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孟开良作为嘉宾,也去了庆典现场,谭元元杵着话筒和摄像机,站在酒席之外。她是一个职业素养极高的人,工作的时候,不管自己心情怎样,都会不折不扣的完成任务,每次的稿件也都撰写地漂漂亮亮,颇受领导赏识。
    孟开良无数次替她惋惜,如果当年谭家没有出事,谭元元一定是一位事业非常成功的女强人。这么想着,他就走了神,没听台上讲什么,不知怎么的,谭元元就来到了台前,对王青泽做起了现场采访。
    当天来的媒体有二十几家,只有谭元元获得了这次采访的机会,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孟开良替谭元元捏了一把汗,生怕她在台上出什么差错。
    但他多虑了,谭元元发挥地极好,整个采访在轻松欢快地问答中结束,台上台下一片欢乐,非常符合当天的主题。
    结果就是这次完美表现,竟被那王青泽盯上了。
    当天晚宴,谭元元作为特邀嘉宾被请到了酒席之上,其他媒体记者都是在隔壁单开的工作餐,只有谭元元一人,与景华集团的核心成员共同坐在一张桌上,恭维之声此起彼伏,一杯接一杯的酒水被灌下,不远处的孟开良知道谭元元不胜酒力,他几次想冲上去帮她拦下酒杯。
    可他们对外一直保持着陌生人的距离,他怕几年心血付之一炬,就一直忍耐着,决定再等等看。更主要的是,他知道谭元元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任由自己失控,所以他不停地祈祷谭元元能主动拒绝,早点离席。
    但他不知道的是,谭元元喝的酒里,被王青泽下了药。
    自从第一杯酒下肚,谭元元的神志就有点不受控,后面机械的应对不同人的敬酒,根本毫无招架之力,据事后谭元元形容,当时的感觉就像一只牵线木偶,对方让她喝,她就端起来喝,彻底丧失了抵抗力。
    不一会,谭元元就趴在桌子上人事不省,王青泽招呼着公司员工:“快来扶一下谭小姐,把她先送到旁边客房休息。”话音刚落,两名服务员跑过来架起谭元元就要走。
    孟开良见状,知道自己不能再置之不理了,站起来就要去拦人,偏偏这时,有人举着酒杯走到他跟前,拉着他要跟他喝酒,孟开良急急地拒绝了:“不好意思,我三急,您先找其他人,我去一趟就回。”
    可就是这么一两秒钟的功夫, 再回过头去,他找不到谭元元了。
    他顿时慌了神,转身直奔客房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孟开良脑海中飞过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是他们无法承受之痛,他必须要马上找到谭元元,其他任何事情都顾不得了。
    客房部离晚宴大厅有一段距离,需要拐过一个长长的走廊,孟开良匆匆走着,马上要接近客房部连接处的大门时,就听见里面传出两人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人正是王青泽。
    孟开良下意识地瞬间停下脚步,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唯恐那边能听到外面有人过来。幸好里面说话比较投入,似乎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孟开良悄悄靠近,就听到王青泽说:“这个女人一直在给我找麻烦,她去找过沈铭阳试图翻案,没想到今天还敢来这里采访我,我不知道她现在了解到多少,今天来这里目的是什么,所以我想办法给她撂了。”
    “啪”地一声,另一人似乎是打了王青泽一巴掌,一说话,孟开良听出来了,是他岳父罗景华:“你还嫌给我惹的事不够多是吗?!要不是看在你和露露结婚这么多年还算老实的份上,我才不会给你收拾这个烂摊子,我是给露露面子,她作为景华集团的千金,丢不起这个脸,但你要记住,不要再给我惹事了,否则我景华集团不是非你不可!”
    王青泽被打地有点懵,咬着牙说:“爸,我真的,我和露露结婚后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结婚前我糊涂,可是我自己给摆平了,没想到谭家那娘们这么多年咬着不放。”
    “你心虚个什么?她咬又能咬出什么来?有证据吗?你一慌反而容易露馅,不要再添乱了,你给我记住,就算有证据,指不到你头上,就咬不死你。”
    “那,就给她放了?”
    “放放放,不放你还想怎么着?纳个小?”
    “不不,我这就放……”
    ……
    孟开良惊出一身冷汗,眼见着里面人要出来,他连忙躲进旁边的疏散楼梯,直到他们二人离去,他才仿佛回过神来,全身都在发抖:“是他!竟然是他!”随后,孟开良就陷入了强烈的自责,怎么就忘记了,背后的那个人是知道谭元元的,他怎么能把她推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下一秒,他又慌张起来,元元去哪了?他们要给她放哪去?
