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病房内只剩韩澈一个人,他戴上了耳机。
    一开始的话题无非和他有关,许清清向韩砚询问韩澈的伤势,韩砚告诉她他尚未清醒,并关心她是否受惊吓等等。
    韩澈面无表情地看着。
    这隻监视器装在餐桌对面墙上的一盏壁灯里,镜头从侧面稍高处直接对着餐桌拍摄,可以很清楚完整的呈现餐桌两人的互动。
    看着许清清兴高采烈地和韩砚分享她找到的素描用具、研究起房间内部的结构,去了趟中岛倒水回来之后,又凑上去研究韩砚画的楼层平面图……看着她面对韩砚与面对自己那截然不同的态度,韩澈的心情是复杂的。
    受伤那天,许清清要替身体不适的他盖上毛毯,他极力抗拒。他不愿在她面前示弱、不容许自己绝对强者的地位被撼动,因为,他还要继续折磨她。
    他可没有原谅她。
    当她说,她是为了韩砚才接近他,他认了,毕竟他从小一路旁观许氏兄妹与韩砚的互动长大,他们感情有多好他不是不晓得;但当她说,她从没有为他动过真心,他说什么也不相信。
    他自认对她还是有一定的了解,交往一年多以来,她心动的那些瞬间、那些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就算说难听的,她当初接近他是抱着多大的决心?目的都还没达成,没道理只因韩砚稍加挑拨就一夕之间风云变色。她愈是急于摆脱他、急于证明自己不爱他,只是让这一切愈发显得毫无逻辑可言,使他相信她一定是出于迫不得已,他必须找出原因,因此他软硬兼施,非得将她给留下。
    原本他对事态的走向还挺有把握,有把握能够在她离开之前找出真相——说到底,他其实不相信她会真的离开他,尤其当时她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不知打哪来的自信,他深信她最终会为了孩子而留下,不用等到孩子诞生,只要等到她感受到胎动、感受到孩子的存在,他坚信着母性、相信她最终一定会与孩子一起留在他身边。……但这种盲目的信念,追根究底,或许其实只不过是他为自己所下的一场赌注。
    他偏执地相信,她和他那位拋下自己离开的母亲不一样,彷彿唯有相信她,他才能一併的相信母亲当时并不是故意不要他、才能将自己从那段痛苦的回忆中拯救出来。
    结果,那场赌注他输得彻底。
    不过他倒是对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和他母亲真的不一样……
    她更残忍。
    他无法原谅她。
    可是他又是那样无可救药的渴望着她……
    沉默不语的盯着画面中的两人在图面上指手画脚,甚至交头接耳的亲暱模样,韩澈的脸色愈发森冷。
    许清清在房内的活动向来都是由韩澈亲自监视着,从不假手他人,因此即使eason早已回到房内,仍很有分寸的站在玄关的转角处没有上前。事实上,看到自家老闆那副明显不悦的阴沉表情,任谁都不会想主动上前。
    「呵呵……」
    突如其来的笑声令房内温度不升反降,eason不禁打了个冷颤。
    「啊哈哈哈!嘶……」牵动到头部的伤,韩澈勉强止住笑。
    「呃……先生?」
    韩澈抬起脸,被疼痛弄皱的眉宇之下残存的不知是笑意还是怒意,扭曲的表情使他看上去格外狰狞,「我以为……『善体人意』已经够好笑了,没想到后面还有什么……『善良』?哈哈哈啊嘶……」
    「小心您的伤……」eason有些无语,「还是我去叫医生……」
    「不用。」韩澈突然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在房务侍女进房之后,韩澈将原本的画面调整了下,另外开了侍女所在的监视画面,同时检视着两边的举动。大致上没什么异常,除了送餐之外,侍女基本上专注着自己的清洁工作,和餐桌那边的两人并没有不寻常的交集。
    当画面中的韩砚倾身靠近许清清和她耳语的时候,韩澈再次绷紧了脸。
    一旁默默陪着老闆自虐的eason将此情此景看在眼里,不由得感到纳闷:既然韩澈会在意许清清与韩砚过从甚密,那又为何要让韩砚拥有房间的磁卡、甚至允许他任意进出?虽然韩澈有交代不许让他和许清清独处半小时以上,但若他们真要做什么,半小时其实也够了……
    「这是——」韩澈异样的声线猛然拉回eason的思绪,「搞什么啊!」
    只见韩澈盯着萤幕的双眼驀地瞪大,一瞬的讶异之后立即转为愤怒。
    「韩砚……这混帐……」连声音都变得咬牙切齿。
    看着韩澈那几乎已萌生杀意的眼神,eason竟觉得背脊发凉,心想该不会就这么刚好发生了最不该发生的事的时候……
    「他是故意的!」韩澈突然对着手机破口大骂起来。
    「王八蛋!这一看就知道是故意打翻的!淋在那种地方,许清清这个白痴居然还真的去帮他擦?有没有脑子啊?被人意淫了都不晓得!然后那个打扫的居然还呆呆站在旁边看,不知道要赶快去接手吗?该死的拖那么久才去!我到底养这些废物干嘛?真他妈的废!」
    劈哩啪啦地将监视影像里的三个人全都骂了一遍之后,韩澈倏地摘下耳机,连同手机往床上一扔,单手撑住头,不吭声了。
    就连跟着韩澈多年的eason也没看过自家老闆一次骂那么多脏话,骂脏话也就算了,下一刻却又安静得令人发毛,饶是身经百战的他一时之间也有些无所适从,只得小心翼翼问道:「先生,您……还好吗?」
    「叫医生进来。」闷闷的声音自掌下传来,「……我头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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