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记忆碎片让梦变得诡异,像是愈陷愈深的泥潭,窒息,湿热,污秽不堪。元满惊醒时,一身冷汗。
    淡淡的消毒水混合着宁神的熏香气息钻进她的鼻腔,耳边是心监有节奏的滴滴声。大脑的开机速度异常缓慢,身子沉重得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她动了动手指,又沉又胀的感觉应该是血氧夹。
    元满抬起沉沉的眼皮,封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就出现在眼前,他抿着唇,镜片后的眸子里透着冷静凌厉的光,他神色冷淡地站在床边俯视她。
    “你说要好好想想,这就是你考虑后的决定吗?”
    元满望着他的脸,脑子嗡地一下,理智坍缩,记忆开始回溯。
    圣诞夜。
    大家都出去过节了,学校里人不多,不知怎的,元满一整天都有些不在状态。本来早早就要休息的,可是封疆来了电话,说快到校门口了。
    天空开始下雪,走出校门,她看见封疆的车很反常地停在了离校门口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而他正靠在车门上看着自己。
    元满近前后抬头看他:“你今天不是有事吗?”
    “想你了,想见你就来了。”封疆低眸笑着,语气温柔。“今天圣诞节。”
    他抬手拂掉她头上的雪,指尖顺着她的发丝滑到她的耳垂旁捏住:“不想我?我们有多久没见?叁四天……对吗?不亲亲我吗?宝贝儿……”
    元满看着他没有动,揣在衣服口袋里的手微微捏紧。
    “怎么了?”封疆在她的耳垂上揉捏着。“都主动要你亲我了,你居然不动,真不乖。”
    他说完,元满就踮起脚尖,抬手去搂他的脖子,两人的身高差距有些悬殊,如果封疆不主动弯腰她根本亲不上。
    封疆低头看着主动的她没有直接回应,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她,仿佛在审度她此刻的内心。在元满快要撑不住时,封疆伸手托住了她的腰,随后低头弯腰吻住了她的唇。
    唇齿交缠,封疆的舌尖抵着她的上颚打转,他身上凛冽的雪松气息随着吻传递给她,欲望在漫天大雪下蓬勃疯长。精神本就有些蔫的元满根本吃不消,亲一会就倒在封疆怀里任他摆布了。
    “就没劲儿了?”封疆在她耳边低笑,将人搂在怀里抚慰。“好了,真乖,乖宝贝。”
    雪下的越来越大,他便将人抱上了车。
    中心广场旁的那栋高楼,那间带着带有大落地窗的套间,上个圣诞节封疆带她在这儿看的烟花。房间里开着昏黄的灯光,落地窗边铺满了新鲜的玫瑰,香气萦绕。
    又要看烟花吗?元满在心里想,她今天没什么精神,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是惴惴不安。
    封疆抱着她坐在落地窗前的软椅上,看着窗外飞扬的大雪,他慢慢开口:“去年的圣诞节也下雪了,我们在这看的烟花,记得吗?”
