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蕴玉闭上了眼,想,如果真的到了顺德帝死亡,康安女帝登位,他会做什么?
    他肯定不可能继续留在大奉。
    他是顺德帝最忠诚、最锋锐的刀,上任帝王和下一任帝王之中的争权中,他会做很多事,杀很多康安帝姬的人,那康安帝姬登位之后,一定会第一个杀了他。
    那他肯定会在康安帝姬登位之前跑。
    他会跑到哪里去呢?
    官身不能用,他可能会隐姓埋名,可能会流落于江湖,但是他不一定会甘心,最大的可能还是蛰伏起来,随时等着杀回去。
    他会往哪里蛰伏?
    沈蕴玉隐隐有了几条线,但是也不能确定,毕竟都只是纸上谈兵的推测。
    还是先处理眼下的事情吧。
    “你先休息,我去看看顺德帝,然后去康安长公主那边转一圈。”沈蕴玉道。
    石清莲窝在他怀里,只觉得一阵轻松,她那些保留太久的秘密终于有了一个人倾诉,顿时觉得好受多了。
    她歪在沈蕴玉的脖颈上,咬着沈蕴玉的脖子,问他:“你要怎么做呢?我——我今晚上挂灯,你来不来?”!
    第86章 斗
    沈蕴玉在她的腰侧上用力一捏。
    石清莲被他捏的浑身的骨头都软下来,歪在他身上哼唧,捏着他官帽的带子,绕在指尖把玩,道:“玉哥哥好久没有陪我了。”
    她坐在沈蕴玉腿上,正好与沈蕴玉的高度齐平,沈蕴玉垂眸吻她的唇,把她吻的化成了一滩水,化在他怀里后,他才道:“等我忙完,天怕是要亮了。”
    “小娇娇,这儿人多眼杂,临户住的可都是耳聪目明的武将,金吾卫的侍卫又日夜巡逻,我钻不到你的厢房内。”
    圣上的金吾卫可不是江府那些松散私兵,沈蕴玉若是被他们瞧见了——虽说他们已经是未婚夫妻了,但是也有失礼节。
    沈蕴玉办事一向滴水不漏,虽算不上多克己复礼,但绝不会胡作非为,他最多捏一捏石清莲纤细的腰,与她道:“待回去了,再去寻你,可好?”
    石清莲在他的肩膀上留恋的蹭了蹭,像是真的小狗狗一样,喉咙里发出不舍的“嗯嗯”撒娇声。
    沈蕴玉便又抱了她一会儿,待到时辰差不多了,才将她放下来,替她整理好褶皱的衣服,然后又询问了她一些关于波斯质子和许青回那一日在马车旁争执的事情。
    如果将一切源头都落到康安长公主的身上,再转而来推理的话,那波斯质子就是奉了康安长公主的命令,想制造某种意外害顺德帝。
    沈蕴玉想确认,波斯质子对许青回动手,是早就选中了许青回这个人,还是单纯为了报复之前许青回找他麻烦的仇。
    他更倾向于于前者,毕竟这场秋日围猎宴里,有点身份,但是脑子又不太好使的人并不多,许青回绝对算是其中翘楚,卧龙凤雏。
    沈蕴玉一直觉得,脑子不好的人,最好离官场远点。
    比如,当时事发之后,许青回居然认为是沈蕴玉故意陷害他——他要是老许大人,估计当场就动手了。
    沈蕴玉陷害他,还能被他知道吗?
