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可有验伤?”
    “并未验伤,只喊了大夫来看,说伤口不深,开了几副药让好生休养。”
    “那王夫人的尸体呢?可有验尸?尸格拿来我看。”
    “也未验尸……”
    “为何不验?”
    “……王府尹不许。”见尚辰眉头紧锁,林松擦擦额上冷汗,深施一礼道,“王府尹是属下上司,河南府衙最高长官,他说不许,属下等人自是不敢强来的。”
    “他人现在何处?”
    “告了病假,在家养伤。”
    “河南府府尹王文博现在是最大嫌疑人,伤要验,据报也要重做。”尚辰递给他一张公文,“这是派遣公文,河南府衙暂时由我接管。”
    林松接过公文有些兴奋:“是!全府衙上下皆听候尚寺卿调遣!”
    .
    林松走后,李靥趴在桌上翻看据报:“这个王府尹说黑衣人没杀他,让他自己撞桌子,又让他喝酒,听起来就匪夷所思,卧房门窗也没有破坏痕迹,凶手应该是从屋门正大光明进去的,可王夫人死的时候只穿了肚兜……若真有黑衣人的话,什么情况下才会只穿着肚兜去开门呢?”
    “这些要等明日去了府衙再做讨论。”尚辰弯腰将她抱起,放到床上,俯身压了上去,“良宵苦短,还是做正经事。”
    “尚丹景!你这什么正经事?!”
    “这是我与靥儿四年来的第一次独处。”他有些委屈地轻啄着她的眉眼,“没有小娃哭闹,不必半夜起床查看盖被,不用提防有人突然喊阿娘,我可以安安心心抱着靥儿一直到天亮……难道不是顶正经的事吗?”
    “对不起……”李靥突然觉得自己是个罪大恶极的大坏蛋,身子软下来,配合着随他摆布,“是我疏忽大意,让夫君受委屈了。”
    “嗯,我不知道有多委屈。”尚辰一遍又一遍亲吻她,雪白的颈,秀气的肩,光滑的背,“靥儿许久没管我了,出门办案,带的衣物都要我自己收拾。”
    “以后我一定亲手帮夫君整理行囊。”
    “饭桌上都是云起云舒爱吃的。”
    “以后也做夫君爱吃的。”
    “靥儿很久没有亲手给我穿衣服了。”
    “我明日就帮夫君更衣,以后日日如此。”
    尚辰看着身下难得乖巧的小姑娘,一口咬住小胖兔:“坏靥儿,再不许忽略我!”
    “嗯……我错了。”李靥被咬的轻叫一声,轻轻抱住了他的头,身体也有了反应,“夫君想要如何?我都满足你。”
    ……
    ………
    夏末的夜有些凉,尚云舒盖着小被子,望着窗外满天冲她眨眼睛的星星,又转过头去,小手拉拉一直坐在床边哄自己的尚云起:“哥哥,你说现在爹爹跟阿娘在干嘛?”
    云起困得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听见妹妹问自己,强打起精神摸摸她的头:“爹娘去查案子了,查案子是正经事,我猜这会儿啊,他们一定在做顶顶正经的事。”
    第124章 错付(二)
    翌日清晨, 李靥早早起床,借驿馆厨房做了自家夫君爱吃的云吞面,伺候他吃饱了, 又低眉顺眼给他穿衣。
    寺卿大人志得意满, 眉眼弯弯望着她,漆黑的眸子亮晶晶的,像个终于吃到糖的孩童。
    他终于抱着小姑娘睡了一整晚,当真是一夜好梦。
    “夫君,我昨晚细细想过, 这几年忙着照看云起云舒, 的确是忽略了你。”
    李靥帮他把官服穿好, 仰起脸, 真心悔过,“以后再也不会了。”
    清晨阳光照在她未施粉黛的脸上,花骨朵般的粉白柔嫩, 尚辰忍不住低了头, 在她小梨涡上轻轻一吻:“原谅你。”
    “谢谢夫君大人大量, 既往不咎。”她配合着踮起脚也在他脸上亲一下, 转身从行囊拿出件蓝色长衫:“我今日扮男装跟你去办案好不好?还像从前一样做你的刀笔吏。”
    “好。”尚辰站在那里充当挂衣服的架子,看小姑娘换了衣服,又拿出一个小盒子,从里面挖了些白色膏体抹在耳垂上。
    “这是什么?”
    “这个啊,是冷风送我的易容膏。”李靥贴过来乐呵呵指着自己耳垂给他看, “冷大侠说了,扮男装最简单就是把耳洞遮上, 你看是不是消失了?”
    尚辰依言看去,白玉般的耳垂果然变得细腻平滑, 一点耳洞的痕迹也看不出来,他忍不住伸手去戳:“真可爱。”
    “轻点轻点,别蹭掉了。”李靥笑着躲开,又翻出把折扇抓在手里,摇头晃脑地扇着,踱着小方步,“如何?风流不风流?”
    “嗯……风流又俊俏。”寺卿大人摸着下巴打量许久,总结道,“胸肌还很大。”
    ***
    河南府衙,林松带着人早早候在门口,看见尚辰来了就赶紧迎上来见礼:“尚寺卿!”
    然后又看见了跟在他后面扮男装的李靥,“南嘉郡……”
    “人都到齐了吗?”尚辰不动声色截住他的话,林松心领神会,“回尚寺卿,都到齐了,相关人等属下都找来了,王府尹一早就在花厅等候。”
    “好,先去验尸。”
    一行人风风火火往殓房去,王文博的夫人秦氏就在那里,尸体已经停了三天,虽说是初秋天气,但暑气并未完全消退,尸身在白日炎热的温度下渐渐开始腐败,散发着不好闻的味道。
    一旁有杂役拿了面巾过来,尚辰取了一个先给李靥戴妥帖了,自己才又拿一个戴上,回头示意仵作开始。
    “死者四肢柔软,触之冰冷,尸僵消退,死亡时间超过三十个时辰。”
    仵作抬了抬尸体的四肢,“颈部一处勒痕,面部有淤血点,眼中有淤血点,初步判断死因是勒住颈部窒息而亡,除此之外,死者额头处有淤伤,膝盖手肘处皆有淤伤,但都不严重,应是挣扎反抗所致。”
    “死者被发现时是何穿着,何种姿势?”
