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随砚深吸一口气,将后头的话说完,“我多见见父皇让他开怀,就拼命背书,想显得自个聪慧,好让父皇多看我一眼,姑母当时帮了我,让我将书给皇上背完,但我才出紫宸殿,三皇兄就带着一帮近侍堵住我的去路,我年少争强好胜,同他争吵,不想他让近侍将我逼近一处角落,将我给打了一顿,口中还说着许多的污言秽语。”
    “我哭着去找母妃,让她去恳求皇上将她养在她的名下,可她却只是打了我一巴掌,打完后又抱着我哭,说着她不能再去惹皇上的厌烦,不然后头皇上就只会更加厌弃她,又告诉我,三皇子欺负我,就让我忍着,不要出头,不要惹皇上的生气,我气的跑了出去,直接去紫宸殿找了皇上,不想三皇兄先一步到紫宸殿告状,说是我将他给打了,他身上的青紫我不知是怎得来的,但确实是有。”
    “我那时也倔强极了,跪在地上一直说着不是我,可先贵妃在他的心中,谁又能比得过,三皇兄搬出他的母妃,我当时不明白为何皇上不喜我母妃,就哭着求他,让他多去看看我母妃,可就是如此,想必才会惹恼皇上,他冷着脸,将我关进皇子所,不知天黑还是天暗,我在皇子所也不知待了多久,没有人给我送吃食,只有近侍给我送水,我饿的不行,拍着门大声喊叫,但无人应答,我只好又蜷缩回角落之中,等到门再次打开的时候,我看的只有怒气冲冲的母妃,我以为她是来带我出去,可不想,她指着我的鼻尖,用着最失望的目光对我说,宁可从未有过我,我后面才知道,那天皇上去见了母妃,但是却对她说了许多难听的话,他又一次,惹了她伤心。”
    姜皎闻言,重重叹了一口气,沈随砚是无错的,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公道,不过是自己的父皇母妃对自个的疼爱,但是如今,却什么都没有。
    姜皎眸中都透着悲伤,如今她不知该怎得安慰沈随砚。
    其实同他相比,自己算是好的多,纵使生母早逝,可是周氏对她很好,父亲虽然偏爱姜酿,却也并未做过什么忽视她的事情。
    反观沈随砚……
    她牵住沈随砚的手对他再认真不过道:“可是如今殿下有我,就什么都不用怕。”
    沈随砚对她一笑,“是,如今我有萤萤了。”
    随后又问她,“后头的可还想听?”
    姜皎停顿稍许,最终还是点头。
    她想了解沈随砚的过往,想成为那个如今能让他开怀的人,也想,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
    沈随砚笑着道:“好。”
    他不在姜皎的面前避讳自己的过往,也没什么旁的意思,只是将她想要的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后来,我慢慢的学会隐忍,学会将任何的事情都不与旁人说;但是三皇兄愈发的过分起来,有一日下了学,我同老师说了许多,如此倒是引来三皇兄的不满,他寻了近侍,将我逼得再也无路,让我不得已只能爬到树上去,当时他却仍旧不愿放过我,用竹棍使劲敲打我,想要将我逼到湖中去,当时是冬日,若是跳入湖中只怕我会没命,我当时也不知是怎的想的,直直朝着一旁跳去。”
    “醒来时已经不知是过了多久,太医都围在我的床前,见我醒来,赶忙问我可有事情,我心中知晓再如此下去,三皇兄定然还是会对我动手,于是我只得说我的腿使不上力气,一装就装了这些年。”
    他没有说后面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但是姜皎知晓,他定然是不好过的。
    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又是腿脚不好,这些年不知糟了多少的白眼。
    姜皎现下的难过不是因为旁的,只是因为,当初那段艰苦的时日,不是她在沈随砚的身边。
    可沈随砚话风一转,后又说道:“但是在宫中的漫长日子中,我遇见了一人,是她让我有了活下去的想法,也是她,才使得日子不再如此难熬。”
    姜皎的心口猛然一顿,酸涩似是从四面八方涌来,怎么都推不开。
    她垂头,没去看沈随砚,只用着十分平淡的语气,轻声道:“那个人,是位女子?”