    蠢货,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以后要生这么个蠢东西,直接丢进北典府司里面,当一辈子的刑审小旗,这辈子别冒头,免得给他招来杀身之祸。
    石清莲照着他的问题都回答了一遍,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了,沈蕴玉便将她带出了厢房,一路送到了石家。
    这雪还在下,已经浩浩荡荡下了一整夜了,路边堆积起了厚厚的一层雪,鞋履踩上去,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走不了几步,裙摆与鞋履就都会被润湿。
    幸而审讯的院子距离石家的院子不远,石清莲回到院子里的时候,石家大兄还等在院子门口,举着一把伞来来回回的走,瞧见石清莲被沈蕴玉送回来了,才松一口气。
    沈蕴玉将石清莲送到了石家大兄的伞下,与石家大兄行了一个武夫礼:“沈某已审过石三姑娘,石大人不必忧心,此事与石三姑娘没有要害关系。”
    石家大兄把伞给石清莲,与沈蕴玉回礼:“劳烦沈大人。”
    雪夜凉月下,院门口两人远远对拜,石清莲撑着伞站在一旁,待到沈蕴玉都走了,石家大兄才站起身来,转而与石清莲道:“可有什么难事?”
    石清莲只摇头,与石家大兄说道:“没什么难事,只是问了我几句话,圣上还好吗?”
    “圣上近况,我等不知。”石家大兄也只是叹气;“我们连殿前都进不去,你要问,都不如去问问沈蕴玉。”
    好歹沈蕴玉还是天子宠臣,进的了殿前。
    想到沈蕴玉,石清莲便把剩下的疑虑都压下去了,胸腔里塞着的担忧也散了不少。
    有沈蕴玉在,康安长公主不会再闹腾起来的。
    她想着,与石家大兄告别,两人各自回了院子里。
    石清莲回她的厢房的时候,沈蕴玉已经走到了千重殿前。
    千重殿内也没有地龙,这里条件艰苦,只能燃足够的炭盆,他来时,由林中郎将去通报。
    沈蕴玉立于风雪中,远远望着山色与渐渐明起的鱼肚白色的天空,心中沉思。
    他在外侯了片刻,林中郎将转而折返,与他道:“沈大人,圣上已休憩了,长公主在伴驾,怕是接见不得您了。”
    沈蕴玉垂眸,点头,道:“林中郎将,可找到了许公子那匹跑掉的马?”
    “未曾。”林中郎将摇头,道:“林某已派人多方巡视,搜索,都未曾找到那匹马。”
    沈蕴玉暗暗可惜。
    他这次来参加围猎,没有带北典府司的人手,带的
    都是他自家的私兵,虽说会一些拳脚功夫,能上阵杀敌,但是追踪搜索都不是长处,很难按着蛛丝马迹找马。
    林中郎将瞧见沈蕴玉眼底里一闪而过的思索,也明白此事关键在于那匹跑掉的马。
    林中郎将知道沈蕴玉是想找什么——只要找到了那匹马,对那匹马验一验,便可知道马匹发疯原因。
    许公子的马是良驹,不会轻易发疯,而一般马匹发疯,都是因为中毒,或者突然被刺,若是能在那马上找到毒药残留,或者伤痕,便能给波斯质子和许公子定罪。
    锦衣卫有闻风奏禀之权,沈蕴玉更是得过天子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现下圣上未醒来,沈蕴玉若是要给这二人定罪,只要拿到证据,便可直接下手拖到诏狱里去,只要让他审上了人,就没有他撬不开的嘴。
    虽说现在不在京城,但只要有沈蕴玉,哪儿都是诏狱。
    但是,林中郎将没有找到那匹马。
    “说来也是奇了。”林中郎将的声音渐渐放低,他道:“那匹马一跑出去之后,林某便派人去寻了,但是偏偏就是没找到。”
    沈蕴玉听了一会儿,点头,道:“既如此,便等圣上醒来之后,再谈吧。”
    既然无法定罪,便由顺德帝来定。
    林中郎将便躬身行礼,道:“今日多谢沈大人提醒。”
