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瞥了周辉月一眼,是问他有没有意见。
    周辉月握住他的手, 笑了笑:“没有,你的衣服都很好看。”
    飞机落地已经是深夜。他们在酒店住了一晚,准备第二天再出门。
    考试周开始后,虞倦就在琢磨这件事。他的行动能力一贯很强,找了一圈,最后定的是四季如春的金台。
    可能是冬天太冷了,虞倦不喜欢冷,而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和周辉月在一起度过了完整的夏天,秋天,还有半个冬天。
    所以想要追逐春天。
    至于具体的计划,虞倦也没想太多。
    第二天早晨,虞倦迷迷糊糊地醒来,有点晕,还以为是在家里,但感觉不太一样。
    ……枕头太硬了。
    他偏过头,周辉月半靠在床头,手机屏幕亮着,单手打字。
    似乎是察觉到身边人的动静,周辉月的手臂稍一用力,就将虞倦整个人搂了起来,轻声问:“想不想去山里的房子,那里种了一片山茶,花开了,听说很好看。”
    虞倦含混地“嗯”了一声,感觉自己脸颊边的碎发被人拨弄开,沿着脸颊一点一点往下碰,最后又按了下嘴唇。
    真把自己当成玩偶了么?虞倦有点不高兴,又没那么不高兴地想,大概是很困,又不太想动弹,所以很乖地当了半个小时的小鱼玩偶,任人蹂.躏。
    进山的车将虞倦和周辉月留在山脚下,载着他们的行李,和接下来几天要用的物资,从大路离开。
    登山赏景走的是另一条小路。
    虞倦戴着遮阳帽和墨镜,看了一眼身旁的周辉月。
    对方穿的是自己的衣服,不是很合身,但他模样英俊,身材高大,所以穿什么都好看。
    这座山不算高,也不陡峭,小路蜿蜒崎岖,高树丛生,看不清前路,不知道要去往何方,但身边有人陪着,往前走的每一步,虞倦都没有犹豫。
    虞倦一步一步往上走,他稍稍推了下墨镜,一只蝴蝶扇动着翠绿的翅膀,蜻蜓点水一般从他的身边翩跹而过。
    一瞬间,他想到在那个未知的、等待死亡的时刻,他躺在床上,看到那只困在房间里,跌跌撞撞的飞蛾。
    但现在的蝴蝶是自由的。
    虞倦的脚步慢了下来,他有一点喘,看着周辉月的侧脸,莫名想说从前的事。
    过去会因此而难过,不愿意提起的事,现在也可以和周辉月分享了。
    他说:“在这个世界,我去过的地方很少。”
    周辉月似乎并不惊讶,他说:“没来过金台,北宁,不愚山和白城是你唯一去过的地方,是吗。”
    应该是疑问,但周辉月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虞倦停了下来,反应了好一会儿。但周辉月牵着他的手,两人还是继续往上走。
    他可能还是低估了这个人的观察力,在那个夜晚,在泳池边,虞倦以为周辉月说出了知道的一切,但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周辉月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起了在不愚山的夏天。
    电影,城市,学校,家常的品牌,白城里的琐事,都是不经心时问的,虞倦随口回答。
    他自认算得上谨慎,但当周辉月梳理了一遍当时发生的事,虞倦才发现自己的破绽很多。
    他皱着眉,听这个人说:“后来猜到更多,很多细节都表明你好像不是生活在这个地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不说出来会更好,但周辉月还是说了。
    周辉月似乎没有发现虞倦的异样,他的手很紧地攥着对方的手腕,另一只手拨开伸展在路中央的枝条。
    “虞倦,你是不是太不小心了。”不是嘲笑的语气,而像是费尽心力,发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想说给对方听,“你是从哪个星球来的,不怕被抓走吗?”
    虞倦要被气笑了,他从地球来的,又没有外星人的异能,当然不会被抓走。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周辉月又继续说起别的了。
    因为周辉月对虞倦吐露这些不是为了探究虞倦的来历。
    无论他来自什么地方,周辉月对他的喜欢不会有丝毫变化。
    每一天都比昨天更喜欢。
    周辉月从周一开始,复述了虞倦一整个学期的课程表。
    虞倦:“?”
    才开学的时候,他们还没有恋爱,虞倦甚至还没意识自己喜欢对方,他也不喜欢向别人报备自己的行程,所以不可能把自己的课表发给周辉月。
    所以有点不解地问:“你找我舍友要的课表?”
    周辉月摇了下头,日光照着那双漆黑色的眼眸,他漫不经心地说:“猜猜看。”
    虞倦让这个人复述了一遍,这次听得很仔细,面无表情地说:“错了一节。周三上午不是数据结构,和周四下午第一节的课反了。”
    周辉月笑了一下:“我没记错。你抱怨过那一节课的作业很多,是老师调换过吗?”