    沈随砚看着她低垂的头,虽她表现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却也能听见她语气中的失落。
    他“嗯”一声,“是位女子。”
    姜皎不明言状的情绪猛然间就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陪在沈随砚的身边是自个就好。
    谁还没有旧相识,就算是他二人之间的情谊再深,可是如今定宣王妃是她,陪在沈随砚身边的是她就好。
    抬起头,唇边挂着一丝淡笑,“原是如此,等以后见到,夫君定要同我说,我一定要好好谢她。”
    沈随砚道:“一定。”
    姜皎那股子劲又上来,今夜实在听到太多的事情。
    原来大长公主姨母从前说的三皇子与沈随砚是这样的事情。
    这些年已经过来,也不知三皇子是否还像是从前那样。
    还有沈随砚的那位知己,他长于宫中,能见到的女子不过就是宫婢,各位娘娘,又或是各位娘娘的亲眷,还同他年纪不差太多,如今也在上京,究竟是谁。
    姜皎咬着唇,意外地纠结,感受到身边沈随砚躺下来,帘帐中一片的昏暗,又是止不住的想起方才沈随砚说的话。
    “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若是有这样的事情,皇后娘娘定是也可以管的,她没管?”
    沈随砚将她发丝拢至耳后,“后宫中的女子,要不就是靠母族的权势,要不就是靠圣上的恩宠,皇后知晓母妃不受宠,我也不得皇上圣心,他并不喜欢我,何必要去充当这样的好人,况且,若是三皇兄当初当真是害了我,三皇兄必定遭受责罚,至少,他与皇位再无关系,太子少位皇弟来争夺,何乐而不为。”
    姜皎想想也觉着是,不论在哪,趋炎附势总是所有人的想法。
    沈随砚吻着她眼皮,“睡吧萤萤,不必想太多。”
    他将姜皎后头想要说的话给堵回去,却仍旧是忧心的。
    元旦一过,就到了沈随砚的生辰,一月初三。
    姜皎有心想帮沈随砚好好过一个生辰,但如今圣上还未痊愈,甚至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在这个节骨眼之上触霉头着实不大好。
    姜皎本是想同人商量,但这夜沈随砚回府,说要带她出去。
    姜皎也就顺从,没有推脱。
    不想被他带上马车,出了京城,一路到了上京附近的一处地方。
    这处地方虽比不上上京繁华,却也十分地富庶。
    沈随砚将姜皎给扶下马车,两人穿着的就如同大户人家的夫妇一样,分外般配。
    “我们这是在何处?”姜皎十分好奇,马车颠簸,她有好几次都睡不着,不知马车行至何处。
    而且连夜赶路,路上一片的漆黑,什么都瞧不见。
    沈随砚道:“云县。”
    姜皎没听过这个地方,沈随砚带着她缓缓走在街道之上,身上裹着兔毛滚边的大氅,也不觉着冷。
    牵着她的手,缓声说:“是上京附近的一处小地方,但是因为有河经过,倒是也十分的繁华,有许多新奇的玩意,还有些上京买不到的首饰。”
    转过身,他再郑重不过地对姜皎道:“萤萤,陪我在此处过生辰可好?”
