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想起在乡下的时候,奶奶带她参加婚宴时说的话,婚姻是结两姓之好,需选黄道吉日,择良辰吉时,敲锣打鼓,将新娘迎进门。
    她抬头看了眼黑沉沉的天空。
    现在,是良辰吉时吗?
    终于,一抹红色出现在顾念眼前。那是一顶红红的花轿,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在空中慢慢悠悠的晃着。就连浓重的雾气,都无法遮挡那鲜红的颜色,一晃,一晃,轿子的帘子被风吹开。
    顾念正对上一张咧着夸张笑容的脸庞。
    那张脸涂着红红的腮红,嘴角咧的极大,正直盯盯地望着顾念。
    顾念皱了皱眉。
    轿子里坐着的,是一个纸人。
    第60章 山阴村
    ◎那头便如熟透了的西瓜一般,炸裂开来◎
    轿中的纸人穿着大红色的嫁衣, 脸上画着夸张的妆容,明显一副新娘子的打扮。顾念正准备细看,帘子已经落了下来。
    她微微挑眉, 没想到竟然还真是有人在娶亲, 只是新娘却是个纸人。
    前面敲敲打打的声音依旧,迎亲的人很是卖力,似乎并没有因为后面坐着的是个纸新娘而懈怠。轿子晃晃悠悠前行,看样子也有人在抬着。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是真的人,还是如同轿中新娘一样,也是纸的。
    如果是前者,说不定他们这次真的能顺利找到出路, 毕竟在荒郊野岭成亲,先不管到底是为什么, 能做出这种事的应该是本地人的可能性更大。但如果是后者,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想通这一点,顾念也没急着去查看轿子里的情况, 而是伸手拽了拽手里的绳子, 通知其他人自己这里有发现。
    雾气中绳子晃动起来。
    跟在后面的卫川正全身戒备,生怕遇见什么脏东西, 忽然察觉到手里的绳子晃动, 顿时浑身一僵,面带惊恐地往前面看。
    绳子动了两下, 不是人!
    可紧接着, 又晃动了一下, 按照之前的约定, 这代表着暂时没有危险。
    卫川有点迷茫, 遇见的不是人, 但是没有危险吗?那到底是什么情况?
    其他人也是有些疑惑,可此时他们几乎已经位于声源的中心,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和什么东西撞上,更是不敢开口说话。
    片刻后,在简单的“沟通”之后,众人决定按原计划行事。如果发现有其他“人”,在可能的情况下,他们先不打草惊蛇,而是跟着看看,看看他们到底要去哪里。
    即便不能出去,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发生这种诡异的事,势必也和污染核心有关,说不定能找到关键线索。
    追根究底,他们进来就是为了解决污染核心的,肯定不能逃避。
    顾念已经慢慢挪到了最前排,紧跟着晃晃悠悠不知要去往哪里的花轿。
    如果雾气消散,就能看到她身后跟着一排歪歪扭扭的人,而这些人旁边,则是一支打扮的喜气洋洋的迎亲队伍。队伍中的人卖力吹打,用力抬轿,嘴角努力扯出弧度,却明显能看出眼神中的慌乱和惊恐。
    就这样跟着走了一会儿,顾念察觉到队伍似乎开始上山了。而他们虽然是在雾气中行走,脚下的路却勉强算得上平整。也就是说,他们走的,应该就是上山的路。
    引路的,是对山路熟悉的人。
    顾念心里有了一些猜测,正想着一会儿怎么办的时候,身侧的花轿忽然猛的晃了一下,就像是抬轿的人脚下打滑了一样。
    随后一道哆哆嗦嗦的告罪声从身后不远的地方传来:“对不起对不起,山神老爷您大人有大量,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下一秒,一道严厉的训斥声从前面传来:“田升你不要命了,禁声!”
