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听晨看了眼, “对。”
    “这部手机用了多久?”
    温听晨想了下, “两年多,因为工作原因手机上储存了很多重要文件, 用着也顺手, 一直没换过。有什么问题么?”
    江深叹了口气,从口袋摸出一枚用塑封袋包装的黑色芯片, “你被监听了你知道么?”
    “监听?!”温听晨难以置信地愣住,“怎么可能?!”
    “我们同事的确在你手机里发现了监听器, 并且在我把它带进来之前,它一直都处于开机状态,这么久了,你一直没有发现异常么?有没有哪些人动过你的手机。”
    “这……”温听晨快速地回想了一下,“之前打电话偶尔会有杂音,我以为是摔出来的故障,不影响使用所以也没去管。至于谁动过……”
    以前工作的时候大家都很随意,去茶水间或是厕所,手机就明晃晃丢在桌上,因为觉得不会有人动,所以根本没留意过。
    现在想起来,只要有心,谁都可以动这个手脚。
    她惶恐地摇头,“我一时想不起来。”
    江深:“我们同事刚才研究过了,这个设备和市面上能买到的都不太一样,更像是人自制的。闻鼎和盛远都是电子科技的公司,搞研发的人才应该很多吧?”
    温听晨眯起眼睛竭力回忆,“多是多,但我和闻鼎研发部的同事不熟,只在全公司会议上遇到过几次。至于盛远,我入职时间比较短,还没有和研发部接触的机会。”
    “好,你再看下这个。”
    江深又拿出第二样东西,一张监控拍下的车辆照片。
    “这辆白色卡罗拉你有印象么?在两处抛尸地点附近,这辆车都曾出现过,并且昨天小周的车祸,也是因为这辆车恶意打开远光灯引起的。”
    温听晨涣散的瞳孔骤然聚焦,脸上浮起起前所未有的惊慌,“你是说,有人要杀他?”
    江深:“有这个可能,据他刚才自己回忆,年前开始他就觉得自己被跟踪了,但都只是直觉,没有抓到现行,昨天一时松懈,差点让那人得逞。至于为什么对他的作案手法和之前不一样,我猜测是因为周见弋的身份和警惕性让凶手无法靠近,所以选择用这种看似意外的手段对他下手。”
    “为什么要这么做?”
    后背窜起一阵寒意,恐惧犹如一根藤蔓将她紧紧缠绕。温听晨扭头,试图透过单面玻璃去看外面的人,却只看到自己模糊的倒影。
    不是说只对给她造成威胁的人下手么?为什么要害周见弋?那分明是她与她而言最重要的人啊。
    江深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或者,我们只猜到了他的一半动机,除掉对你有威胁的人是出于保护,而想害小周,是出于……”
    他摩挲下巴,忽然眼角闪过一抹精光,豁然开朗道:“某种变态的占有欲!”
    “占有?”温听晨不解地看着他。
    “没错,就是占有。这个人嫉妒所有和你保持亲密关系的异性,所以当你不属于他一个人时,内心就滋生出某种邪念。自己得不到,所以也不想让别人得到。这个人一定对你有着别样的感情,并且是个丧心病狂的变态,因为经过一些事情导致人格扭曲。”
    “温小姐,请你仔细回忆一下,是否有这样的人,高智商但性格不稳定,在科技或医学领域工作,曾经向你表达过爱意,但被你拒绝了。还有,你们一定认识很长时间,你身边曾经发生的那些意外,或许都跟这个人有关。”
    “……”温听晨倒吸了一口凉气。
    ……
    深夜的刑侦大楼忙碌而混乱,电话铃和说话声此起彼伏,高高的案卷下埋着一颗颗困倦的脑袋。
    小七行色匆匆地离开审讯室,快速把笔录整理归档,转头看见沙发上枯坐的清瘦身影,心里顿时感慨。
    她在刑侦一组两年了,和周见弋算得上老搭档,任何时间见他都是意气风发、骄傲肆意的,即便去年被歹徒捅了两刀,躺在病床也笑吟吟说没事,从来没见他这样憔悴过。
    她叹了口气,接了杯温水给他递过去,“别担心,她在里面签字,很快就出来了。”
    “谢谢。”周见弋接过水,但没喝,心不在焉地盯着紧闭审讯室大门,忽然叫住了准备回座位的小七。
    “有件事可能要麻烦你。”
    小七回头:“你说。”
