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女孩看见站在走廊上的裴延, 眼中掠过惊艳之色。
    男人长相中和了东西方特点,五官俊逸且深邃, 他穿了件黑色纯t,小臂肌肉线条流畅,雾蒙蒙的光从他身后照过来, 身形冷峻又气场。
    他只安静站在那, 完全不需要做什么,就能吸引走人的目光。
    裴延点开手机, 通知栏顶端跳出江昭意两分钟前发来的消息:【你那的酒, 我喝腻了,不需要再喝了。】
    屏幕里的字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争先恐后往裴延眼睛里钻。
    裴延紧盯屏幕须臾, 沉着脸,给江昭意发消息:【你什么意思?】
    消息发出去, 后面跟着一个硕大的鲜红感叹号。
    系统提示:“‘月亮’开启了朋友验证,您还不是他(她)朋友, 请先发送朋友验证,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裴延捏着手机的手青筋突起,脸色几乎阴沉如墨,眼眸微眯,眼底情绪翻滚,周身气压低沉的吓人。
    她可真行。
    又他妈提上裙子不认人。
    金发女孩瞟见他脸色不好,撩了撩长发,摇曳生姿地走过来,嗓音甜腻:“先生,您这是怎么了?”
    对方身上香水味浓郁,裴延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摁熄手机屏幕,没分给女孩一个余光,指着圆桌上还冒着白烟的早餐,撂出一句话:“送你了。”
    金发女孩:“……?”
    她是来搭讪的,不是来蹭饭的。
    /
    裴延推开陆政屿办公室门走进去,往沙发上一坐,两条长腿懒散踩在价值不菲的岩石圆形茶几上,眼皮耷拉着,神情倦淡,浑身上下写满了“老子现在很不爽”七个大字。
    陆政屿正在和国内分公司负责人视频,看见一进来就开始往沙发上躺的裴大少爷,抬手暂停会议,关掉摄像头和麦,看着他问:“被甩了?”
    裴延撩起眼皮,觑他一眼,又烦躁垂下眼,没有要搭理陆政屿的意思。
    陆政屿和他从小玩到大,知道裴延看似是一个放浪不羁的人,实际性子寡淡,他鲜少能见到这位大少爷情绪外露的一面。
    惊叹之余,陆政屿也明白江昭意在裴延心中的分量有多重,不是谁都能叫这位眼高于顶的大少爷,另眼相待的。
    陆政屿起身,从酒柜里拿出一支香槟,又拿了两个透明长笛杯,在裴延身边坐下,冲他晃了晃手里的酒瓶,半开玩笑的语气:“喝一杯,祭奠一下你逝去的爱情。”
    裴延扯了下唇角,不想理会陆政屿的恶趣味。
    陆政屿给裴延倒了一杯酒,他不咸不淡道谢接过,仰头一饮而尽,把长笛杯往桌上一撂,要起身走人。
    “阿延。”陆政屿叫住他。
    裴延回头看来,拽着一张脸,不耐嗯了一声,“说。”
    陆政屿晃着手里长笛杯,杯中液体微漾,他看着裴延说:“上周五,裴牧迎回国了。”
    裴延拖着腔调嗯了一声,转身离开,走到门前,他单手插着兜,回头看向陆政屿,开口,语气感谢:“谢了,二哥。”
    /
    从陆政屿办公室离开,裴延回到房间,随意往沙发上一坐,姿态疏懒。
    他闭着眼,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江昭意身上的香水味,很淡,玫瑰与木质香交杂,是tf的失落樱桃。
    裴延喉尖微痒,犯了烟瘾,他摸出了烟盒,叼着烟到处找打火机,房间翻了个遍,都没有看见打火机的身影。
    “啧。”裴延舌尖抵着槽牙,从喉咙里滚出一声冷笑。
    真不愧是她,睡完跑了就算了。还把他打火机给顺走了,这姑娘是真的挺牛逼的。
    最后,裴延让侍者送了打火机过来,点燃烟,他握着手机,点开备忘录,屏幕左上角显示一共571条备忘录。
    置顶那条备忘录日期是二〇〇八年三月三日,内容只有简短八个字:【风吹幡扬,我心有昭。】
    裴延抽着烟,拇指摁着屏幕下滑。
    二〇〇八年八月二十六日
    -【再次见面,她成了裴珩的未婚妻,我不喜欢,想把她抢过来,但我怕她讨厌我】
    二〇〇八年九月二十七日
    -【打算把工作室搬去你学琴的写字楼,那样能多见你几次吗?】
    二〇〇八年十月十三日
    -【她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乖,居然想学抽烟,可我该庆幸,如果她不想学抽烟,那么我没有办法吻她。】
    二〇〇八年十月十八日
    -【关于她的一切,她对海鲜过敏,有低血糖,最爱吃的糖果是橘子糖,每天往她抽屉里放一颗橘子糖,别让她吃一点儿苦。
    她没有看起来那么乖,所有一切都是保护面具,要合时宜出现保护她,别让她受一点儿伤。
    爱她吧,不管她是谁的谁。
    在我这,她只是江昭。】
    ……
    二〇〇九年三月十九日
    -【被她撞见别的女生跟我表白,害怕她会误会,跟上去,却发现她和裴珩偷偷躲在天台抽烟,她对他笑得很漂亮,她从来都不会对我这么笑。】
    二〇〇九年四月二十九日
    -【记住了,农历四月初五才是她想过的生日,以后每年这个时间点,为她备上一份礼物。
    我的姑娘,我来疼。】
    ……
    二〇一一年二月二日
    -【陪她在纽约过的第一个春节,也不知道托房东阿姨为她送的那份饺子,她会喜欢吗?