    那道告罪的声音立即停止了。
    花轿依旧晃晃悠悠地前行,周围除了唢呐声和敲打声再无其他声音。不过旁边跟着迎亲队伍走了好一会儿的异能者们却是松了一口气。是人,这就好办了。
    既然是人,这么做肯定是有目的的,而且在浓雾中还能找到方向,也就是说,应该知道出去的路。他们只要继续跟着就好。
    又不知走了多久,终于,雾气逐渐变得稀薄,前方隐隐出现一座庙宇。那庙宇极高极大,黑洞洞的门敞开着,像是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巨兽。
    而此时顾念等人的身形也遮掩不住了,几乎在走出浓雾的同时就被发现,唢呐声和敲打声停住,几声惊叫在夜色中格外明显。
    “你们是什么人?!”
    一道人影从队伍前方匆匆走来,来者是一个看上去五六十岁的干瘦老头,顾念听出来这个人正是之前训斥抬轿人禁声的人。同时她也注意到,相较于其他人更多是受到惊吓,眼前的人则是愤怒的神色居多。
    顾念走在前面,见状主动迎了过去:“我们是特事局的人,你们应该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吧,我们就是来帮你们的。”
    干瘦老头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随即重重哼了一声,道:“我们不需要你们的帮助,你们不害我们就行了,赶紧走吧!”
    顾念道:“这话怎么说的,我们怎么会害你们呢,再说这里爆发了污染,除非把问题解决了,我们想走也走不掉。”
    跟过来的卫川见遇到的是人,这会儿也不怕了,上前给迎亲队伍的人展示证件:“我们真的是国家派来的人,是来救你们的。”
    其他异能者也纷纷证明自己的身份。
    迎亲的人们彼此对视一眼,表情明显有些动摇。而这时干瘦老头面色一沉:“你们是不是都忘记之前发生的事了!”
    刚刚还动摇的人们面上闪过惊惧,随后紧闭嘴巴,显然是不打算开口了。
    干瘦老头转向顾念:“外乡人,听我一句劝,不要干涉我们这里的事,不然只能是害了你们自己。赶紧走吧!”说完便要走,不过被旁边的异能者挡住了去路。
    他冷声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顾念道:“您别着急,我们就是想问问,之前有没有遇到过和我们一样的人?他们是前天进来的,你们有见过吗?”
    干瘦老头先是皱眉,随后摆手道:“我们村没这样的人,你们去其他地方找找吧。”
    说完便不再理会他们,开始指挥迎亲队伍重新吹响唢呐,敲敲打打地将花轿抬进了黑洞洞的庙里。
    等人都进去了,一个异能者生气道:“这叫什么事儿啊,咱们冒着危险进来,人家还不领情。陈哥他们都进来好多天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还有李队,他们可还都在雾里困着呢。”
    顾念往庙里看了一眼,又转向陆衍,正要说话,忽然注意到有什么不对,环视一圈之后,问道:“江玉鸢哪里去了?”
    众人这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而这时陆衍却道:“她说她要去找贺文屿,接下来不和我们同行了。”
    顾念问:“你让她走了?”
    陆衍:“嗯。”
    顾念点了点头,道:“行,反正我们也要找人,就让她先找着吧。”说完后道:“我看这些人应该就是山阴村的村民了,看他们的表现,这些天村子里应该发生了一些事,可能和污染核心有关。我们得去看看。”
    陆衍:“好。”
    一旁卫川忍不住道:“可是咱们怎么去啊,那些人看样子也不会好好配合。这山下的雾还没散,也找不到路。”
    顾念拍拍他的肩膀:“你说的对,所以我们必须跟着他们。除了找污染核心,还要找到之前进来的其他异能者。”如果这些异能者折损在这里,将会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按照那些人的说法,之前的异能者根本就没能到得了山阴村,多半还在雾里困着。得亏这次进来的都是精神力高的。大约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只是时间也不多了。
    她转身朝庙里走去:“走吧,咱们进去讨杯喜酒喝。”伸手不打笑脸人,那些人总不能把他们轰出去。再说也要看他们有没有那个能力把他们轰走。在普通人面前,异能者的优势还是很大的。
    一行人跟着进了庙里。
    进去之后,顾念发现村民们都聚集在正殿门前,走近前去看,发现里面正一本正经地在举行拜堂礼。不过行礼的只有一个,就是被人搀扶着的纸新娘。另一边的新郎,则是一个铜铸的雕像,而雕像的模样与大殿中的山神像几乎一模一样。
    看到这一幕,卫川喃喃道:“原来娶亲的不是山鬼,而是山,”
    “住口!”