    “嗯。”那是很难忘记的烟花,元满眼皮有些沉,她靠在封疆怀里,像个乖巧的洋娃娃,不想动也不想说话。
    “时间过得真快,那场烟花就像在昨天一样。”封疆今天的语气很是温柔,他握着她的手,指腹在她掌心处轻轻摩挲。“那个时候我在想,以后的每个圣诞都陪你在这看烟花。”
    元满微微蹙眉,不过几秒又恢复平静。
    封疆托着她的下巴,让她侧过脸来,他的气息很热,眼镜被摘下放在一边,此刻他眸光闪烁,里面是元满看不懂的情绪。
    他的手指在她脸颊上轻蹭,随后抬起她的下巴亲了上去,很温柔的吻,连气息都很轻,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藏品,封疆小心翼翼地在她嘴唇上舔舐。
    元满睁着眼睛,疲倦地看着此刻正在亲自己的男人,他垂首阖眸,与她唇齿相依,那纤长浓密好似鸦羽一般的睫毛正因为克制而轻颤着。
    突然,窗外炸开的烟花将整个房间照亮,正在发呆的元满被吓得一抖,可封疆却将她抱得更紧了,他的手托在她的后颈处控制着她抬头的幅度,将整个人都圈揽在自己怀中。
    好长的吻,一直持续到烟花快要结束,封疆才放开她,元满转过头去看窗外的烟花,火花流光,攀着浑浊的夜色如碎烈的星星一般,绚烂而迷人,短暂却自由。
    “时间过得真快。”封疆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语气有些低,湿漉漉地带着一种难以探究的柔软。“明年我就叁十六岁了。”
    他将脸贴在元满的脸颊上与她一起望着窗外的烟花,一声轻叹,似乎是在感叹时光流逝,青春不再。
    “我家里催我结婚了。”封疆握住元满的手,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前段时间刚参加完发小孩子的周岁宴,小孩真的挺闹的。”
    元满的心微微一颤,所以今天找她是想要跟她断联系的吗?她本以为还要等,没想到这么快,这令今天一直有些蔫的元满突然来了精神。
    “我想在四十岁之前要小孩。”封疆说着,慢慢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只丝绒首饰盒。“所以从现在开始准备结婚应该刚好。”
    元满眼神平静地看着那只盒子,估计又是一条蓝色宝石的项链。
    “满满……”封疆喊她。“以后每个圣诞,我们都来这里看烟花,好吗?”
    元满眉头紧蹙,心中有些纳闷,什么意思?他准备结婚了,还要跟她来这看烟花?什么意思,提前预约偷情吗?
    想到这的元满心中涌起了一团火,她刚要开口拒绝,封疆就将那只首饰盒打开。
    一颗纽扣大小的心形粉钻,周围镶了一圈白色的碎钻,更有新意的是爱心的两边有两只镶钻的小翅膀,造型很可爱,是一枚很适合小姑娘的戒指。
    封疆将戒指拿出,托着元满的手一点点给她戴上:“只是订婚戒指,结婚戒指你到时候可以自己挑,想要什么样的都可以,我私藏里的宝石你也可以随意选,反正以后都是你的。”
    元满看着中指上那只漂亮的戒指,脑子一片空白。
    怎么会变成这样?元满不明白,她想到最开始,封疆和她约定,等她实习结束他就不再纠缠。后来真相被撞破,这个口头约定不了了之。再后来,封疆说硕研叁年只要她乖乖的,她想着不过叁年,封疆的新鲜感不会持续那么久,也许今年,也许明年。
    可如今,封疆的意思是要跟她结婚吗?
    “满满,元旦跟我回家好吗?见见我父母。”封疆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他在她颊边亲吻。“我们可以先订婚,等你硕士毕业,我们再结婚。其实直接结婚也可以,卿卿就是结完婚再去读的研,不过,这个还是依你的想法。”
    封疆在耳边的话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元满呆呆地坐在她怀里,许久才小声开口回应:“我想……好好地……想一想。”
    这确实是件大事,对于元满来说,封疆明白这确实有些突然和仓促,所以他点头同意:“嗯,好。那我们可以等过年的时候回去。”
    说完,封疆笑着又亲了亲她,夸奖道:“你这么乖,他们会喜欢你的。”
    回溯的思绪被封疆拉回,他在病床边坐下,将床头柜上的首饰盒打开,他垂下眼帘语气平淡:“是戒指不喜欢吗?”