    姜皎本就是想要给他过生辰的,之前问过他身边的人,都说他多年都不过生辰,有心帮他好好过,不想他竟然主动说起。
    姜皎点头,“好,夫君的生辰,一定要开怀。”
    面对沈随砚的笑颜纯真,唇角勾起,朱唇皓齿让人挪不开眼。
    眸中有无数的光亮,却始终不及眼前的这一点明亮。
    沈随砚没忍住,低下头偷亲她一下。
    偷个香,心情也好了不少。
    姜皎今日怎样都是遂了他的愿,他从出生开始就不被人期待,可是如今,他有自个了。
    两人走在街巷中,看着外头有好玩的物什就买下。
    桥上,看着船缓缓从桥下过,人流不时走在底下街巷中。
    灯笼将街巷照的明亮,每个人面上都是喜气洋洋。
    姜皎也是如此,手中提着一只兔子形状的灯笼,另一只手被沈随砚给牵着。
    “可会累?”沈随砚偏头看向姜皎。
    姜皎摇头,“不累,同夫君在一处很开心。”
    沈随砚狭长的黑眸揉满深邃,“萤萤,这是我过的最高兴的一个生辰。”
    他的脸逐渐靠近,一个吻逐渐要落下。
    但是还没落下的时候,街上突然间发生混乱,有人大叫一声,“快跑,有刺客。”
    姜皎心头一惊,沈随砚也看过去。
    不想竟然看到一队穿着黑衣的人踩着房梁朝他们二人前来。
    姜皎握住沈随砚的手渐渐紧了,想要同他赶紧离开。
    但是沈随砚站在原地没有动,还将姜皎给反拉回来一些。
    姜皎心头瞬间有了不大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听沈随砚道:“萤萤,这些人是冲我而来,我让人护送你回上京,你回去后若是想住在王府也好,若是想回丞相府也好,我都会着人护你安全,定不会让你陷入泥潭之中。”
    姜皎刚想说不要,可是沈随砚就低吼道:“观砚,你护送王妃回上京,不得有任何的闪失。”
    随后,沈随砚直接将姜皎给推开,看着姜皎道:“萤萤,我一定会寻你的。”
    说着,周围不知从前出来沈随砚的影卫,各个都是精明能干的。
    姜皎被他们给带走,眼泪瞬间就直接流下。
    她不想走,可却也知晓这样的情况她不得不走。
    只是沈随砚身边没有一人,他将所有的人都留给了自个。
    泪眼婆娑的时候,她能看见沈随砚对着自个的方向淡笑一下,随后接过观墨递过去的剑,颀长的身形引入月色之中。
    分明,今日是他的生辰,为何他难得过一个生辰,却还要遭遇这样的事。
    一众暗卫护着姜皎到了马车旁,姜皎看着马车没有上去。
    她满脸是泪的转身,拿出帕子将泪全部擦干,掐着自个的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们可有什么方法联系到王爷?”
    一众人都没有说话,观砚面无表情道:“王妃,王爷只让我们护送您回去。”
    但姜皎去没有理会他的这番说辞,“如今,我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夫人,也是你们的主子,你们只说,可有办法联系到王爷。”
    终是有一名影卫没忍住,对着姜皎道:“我们之间用烟花来作为交换信息的工具,若是有一方需要人手,就放红色的烟花,若是这边事情办妥,可以前去帮忙,就放黄色的烟花。”
    姜皎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将黄色的烟花给我。”
    观砚在这时阻止她,“王妃,王爷要我们将您平安护送到上京。”
    姜皎脑海中回想的是沈随砚离开之时形单影只的背影,这些年他过的不好,身边无人能帮他,是靠他自己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上。
    可是如今,他将所有的人留给自己,他却只带了观墨一人。
    那些刺客,虽看不清有多少,却也不会低于十人,他们两个人,如何能够抵挡如此多的人。
    姜皎嗓音都在颤抖,带着哭腔对他们说:“那群刺客的目标本就不在我,若是你们不去帮他,他说不定会命丧于此,我会无事,哪怕放烟花引来刺客我也不在乎,但他只要能好好的就好。”
    哪怕是过了今夜,过了他的生辰,只要他好好的,一切都是好的。
    刺客互相看了一眼,还是将最终的视线落在观砚的身上,他们的头儿是观砚,只有观砚发话才是可以的。
    于是姜皎深吸一口气,将视线又移到观砚的身上,固执的说:“给我。”
    后她又说道:“今日你不给我,我不会离开,我要你们立刻去找王爷,若是你们一定要听王爷的,那就将我打晕。”
    一众影卫赶忙跪下,“小人不敢。”
    观砚看着姜皎半晌,终究还是从自己的怀中拿出那支黄色的烟花。
    姜皎二话没说的接过,拿过来后毫不犹豫地直接将烟花给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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