    他的话被发现众人跟进来的干瘦老头厉声喝住:“谁让你们进来的!”
    顾念上前接过话道:“结婚是喜事,我们遇上了来凑个热闹,这不行吗?”
    干瘦老头皱了皱眉,不知是不是看出实在甩不掉人,最终冷声道:“那就让你们的人管好自己的嘴,有些话不是能随便乱说的。冲撞了山神老爷,后果你们承担不起。”
    顾念笑着点头:“多谢提醒。”
    礼成之后,村民们搬来一个燃着火的铜盆,先在山神像前拜了一拜,然后将穿着嫁衣的纸新娘放了进去。不消片刻,那咧着嘴笑着的新娘便化为了灰烬。
    当铜盆里的纸终于燃尽之后,整个大殿中的气氛都轻松了许多。一直阴沉着脸的干瘦老头眉间的纹路也松了一些,伸手从人群后方喊来一个人,朝对方道:“你来给山神老爷磕个头,上炷香吧。”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从人群里走出来,脸上明显带着惧色,但还是听从干瘦老头的话,取了一炷香上前。
    干瘦老头递过去一根点燃的蜡烛,男子接过,在顺利将香点燃之后,面上神色一松,恭恭敬敬上前,将香插在了香炉里。然后退后几步,跪了下来。
    而就在他要起身的时候,一阵风忽然吹过,正燃着的香突然灭了。
    “不好!”干瘦老头吼道。
    然而为时已晚,就在跪拜男子的旁边,那座无声伫立着的铜像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砰”的一声,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还未来得及起身的男子头上。那头便如熟透了的西瓜一般,炸裂开来。
    鲜红的血,灰白色的脑浆,惊恐的尖叫声,贴着喜字的大殿中乱成一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念总觉得,大殿上的那座山神像,嘴角似乎弯了一弯。再去看时,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第61章 山阴村
    ◎死不见尸◎
    毫无征兆的, 就这么死了一个人。
    不对,也不能说完全毫无征兆。顾念看了一眼铜像下脑袋被砸的稀巴烂的男人,又抬头去看干瘦老头, 只见对方阴沉着脸, 眉头重新皱成了“川”字,却并没有太过意外的样子。
    而其他村民虽然个个脸上都带着惊惧之色,却透露着一种果然如此的兔死狐悲之感,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自己的恐惧。
    村民们不敢靠近,都退到了殿外。
    异能者们倒是不怕这个,已经有人上前查看死者的情况。
    顾念走到干瘦老头身边,问道:“死的这个人, 是叫田升吗?”
    干瘦老头眉头抽了一抽,拧眉道:“你怎么知道?”随即很快反应过来, 深深盯着顾念:“你们从在山下就跟着我们了?”
    对方这个反应,也就是说她猜对了。
    之前上山的时候,途中花轿忽然歪了一下, 一个抬轿人曾说过话, 但□□瘦老头厉声制止了。当时对方曾喊了抬轿人的名字,正是田升。
    好歹是跟着人家从迷雾中走出来的, 顾念解释道:“我们当时在里面绕了很久也没有找到路, 后来幸好遇到你们才走出来。”顿了顿,一副好奇的样子问道:“你们这里娶亲还有什么讲究吗, 中途不能说话?还是说不能说某些特定的话, 比如说, ”
    顾念的话还未说完, 就□□瘦老头阴沉着脸打断:“既然知道不能乱说, 就要小心祸从口出。我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么多, 最后警告你们一次,如果不想死,就不要跟着我们。”
    说完不再理会顾念,朝殿外的村民们走去。
    顾念盯着对方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随后收回视线,朝大殿中的山神像看去,然后发现不远处陆衍微仰着头,正在看那座高大的石像。
    顾念走了过去,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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