    “回尚寺卿。”林松回答道,“夫人当时仰面躺在卧房妆台旁,身上只穿了肚兜,属下觉得夫人如何说也是女子,如此赤身露体不太好,就自作主张给她穿了件衣服……”
    “无妨。”尚辰戴上手套跟仵作一起查看尸体,随口问道,“王府尹当时在做什么?没有要求给秦氏遮挡一下?”
    “没有,王府尹只让属下把尸体抬走,然后通知儿女前来处理后事。”
    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低头仔细查看,尸体膝盖和手肘部位都是轻微擦伤,可见反抗并不激烈,要么是凶手与死者力量悬殊,要么是死者没有防备,总之凶手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杀掉了这位妇人。
    “秦氏平日里性子如何?可曾与人结怨?”
    “夫人性子温和,又不爱出门,不曾得罪过谁,具体属下也不太清楚。”
    林松回头看看站在外面等候的丫鬟,“小莲,你来说。”
    小莲是王夫人的贴身丫鬟,见京城来的官差要问自己话,战战兢兢上前道个万福:“回官爷的话,我们夫人待人亲切,温柔敦厚,也不太与外人打交道,平日总是一个人在宅子里,只有大娘子偶尔陪她出门逛逛,交往的人很少。”
    尚辰抬起秦氏的手,保养得当,指甲干净整齐,手掌没有老茧,他示意仵作拿白棉布将指甲缝擦拭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自己又去查看尸体的躯干部分。
    秦氏死时只穿了肚兜,胸前有血迹,应是挣扎时蹭上的,除此之外,她身上没有被侵犯的痕迹。
    可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穿着肚兜去开门呢?尚辰想不通,继续问道:“他们夫妻感情如何?”
    “这……”小莲有些犹豫。
    “照实说。”
    小莲偷眼看林松,见他微微点头,这才回答道:“老爷公事繁忙,经常半夜才回,夫人进进出出都是一个人,看不出好不好,可是若说不好,老爷也从未纳妾,所以、所以奴婢不好说。”
    深居简出,无欲无求,性情温和,存在感不强……
    李靥看着秦氏的尸体想得入神,一个与世无争的五旬妇人,是谁要杀她呢?
    尚辰摘了手套,拍拍发呆的娘子,牵起她的手:“走,咱们去见见这个王府尹。”
    .
    河南府府尹王文博,进士出身,为人谨慎谦逊,官运也不错,虽说不是平步青云,却也扎扎实实一步一个脚印走到现在,河南府府尹是从四品的官职,若能顺利呆到致仕,便可每月领四品的俸禄,安心在家颐养天年。
    尚辰在上座坐定,看着下手位面容恭谨的男人,白面微胖,个头适中,五十开外的年纪,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清秀俊朗。
    “头上的伤怎么来的?”他看向王文博额头包扎的细布。
    “不知道……”
    尚辰朝后面仵作抬手示意:“验!”
    “等一下!寺卿大人这是要仵作给我验伤吗?”王文博一脸不情愿,“下官不是尸体!”
    “不然还要我亲自验吗?”
    王文博不说话了,早听说这位尚寺卿脾气不好,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自己好歹也是个受害者,竟被他一个年轻后生吆五喝六。
    “回尚寺卿,王府尹额上的伤长不足一寸,边缘淤青,伤口处凹凸不平,应是被什么带花纹的物品砸中所致。”仵作查看之后回禀道。
    “找两个人去王府尹卧房查看,所有带花纹的东西都要拿来比对。”尚辰吩咐林松,手里翻着昨晚送来的据报,“王府尹说自己晕过去了,晕了多久?”
    “下官记不清了。”
    “如何晕的?”
    “被黑衣人掐晕的。”
    尚辰又一抬手:“验!”
    “回尚寺卿,王府尹脖子上确有被掐过的痕迹,但——”仵作擦擦额头的汗,想了想还是据实回禀,“但不足以让人昏厥。”
    “许是王府尹年纪大了又受到惊吓,一时晕过去也说不准。”尚辰让仵作在一旁等着,又继续问王文博,“把当时的情况讲一讲吧。”
    “我那日回来很晚,本来打算直接在书房歇了,是小莲来说夫人找我,这才去了卧房。”王文博努力回忆着三天前的那个晚上,“当时卧房黑着灯,门虚掩着,我以为夫人等我等睡了,就轻手轻脚进去,谁知一进去就被人掐住了脖子,拿刀扎了我两下。”
    “你没喊?”
    “我一开始吓坏了,后来被扎了两刀,疼的、疼的喊不出声。”
    “可看清伤你的是何人?”
    “那人一身黑衣,带着面罩,下官只能看出是个男子,身材瘦高,力气很大。”
    尚辰眉心一跳,就是那个全府上下都没人看见,只存在于王文博口中的黑衣人?他看向王文博,示意他继续说。
    “他捅了我两刀之后站在那里发愣,我看出来他并不想杀我,就一直求他,后来他就让我自己撞桌子。”
    “撞桌子?”
    “是……那人说,他不想杀我,让我自己撞死算了。”
    “你照做了?”尚辰觉得不可思议。
    “我、我想着把自己撞晕过去,说不定他就以为我死了,可以逃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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