    周见弋沉了口气,“照目前的形势看,凶手一定蛰伏在她身边,出于各方面考虑,最好能派些人手保证她的安全,也方便第一时间发现线索。”
    “你放心,这是当然的。”小七见他这副模样又多说了一句,“不过你也要注意身体,你这个样子,一会儿她出来该担心了。”
    周见弋摇摇头,正要说没事,走廊尽头的门再次打开,温听晨终于从审讯室出来。
    经过几个小时高强度的问询,原本就瘦弱的身影此刻更是单薄如纸,眼窝深陷,长发散在肩上,周身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破碎感。
    而这样的疲倦,似乎在两人视线对上的瞬间顷刻消散,周见弋清浅地牵了下唇角,缓慢起身,朝她敞开双臂,做出一个拥抱的动作。
    温听晨的眼睛迅速蒙上一层雾气,鼻子一酸,小跑着扑进他怀里。
    “没事了,没事了。”周见弋抚摸她的头发,温柔安慰着。
    温听晨埋在他胸膛蹭了蹭,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立刻松开,紧张地查看他的伤口。
    “你的伤怎么样?”
    甫一掀开外套,发现缠绕手腕的纱布有鲜红血液渗出,刚才和同事在审讯室外一番拉扯,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再次崩开了,被她猝不及防地一碰,周见弋疼得嘶了一声。
    “你才死里逃生不知道么?我在这里又不会有事,干嘛不要命地跑过来,万一更严重了怎么办?”
    温听晨看得心惊肉跳,声音也染上了哭腔,又再次怕弄疼他不敢轻举妄动,急得眼睛都红了。
    周见弋拉上外套,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我没事,再说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我怎么能放心。”
    他又不是不知道审讯室是什么地方,软硬兼施,斗智斗勇,心理素质再强大的人进去都得脱层皮,何况是她。
    他不舍得让她一人面对这些。
    温听晨低下头,眼泪在眼眶里盈盈打转,好一会儿,她平复了心情,手背擦拭眼角,对他扬起一个飘渺苦涩的笑,“现在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夜色浓郁,小七让实习生开车送他们回医院。
    一行人刚走到楼下大厅,身后忽然有人叫住他们,两人回头,看见江深步履匆忙地从楼梯上下来。
    他走来两人面前,打量几眼周见弋的伤势,心情复杂地问:“你还好吧?”
    周见弋这会儿其实已经缓过劲来,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都没刚才那么难受。但他仍然没给江深好脸色,拗着脖子不肯看他,略带孩子气地哼哼两声,“死不了。”
    江深一笑,“行,那就好。”
    到底是一路并肩作战的师兄弟,江深了解他,当他把脾气挂在脸上的时候,就说明他没往心里去。
    不过的确是差点冤枉人家女朋友,他自己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他看向温听晨,语气难得平和,“温小姐,能否借一步说话?”
    温听晨点点头,跟他走到一边。
    两人来到楼梯口,转头就看见身后皱眉紧盯的周见弋,像只护短的雄狮,每一根汗毛都充满了警惕。
    江深无奈一笑,“看的出来,他是真的很紧张你。”
    温听晨也是一脸拿他没有办法的赧然,“他也是关心则乱,有时候还喜欢耍小孩脾气,江警官,你别放在心上。”
    “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理智回笼之后,愧疚就冒出了头,江深叹息一声,“其实小周说的没错,我一开始的确对你带了点个人偏见。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江玦……他是我弟弟。”
    温听晨面色一怔,目露错愕,“江玦?”