    为了避免被发现,孟开良从疏散楼梯下到低层,又乘坐电梯返回晚宴大厅,刚一进去,就见谭元元果然被送了回来,正躺在一旁的沙发上熟睡,此刻的她,还不知道孟开良已经听到了最骇人听闻的真相。
    第三十三章 算了
    谭元元醒来后,胃里不停地翻滚,还伴随着丝丝的抽搐,头也晕晕沉沉,她用力敲了敲脑袋,翻身下床。
    昨晚怎么醉了的,她完全想不起来,最后的印象就停留在景华集团的老总们给她敬酒。
    走到卧室门口,听见厨房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她拖着毫无力气的双腿把自己挪了过去,就见孟开良背对着自己正在忙碌。
    灶台上的锅“咕噜噜”地冒着热气,一阵粥香飘来,那一瞬间,谭元元似乎又回到了自己精神受创、孟开良昼夜相陪的那段时间。
    说不感动是假的,可越是这样,谭元元越是愧疚,这么好的人,她怎么能这样耽误他呢?
    酝酿了一会,她才沙哑着声音说道:“孟哥,不如算了吧,我不想浪费你的人生。”
    听到声音,孟开良惊喜地回过头来,眼睛里顿时充满笑意:“你醒啦,稍等一会,饭马上就好,你都睡了一整天了,现在感觉怎么样?难受吗?待会先喝点粥暖暖胃。”孟开良一边说,一边拿起勺子伸到锅中搅拌起来。
    谭元元没说话,就静静地看着他,这岁月静好的画面,她有十多年没体会过了,可如果不是遇到她,或许孟开良现在每天都可以给妻子做饭,还有稚儿绕膝。
    她不该的,不该把他拖下水,她太自私了,她得把他推走,以后就是自己查到死,也和其他人无关了。
    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下来,孟开良听到啜泣声,擦了把手就走了过来:“怎么了这是?是不是还不舒服?”
    谭元元不停地摇头,啜泣声越来越大,转化为压抑地哭声,最后又变为嚎啕大哭,像是要释放出这段时间以来长久的压力,孟开良抱住她,任由她发泄。
    良久,谭元元才平静下来,然后对孟开良重复说了那句话:“孟哥,不如算了吧。”
    孟开良松开她,轻声说道:“这个问题一会再说,你先吃饭。”接着扭头盛了一碗粥端到餐桌上。
    虽然一点都吃不下,但谭元元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坐下来小口喝了起来,一碗粥喝完,惦记着刚才的事情,谭元元执着地又提起话题:“我们什么线索都没有,没有可能了,就算有赵警官帮忙,就算周队长是个可依靠的好人,可现在连真凶的影子都没找到,拿什么翻案呢?”
    但孟开良太了解谭元元了,他知道她这样说,只是想让他算了,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停下来的,但他能放弃她吗?
    永远不会。
    见谭元元已经听话地吃了饭,孟开良决定告诉她昨天发生的事情:“谁说真凶的影子都没有,你知道你昨晚醉倒后发生过什么吗?”
    “恩?”谭元元一愣,随即手忙脚乱地往身上摸:“我我我……”
    孟开良知道她想岔了,连忙打断她:“停停停,你别紧张,你身上一点事都没有。”在谭元元疑惑地眼神中,孟开良把昨晚发生的一切,毫无隐瞒地说了出来。
    或许是刚才的情绪已经发泄完毕,此时谭元元没有激动也没有悲愤,她看上去无比地平静,可那眼神,却像是扎着钉子。
    “没证据?呵,说我咬不死他是吗?”一丝阴冷从嘴边散开:“我会找到的,如果真的找不到,我也会想办法让警方重启调查,就盯着他查!哪怕是豁出我这条命。”
    “你别做傻事,没到那一步。”孟开良怕她冲动之下做出不能挽回的事情,连忙安慰。
    谭元元这才敛去厉色:“我不会的,你放心,我要瞪大眼睛亲眼看他们的报应。”
    ***
    周时从谭元元的出租屋回到家,第一次感觉身心俱疲。
    很显然,孟开良和谭元元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果真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指认王青泽,不然不至于走到今天的局面。
    另外,孟开良还对周时反复强调,一定要小心警队有人左右案件,虽然没有直指高强,但就是那个意思。
    高强那边,周时的确一直打着问号,他不愿意相信高强会与这样的人沆瀣一气,可总归是物证出了问题,这里面有无高强的参与,不得而知。
    要不,去诈一诈他?
    周时躺在床上思索着策略,一时出了神,竟没注意到老婆李菁什么时候进了家门。
    直到重重的响声传来,周时一个激灵,这才发现李菁把两个大大的行李箱扔在了他的面前,手指着门口道:“把你的东西全部拿走,什么时候愿意把协议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菁菁,我们再谈谈好不好?”周时跳到李菁跟前一把拉住她。
    李菁抽出手,脸色苍白:“你的脑子里只有案子,没有我和孩子,一丁点的位置都没有,我做不了你的妻子,没什么可谈的了,我不怪你,但我们不合适过下去了。”说完后,把周时连同行李一起推出门外。
    周时站在卧室外,听着里面似是有哭声,他很想好好思考下婚姻的问题,可案子的事情却不断乱入,总是挥之不去。
    算了,算了。
    算了就算了。
    周时敲敲门:“菁菁,我签。”
    20 分钟后,周时大包小包离开家,去哪呢?他想了想,给高强打了电话:“喂,接我一趟呗,我无家可归了。”
    高强开着车,不出十分钟就呼啸着来了。
    一见周时垂头丧气地样子,忍不住嘲笑:“哥们,扫地出门了啊?”
