知为何又被抠得血烂的手指,也顾不上会不会被人看见自己拉住一名“侍女”的手了。
    她还将谢似淮拉到远离席位的一棵大树底下。
    池尧瑶和白渊始料未及,只能看到楚含棠忽然就把谢似淮拉走了,想问他们都没来得及问。
    幸好其他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些世家子弟等人狩猎了多少,没人往他们这边看。
    池尧瑶松了一口气。
    即使有个别人留意到楚含棠将谢似淮拉走,也只会觉得这个郡马胆子很大,当着郡主的面就跟侍女拉拉扯扯,认为是风流之事而已。
    白渊很好奇楚含棠为何拉走谢似淮,忍不住看了眼那一棵大树。
    但他什么也没能看到。
    因为楚含棠和谢似淮站到了大树背面,白渊乃至坐在席位上的所有人看过去,也只能看到一棵树。
    按理说,不该如此的。
    在狩猎时,谢似淮不是一直陪在楚含棠身边么?
    他们若想说什么,可以在那个时候说,用不着回来,再到距离席位不远处的大树底下说,毕竟那样有可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白渊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池尧瑶虽然也讶异,却不如他表现得这般明显,也不往那一棵树看,而是分神观察席上的其他人。
    以此确认他们真的没有发觉楚含棠拉着谢似淮暂时离席一事。
    大树底下,楚含棠将谢似淮的手抬起来,再看着他。
    她看着满是血渍的手,今日的好心情彻底没了。
    楚含棠压低声音问:“为什么?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这样的么?慢着,你刚刚是不是看到或想到什么,所以才会如此?”
    谢似淮看也不看一眼自己的手,只凝视着她。
    两人对视片刻,谢似淮在楚含棠眼底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在她眼底的倒影里,他的表情如常,毫无变化,乍一看那微弯的唇角,还会以为他在笑。
    而在谢似淮的眼底倒影里,楚含棠的表情显然是不高兴的。
    等了半晌,她见他还不说话,心倏然咯噔地响。
    到底是怎么了?
    他们才分开一会儿而已。
    楚含棠脸上的不高兴全化成担忧,小声道:“你到底怎么了?”
    谢似淮好像才听到她说话。
    他眨了一下眼,弯唇道:“我以前也跟你说了,我习惯思考问题的时候,抠指甲缝的。”
    楚含棠知道。
    这是个不好的习惯,她之前也开口让他戒掉了。
    “不是让你戒掉了么?”
    谢似淮漫不经心地用帕子将表面的血擦掉,“习惯为何叫习惯,那是很难戒掉的,也有可能戒不掉,就像我习惯了你的存在。”
    楚含棠愣住。
    话虽如此,但抠指甲缝的这个习惯真的很不好。
    她接过谢似淮手中还有些湿润的帕子,很轻很轻地给他擦。
    谢似淮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样。
    安静几秒,楚含棠又道:“算了,以后想抠指甲缝的时候,你就牵住我的手,这样你就抠不了了。”
    他垂了垂眼,并不说话。
    她当谢似淮同意了。
    楚含棠将他指甲缝的血都擦干净,抬起头,“那你能告诉我,你刚才在思考什么问题么?”
    谢似淮薄唇微动,“忘了。”
    楚含棠:“……”
    怎么可能忘了,肯定是不想说。
    也罢,逼他也没用。
    于是她道:“好吧,这次就当你忘了,但是以后再让我看见一次,我一定一定会生气的!”
    也不知是哪一个词令谢似淮愉悦了,他笑着应道,“好。”
    楚含棠从大树底下探头出去看席位,没人往这儿看。
    她刚想说她先出去,他等等再出去,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先出去,我过一会儿再回到位置上。”
    谢似淮眼眸微转,答应了。
    来回折腾了有一刻钟,楚含棠才回到池尧瑶身边坐下。
    池尧瑶看着她,欲言又止。
    楚含棠知道她想问什么,“我有些急事想问问谢似淮,在这里不方便,怕叫人听了去。”
    白渊也留心地听着楚含棠说话。
    听到急事二字,他转头看了谢似淮一眼,想问问是什么急事。
    但终究没开口。
    既然楚含棠说了在此处说不方便,所以离了席位去大树底下说的,怕叫人听了去。
    可能不仅怕附近的陌生人听到,他和池尧瑶也许也不太方便听。
    白渊按捺住了好奇心。
    池尧瑶见他们看起来没什么事,也不多问,将摆在自己面前的精致糕点推过去,“你一定是饿了,先吃点儿垫垫肚子。”
    一提到吃的,楚含棠的肚子就叽里咕噜地叫了一声。
    她也不客气,拿起一块就塞进嘴里,满口生香。
    楚含棠想让谢似淮也吃一点儿。
    但他说不饿,她只好自己吃了,内心却在思忖着谢似淮抠指甲缝时会在想些什么。
    应该是有关她的。
    刘秀安恰好出声打断了楚含棠的沉思,说是让他们可以先到帐篷里休息,等到晚上再出来一同用饭。
    这样的安排很贴心。
    女眷在外时时刻刻要保持着端庄之姿,坐在席位上久了会难受。
    而那些世家子弟与王爷狩猎也是要花费体力的,还会出一身汗,回到帐篷里可以换新衣裳,也可以假寐片刻,晚上便能恢复了。
    楚含棠知道可以回帐篷休息,高兴得差点儿窜起来。
    只不过她和池尧瑶是同住一个大帐篷的,谢似淮与白渊两人同住侍女用的小帐篷。
    不管怎么说,在明面上,他们一个是郡主,一个是郡马,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要住一块的。
    楚含棠确实有些乏了,想在今夜来临之前休息一下。
    池尧瑶倒是很精神,也没有丝毫的困意,见楚含棠去狩猎回来后便困乏了,让她好好地在帐篷里休息。
    白渊则跟在池尧瑶身边,随她到皇家围场可以走的地方逛逛。
    至于谢似淮,自然是留在帐篷里陪着楚含棠了。
    他如今的身份是楚含棠的侍女,伺候郡马休息也实属正常。
    话说京城里的达官贵人,无论男女,睡觉时也会有人在旁守着伺候,方便喝水等。
    楚含棠和谢似淮回了帐篷。
    她一躺上卧榻就舒服到想立刻闭眼睡觉,没有忘记谢似淮还站在床边,看着他道:“你要是累了,也上来睡一会儿吧。”
    没楚含棠的允许,其他人肯定是不能擅自闯进帐篷里。
    有两个人可以。
    一是皇帝,而是皇后。
    但他们是不会过来楚含棠的帐篷的,她见谢似淮最近好像都睡不好的样子,此时也想让他闭目养神。
    谢似淮弯下腰,给楚含棠盖了盖薄薄的被褥,“我不困。”
    楚含棠直直看着他眼底下的阴影,抿了抿唇,“那我睡着了,你岂不是很无聊?”
    他指了指她带过来的一本话本,“我可以看那个。”
    “好吧。”楚含棠躺下了。
    谢似淮坐在旁边,拿着话本,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而是垂眸看着呼吸很轻的楚含棠。
    如果“攻略任务”这个游戏结束了,她会以怎样的方式离开?
    像在南宫府里跟他相处过几日的薛含棠那样离开么?
    直觉告诉谢似淮,那个薛含棠与楚含棠应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很有可能是楚含棠口中的那个东西搞的鬼,才会有了薛含棠。
    但他始终没问楚含棠。
    有时候,有些事不问比问更好。
    谢似淮抚摸过藏在衣袖里的小刀,薛含棠曾用这一把小刀插进他的肩,可他只当是对方送给他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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