    不喜欢也得喜欢。
    毕竟,这是我和她妈妈学了快半个月的成果。】
    二〇一一年九月二十二日
    -【她第一次登上国际舞台,因为行程原因,没能去成。以后她的每一场演奏会,无论风雨,不管再忙,都要去听。
    还有,记得在结束,为她送上一束白色风信子。】
    ……
    二〇一七年二月十三日
    -【在柏林逗留了一周,终于等来了她。】
    二〇一七年三月十日
    -【她问我,为什么要把白色风信子换成蓝色勿忘我,我告诉她,这花更合时宜,因为白色风信子的花语是不敢表露的爱,蓝色勿忘我是我不想她忘记我。
    人是贪心的,我也一样,拥有过月亮后,就不想放手。】
    ……
    从二〇〇八年三月到二〇一七年三月,十年时间过去,裴延手机换过无数次,但每一次换手机,他总会把这些备忘录誊抄下来。
    手机里的571条备忘录。
    是一个男生从少年时期,到而立之年,对一个女孩最虔诚的爱意。
    手里的烟抽完,裴延把烟蒂掐灭,扔进烟灰缸,点开空白备忘录,打字写下今日。
    二〇一七年三月十二日
    -【是我没有给够你想要的安全感,所以你才会离开。
    记住了,多爱她一点儿,无论是行动还是表达,让她感觉我的爱,习惯我的爱,最好再也离不开我。】
    退出编辑界面,裴延摁着屏幕上滑,看见第一条置顶的备忘录,那些因时间褪色的回忆,在这一刻变得鲜活起来。
    裴延认识江昭意时,她还不是江昭意,只是江昭。
    他一个人的江昭。
    /
    二〇〇八年的三月三,裴延在父亲强制要求下,陪母亲冯雪华去了杭市出了名的灵隐寺,为又因心脏病住院的裴珩祈求长生。
    那天是难得的好天气,万里无云,碧空如洗,大雄宝殿前青烟袅袅,香客有秩序地排队上香,人流熙攘,几乎是摩肩接踵。
    裴延陪冯雪华捐了香油钱,懒散站在一旁,等待她从蒲团上起身,视线不经意一转,看向跪在不远处蒲团上的女孩。
    女孩穿着洁白的棉布裙,乌黑长发在脑后扎成马尾,露出一截纤细脖颈,她闭着眼,双手合十,对着殿内诸佛祈愿。
    殿内香客祈愿皆是安静,唯有她,小声碎碎念不停。
    饶是裴延不想做那窃听他人心愿的坏人,也不经被女孩的碎碎念吸引了注意力。
    女孩声音清脆好听,只是念叨个没完,像只叽喳的小麻雀:“……我佛慈悲,我佛慈悲,一定一定要保佑我这次比赛赢得第一名,我也不是一定非要拿第一名,主要是第一名奖金很丰厚,昀昀又生病了,哦忘说了,昀昀是我弟弟,现在在医院住着呢,我想用这个钱给昀昀治病。”
    裴延唇角懒懒勾起,饶有兴致地看着碎碎念不停的女孩。
    她说完这段话,睁开眼睛,一双杏眼灵动又狡黠,眨眨眼,看着高台上的神佛,又闭上眼许愿:
    “佛祖,菩萨,请您一定要保佑昀昀早点好起来,不要让爸爸妈妈再那么辛苦了,我会心疼的,还有,还有,您一定一定要保佑爸爸妈妈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我的话…嗯,您就保佑我,这次比赛拿下第一名吧。当然,如果佛祖您愿意继续保佑我的话,让我每一次比赛都获得第一名就好了,我也不是非要得第一名,第二名也行,反正都能拿到奖金,替爸爸妈妈分担一点儿肩上担子,就很好了。”
    她说完这一长串话,双手合十,对着满殿神佛虔诚地拜了三拜,像是想到什么,又连忙补充:
    “佛祖,忘说了,我叫江昭,家住杭市栖塘镇顺宁街137号的左岸小区三幢五单元401,身份证号是33010019930426259x,我都告诉您了,您给实现愿望时,千万别找错人啊。”
    裴延听得忍俊不禁,这姑娘许愿也太严谨了点儿,家庭住址身份证号都报上了,饶是佛祖想无视她的许愿,也不能无视了。
    女孩许完愿对着佛祖拜了三拜,在功德箱里放下香油钱,写上自己的名字,蹦蹦跳跳地转身离开,脑后马尾一甩一甩的,活像只兔子。
    裴延单手插兜,眸底笑意浓郁。
    冯雪华许完愿,从蒲团上起身,瞥见裴延唇角笑意,皱眉:“你大哥都进医院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那等他什么时候死了,我再笑,成不?”裴延笑意收敛,嘲讽地看着冯雪华。
    冯雪华气的个半死,碍于这是寺庙,又是公开场合,不好对裴延发难,只压低声音说:“你最好给我祈祷你大哥平平安安,他要是有什么事,我全算你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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