    “我去你家,你媳妇没意见吧?别搞得你们夫妻吵架。”
    “那你放心,她刚才听说后,把房间都收拾出来了,你安心在家里住着。”高强帮周时收好行李,拉着他上了车。
    去高强那里,是想方便进一步观察他,他不知道高强如果知道他没安好心眼,会不会也和他决裂。
    这算不算是为了查案不择手段?周时忍不住自嘲。
    “你看你现在窝囊的,怎么混成了这样,工作工作停了,婚姻婚姻黄了,这么落魄,真替你躁得慌。”高强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周时顺势说了下去:“工作停了,调查不会停,我现在已经了解到了更多内情,并且确认了真正的凶手。”说完后,孟开良不动声色地盯着高强。
    但那家伙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反而面露喜色:“我靠我爱死你了,我劝你赶紧给我抓到真凶,洗脱我的嫌疑,李局找我谈了好几次了,暗戳戳地怀疑我做假案,我高强是那样人吗?我跟你说,就是真查出我有问题,也是那真凶给我扣的屎盆子。”
    周时“嗯”了一声,说:“我也希望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
    “嘿,你什么意思,你也怀疑我对不对?”高强拔高了音调,拍了下方向盘,气哼哼地说:“算了,我也不辩解,要不这样,我交个投名状行不行?你看你现在停了职,很多事情也没了权限,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全力以赴。当然,我不会让其他人知道的。”
    这想法倒是挺新奇,周时没想到高强会来这么一手,他琢磨着,要不要相信他呢?他是真心想帮忙,还是想借机了解案情,以便自己暗箱操作?
    脑子里两个小人打了半天架,最后,周时选择了试着相信。
    “好吧,的确有事情是我现在不方面行动的,你省里有人,能不能帮我协调一下?”
    “说,干脆点。”
    “有一名人证跑到了国外,孟开良告诉我,他已经私下找到了此人的下落,但是他们没有办法把他带回来,别搞不好被当做绑架就麻烦了,我之前联系了那边的大使馆出面查找的,但那边流程很慢,到现在还没有下一步反馈,你有没有办法帮我把人带回来。”
    李建的事情,孟开良一并告诉了周时,原本是他想让警方官方出马的,结果还没来得及告诉周时,周时那就出了事。
    此时告诉高强,也是周时下的一个赌注。因为孟开良找到李建下落这件事,只有赵博生和周时知道,赵博生不可能有问题,如果李建在接下来出了什么意外,那便高强脱不了关系。但如果他能把人带回来,那么就此可以洗脱嫌疑。
    高强没急着答应周时,想了一会才说:“我得试试,涉及到国际交往,有些棘手,但也不是没办法,明的走不了,我也有暗招,你放心,绝对给你办妥。”
    周时扭头又看了眼高强,见他的表情不像作假,不知为何,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身边人是可靠的,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哦对了,还有件事。”周时忽然又想到,自己还有一脑门子官司没解决呢。
    “你现在怎么学的这么墨迹,能不能一口气说完。”高强怼道。
    “实在是,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了,一件接一件。”周时苦笑:“你有没有办法在医院安插下人手,帮我盯紧那个送水工,我发誓,以我当时的力气,他绝对不可能摔伤,更不可能吐血,我现在怀疑他是故意的,吐的血八成也有问题,但这些我现在一概接触不到,也不知道进行到什么程度了,我希望你帮帮我。”
    高强不以为然地嗨了一声:“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就放宽心,这件事谁听了都觉得有问题,局里都是向着你这边的,其实李局已经让我安排人暗查了,现在你的案子为了避嫌,移交给了隔壁市公安,纪委也在同步跟进案情,他们查他们的,咱们查咱们的,自己的兄弟不保护,谁来保护?”
    一股暖流从心头涌出,他周时原来并不孤单啊!
    “吱嘎……”高强猛地踩了一脚刹车,车子发出难听的摩擦声。
    刚刚前面突然别过来一辆车,他们差点追尾。
    高强解开安全带,下车就要骂,就见前面的司机也下了车,一看,这不是张立阳那小子吗?他开着私家车把高强别停了,三步并作两步跳过来,高强劈头盖脸一通输出:“你特么的不要命啦,会不会开车啊,干嘛哪!”
    张立阳一脸焦急:“我找我师父,他也不接我电话,急死了。”
    周时拿出手机,这才发现好几个未接,手机不知什么时候碰了静音了没听到。
    “啥事啊这么急?”周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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