    若非沈蕴玉开口,他今日根本想不到那一茬儿去,本来圣上遇袭,他便有玩忽职守之责,若是再来一个事后处置不当,失了圣心,他这中郎将的位置怕是要坐不稳了。
    “林大人言重。”沈蕴玉与林中郎将互相行过礼之后,沈蕴玉便从千重殿前离开了。
    林中郎将一直目送沈蕴玉,待到沈蕴玉离开后,便继续在殿前站哨。
    沈蕴玉自殿前离开,却没有回到他自己的院子里,而是去康安长公主的殿外转了一圈。
    彼时已是黎明之前,康安长公主的殿内灯火通明,门口的侍卫耳通六路眼观八方,分外紧绷。
    沈蕴玉没有进去踩点的意思,这些侍卫都是康安长公主费尽心机养出来的,每一个都身负内力,他虽然打得过,但不可能悄无声息的钻进去。
    有这个功夫,不如去找那匹马,或者想办法审一审波斯质子。
    沈蕴玉对顺德帝颇为了解,顺德帝在醒来后,恐怕也不会对波斯质子做什么,纵然知道他们可能有坏心,但依旧会手软三分,最多,他会处置一个波斯质子,但不会处置长公主。
    顺德帝只会认为,是波斯质子对他心存恶意,而不会认为,是康安对他心存恶意。
    顺德帝就是这样的人,他优柔寡断,亲情至上,总是一次次迟疑手软,给旁人机会。
    当初他对江逾白都不会下手,对康安长公主更是如此。
    所以沈蕴玉才会对石清莲的梦境深信不疑。
    如果江逾白和康安长公主联手一起坑害顺德帝,顺德帝怕是半点怀疑都没有,俩人一设套,顺德帝就主动往里面钻。
    他虽为帝王,却总是会轻信那些与他一起长大、有血缘关系的人,他笃定的认为对方不会伤害他,过去那些情谊,在他眼里很重要。
    可偏生,江逾白一个,康安长公主一个,这两人,那个都不是纯善为国之人。
    沈蕴玉打算自己去林间寻一下那匹马,若是能找到最好,但实在找不到,也只能暂且先压下这些事情。
    康安长公主的獠牙没有露出来之前,他不能在顺德帝面前讲康安的嫌疑,那会让他失去圣心。
    在顺德帝眼里,他只是一柄好用的刀,可以赏,可以信,比起来许青回之辈,自是他重要,但是比起来康安长公主,还是康安长公主更重要。
    更何况,太后还没死呢,康安长公主有的是退路,但他没有,他需得小心谨慎,一击即中才行。
    沈蕴玉又想起了上次周伯良的案子。
    那桩案子里,没把康安长公主钓出来,真是让他遗憾。
    几个念头急转之间,沈蕴玉已经在殿旁走过了。
    彼时天上的雪还在下,落到了他玄色的飞甲鳞袍上,他正经过时,突然听见殿内传来一声尖叫。
    那声尖叫骤然炸响,虽说距离沈蕴玉有百步距离,但沈蕴玉听的很清晰。
    是何采的声音!
    在殿外守着的侍卫紧张了些,不断地在沈蕴玉的身上扫视,同时也回头看向殿内。
    沈蕴玉身形都没顿一下,依旧如同往常一样,慢慢的向前走去,他的袍子有规律
    的晃动,仿佛未曾听见任何动静一般,安静地走远了。
    他走远了之后,殿外守着的侍卫便立刻跑向殿内,向殿内后方的厢房内喊道:“生了什么事?”
    殿内厢房内的人回道:“何大人要跳窗跑,被我摁住,砍了一刀。”
    若是按着康安长公主的吩咐,是可以直接砍死何采的,康安长公主的原话是:若有异动,砍了便是。
    但是碍于何采在长公主府里人缘不错,与这些人原先都有些交集,且,康安长公主也是个随时会后悔的人,若是真把何采砍死了,康安长公主怪罪下来,那他们这些侍卫那受得了?
    厢房门口,那两侍卫对话的时候,何采正躺在地上。
    这一道砍到了她的肩膀上,直接砍的她浑身一麻,倒在了地上便起不来了。
    鲜血从她的身体内迅速流出来,将棉衣都浸透了,她这身子本就羸弱,现下更是脸色苍白。
    两个侍卫怕她真就这么死了,赶忙将人抬放到了床榻上,又叫来了侍女为她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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