    江深点点头,“当年他在水库身亡,我们家从一开始就不接受溺水这个说法。因为我们兄弟俩从小是在海边长大的,他水性很好,十岁的时候就曾独立施救过一个落水的高中生,也懂得溺水后自救的方法,即便真的有意外发生,绝对不会眼睁睁等死。”
    可当时警察调查了很久,甚至请来法医验尸,最后给出来的结论还是溺死。
    他的父母一夜之间白了头,这件事情也一度成为他的心结,后来选择警校也是因为希望有一天能凭借自己的能力查清楚弟弟真正的死因。
    然而这件事已经太过久远,远到当年的人和物都已无从查证,他几乎都快要放弃了。
    直到昨天,他顺着小云提供的线索查到温听晨身上,得知她身边原来早就发生过那么多怪事,认为江玦的死或许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于是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
    他其实是不相信网上那些人云亦云的说法的,但所有的事情都指向她,这点的确可疑,本来是想借着那些恶毒评论刺激她说出真相,没想到操之过急,反而再一次伤害了她。
    “我当时一心想着我弟的案子,的确有点不够理智,抱歉。”
    随着江深的坦白,温听晨又想起了那个斯文清秀又怀揣善意的少年,那样美好的生命却永远定格在了那年夏天。
    她心情沉痛地摇了摇头,“没关系,我能理解。当年的事情,我也很抱歉……那时候的江玦也是我唯一的朋友,他出事了之后,我也很难过,一度以为自己真的被诅咒过。”
    江深语气忽然急切,“你当时在现场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和他一起下水的有哪些人?最后一个回来的是谁?是谁最先发现他不见的,这些你还记得么?”
    “这……”
    温听晨闭上眼睛,脑海浮光般闪过一些纷乱破碎的记忆,想要竭力拼凑,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漫上心头,顿时头痛欲裂,不敢继续追溯。
    这么多年过去,那年夏天仍然是心底不能触碰的伤疤,大脑为了自我保护,一直选择性遗忘和淡化某些细节。
    “对不起。”她痛苦捂头,“我实在想不起来。”
    江深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失落,垂眸沉默了会儿,他说:“没关系,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也还小,很多细节都没有留意到。如今时隔太久,想要重新调查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照我们目前分析的结果,他的死或许真的另有隐情。”他的眼睛忽然明亮,用几乎恳求的目光看着她,“所以我想拜托你,如果你想到了什么可疑的人,一定要及时告诉我,我父母等这一天,真的等得太久了。”
    温听晨看着他,内心久久不是滋味,“好。”
    第61章 黑暗骑士(1)
    实习生把车停在住院部楼下, 温听晨看他一路上打了好几个哈欠困得眼冒泪花,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婉拒了他要继续送上楼的好意。
    下半夜的医院透着一股诡异的寂静, 任何细微声响都被空荡走廊无限放大, 值班护士撑着下巴在工作台打盹, 听见脚步声猛地睁开眼,发现是下午逃走的病人自己回来了,骂骂咧咧地把周见弋往换药室里推。
    崩开的伤口染红了纱布, 护士揭开观察几眼,尝试用棉签和碘酒消毒,过了会儿见血还是止不住, 无奈叫来值夜医生要给他重新缝合伤口。
    医生一边怪他擅自出院,一边戴上手套用镊子夹起细长弯曲的缝针。
    冰冷工具反射的银光从眼前划过, 温听晨光是看着就觉得脊背发凉,忧心忡忡地询问是否可以打点麻药。
    医生半分目光都没分给她,说不用上, 就两针, 拿起针线就要往伤口里扎。
    快要触到皮肤的时候,周见弋往后一缩, 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转而换上嬉皮笑脸表情对温听晨说渴了,让她去开水房帮他倒点水喝。
    她知道他是担心她看了害怕, 找个理由故意把她支开, 但拗不过他,怕自己在这让他更难堪, 只好地狠下心离开。
    刚关上换药室的门,里头就传来周见弋压抑的嘶吼, 饶是他再能忍,扎扎实实两针下去也足够他疼得呲牙裂面,冷汗直流。
    医生没好气地说:“现在知道疼了?早干嘛去了?下午闹着出院的时候不是挺能耐的?我们一伙医生竟按不住你一个!真有你的。”
    “有事?再大的事儿能有命大?”
    “得得得,我不说你,接下来几天给我老老实实在医院待着那也不许去。”
    这番折腾下来再回到病房时,天色已经蒙蒙亮。
    周见弋脱了外套躺在病床,侧着身子挪到最边上,忍着伤口密密麻麻的刺痛,拍拍旁边的空位,示意她上来。
    温听晨躺过去,脑袋靠着他的肩膀,像两支紧紧依偎的汤勺和他蜷缩在狭窄病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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