    虞倦的呼吸一滞,意识到周辉月完全是在平时的聊天中,推测出自己的课表的。
    周辉月在同一所学校读过相同的专业,他的记性很好,记得学校的课程安排,虽然教学目标有所变化,但大致相同。虞倦的课程表就像一块很难的拼图,周辉月从每天和虞倦的只言片语中发现线索,一点一点将对方的生活拼凑完整。
    当做某种乐趣。
    虞倦半抬起眼:“你是不是……”
    有点变态。
    但虞倦没说出口,忽然明白过来。
    周辉月在向他表露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
    不那么好的一面,不完美的周辉月。
    所以虞倦说的是:“周辉月,你也没那么厉害,下个学期不要猜错了。”
    他没有挣脱周辉月的手,而是走到他面前:“当然,你要是认输了,提前问我正确答案也行。”
    周辉月半垂着眼,与虞倦对视,长久的凝视,直到虞倦有些承受不住似的偏过了头。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虞倦每一次、每一次都会对他心软。
    他的大小姐。
    “其实,”周辉月很难得地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没办法忍住,只要你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会一直、无法停止地注视着你。”
    周辉月是一个总是在失去的人。他失去身份,失去财产,甚至连健全的身体也无法保有。
    他不再挽留这些,那些都化作复仇和愤怒,当初的痛苦似乎已经变得遥远,他唯一不能失去的是虞倦。
    虞倦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他是不同的,所以第一眼就很在意,之后的每一天都会下意识地靠近,想要了解更多。
    所以会知晓那些虞倦从未提及,隐藏起来的事。
    可能会有人觉得可怕吧。
    但虞倦并不厌倦,也没有害怕。
    不是因为小说里曾经发生过的剧情而怜悯,他喜欢周辉月,所以这个人可以对自己展示全部的自我,无论是好是坏,他全都喜欢,所有都接受。
    虞倦抬起头,群山高树掩映间的天空一碧如洗,蓝得像是油画里晕染开的颜料,漂亮得不似现实。
    如果他拥有足够的理智,在重生之后,看到周辉月的第一眼,知道无法下定决心报仇,就应该转身离开。
    事实是每一次的抉择都会动摇,选了不理智的,靠近周辉月的一边。
    虞倦很轻地笑了:“我也看着你的,周辉月。”
    一直一直,永远永远。
    接下来的一路都很安静。
    直至走到接近山顶的地方,虞倦看到不远处的房子。
    他们走过去,打开大门
    密密丛丛盛开的山茶花点缀在苍翠的枝叶间,万朵吞火,残雪烧红。[注]
    房子本身不大,两层楼高,山茶园很大,四处蔓延着春意。
    爬了几个小时的山,虞倦的体力好,不算太累,但浑身都是汗,他先去洗了个澡。
    整栋房子的采光很好,连浴室都开了两面窗户,拉了一层薄薄的纱质窗帘,但遮不住外面的阳光。
    虞倦站在淋浴下,热水流过眼睫,他半垂着眼,凝视着瓷砖上的反光,有片刻的失神。
    天气真好啊。
    好像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浮现在脑海中的全是和周辉月有关的片段。
    很多很多,足够将虞倦淹没了。
    过了一会儿,他穿着浴袍走出来,腰间系着带子,发尾湿漉漉的,周辉月要帮他擦头发,虞倦没让,推着对方进了浴室。
    二楼的卧室很大,三面都是巨大的玻璃窗,正对着床头的窗户开着。
    周辉月从浴室中出来。
    虞倦伏在窗台的枕头上,松松垮垮的浴袍完全敞开,一大半垂落在地面,被子扯了一小块搭住了腰臀,从脖颈至后背,双腿都裸.露在外。他才洗过澡,膝盖和脚踝透着淡淡的粉。
    周辉月走到了床边。
    虞倦似乎百无聊赖,他的小半张脸陷在枕头里,手中拿着一枝开放的山茶,是穿过花园间的小路时随手摘的。
    周辉月叫他的名字:“虞倦。”
    虞倦如梦初醒,回过头,周辉月才发现山茶不是拿在手里,而是衔在唇齿间,他松开牙齿,花枝跌落,顺着枕头摔在了床铺上。
    虞倦抬起脸,慢吞吞地说:“你洗澡好慢。”
    他没有道理地抱怨。周辉月洗澡用时很短,但是在他的主观印象中,每一秒钟都很漫长,长到他在数自己眨了多少次眼。
    周辉月俯下.身,声音低沉,有些哑,很诚恳地道歉:“对不起。”
    虞倦扬了下眉,是原谅这个人的意思。
    他伸出手,拽住周辉月的衣服,用了点力,使这个人低头,两人的嘴唇贴在了一起。
    一个略有些青涩笨拙的吻。
    “周辉月,我明天没有考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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