    首饰盒里是他送给元满的两条项链还有那枚戒指,他送出去的东西被人一并退了回来,甚至没有一句解释。
    他从莫洵那里得知元满离京的消息时,他还在家陪父亲下棋,实在不好直接离开,导致后期下得乱七八糟,毫无章法,父亲看出他心不在焉,便不耐烦地将他轰走。
    因为元满和萧咲是开车走的,追踪行程需要一定的时间,封疆心中隐隐有些不解。直到第二日,他收到了一个同城快递的电话,那只首饰盒被送到了他面前。
    提前九天的预约快递,元满在圣诞夜的次日就将已经将东西交到了快递小哥手中,并且付了极为高昂的保管费用。
    他那晚的求婚,像一场盛大的笑话。
    “不喜欢就算了,改明你自己去挑一个喜欢的……”
    “不喜欢……”元满讲话很费力,因为回京的路上她情绪极为激动,一点都不配合,数次扬言要报警,并且有跳车自残等行为。莫洵可以把反抗的萧咲打晕,可却不敢对元满动手,无奈之下只能给她打了药让人乖乖睡觉。
    大剂量的镇定剂打下去,中枢神经系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元满的手开始抑制不住地发抖,讲话也不连贯。
    封疆侧眸看她,只见她努力撑着身子坐起,看着封疆一字一句地开口:“不……不喜欢……你……你这是……绑架……这是非法限制……”
    不等元满说完,封疆就轻笑着打断:“绑架?非法限制你的人身自由?”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宝贝儿。”封疆端详着她的表情,又重复了一遍。“你那天跟我说你要想想,想得如何了?”
    “我不要。”元满没有迟疑,直接了断地开口。
    对于她的拒绝,封疆没有表现出意外,他将那只戒指直接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等身体养好了,去挑一个自己喜欢的。”
    元满往后挪了一些,她扯掉手上的血氧夹和胸口的心监线:“我……不喜欢你……跟戒指没关系……”
    说着她就掀开被子下床,因为镇定剂的缘故她脚步还有些虚浮,勉强扶着墙走到病房门口,刚打开门就看见外面站着一排保镖。
    站在首位的男人朝她微笑了一下,便伸手将病房的门重新关上。
    “我早就跟你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你是走不出那扇门的。”封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甚至都没有站起身,只是坐在那看着她。
    元满嗫嚅着嘴唇,半天都无法开口,不知道是药物作用还是心理反应,她扶着门把手抑制不住地发抖,随后脚下一软坐在了地上。
    封疆看了她一会,还是狠不下心,起身上前将人从地上抱起来:“再睡会吧,药反有点严重。”
    “我的报考……志愿……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听到此话,封疆表情略微一怔,将人放在了床上,他站直了身子直视着元满:“是。”
    元满没想到封疆回答得如此爽快,甚至一点辩解都没有,封疆对于她考研的事情并未过分上心,每次也都只是过问一下,点到为止。哪怕知道她报的是h大后,他的反应也很平淡。再加上考试出成绩那会,封疆一心扑在城西的项目上,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人连面都见不上,她就更没理由怀疑封疆了。最后封疆出面解决那件事儿,一场酒醉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彻底打消了元满的疑虑。
    “怎么猜到的?”封疆有些好奇。
    “那天你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的……说我为了,为了笑笑不顾前途学业……要去,去那么远读书。”元满越说越觉得背寒,她紧紧揪着被单。“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封疆眉尾一挑,没想到是那天气急的情况下失了言。
    元满看着他不置可否的表情,继续说:“你装作不在意,甚至在我出成绩到复试的那段时间……你,你都故意疏离我,还骗我……你为了这事儿去求人……是不是?”
    封疆背着手,笑意淡淡地:“我从没想过让你去h大读研,所以不需要装不在意,只要我不想,你就去不了。年初那段时间,我是真的很忙,所以并非故意疏远你。只不过这些偶然,恰巧让你无法怀疑我罢了。”
    最后请人吃饭那件事情也确实是真的,他因为这场应酬被灌了些酒,原本想着元满这种性子会乖乖顺从去读书,没想到她直接一个电话打去教育部,险些闹出事。
    “你个满嘴谎话的骗子,你一直在演……”元满气得呼吸都在发抖。
    “谎话?”封疆轻笑了一声。“我从未说过你的志愿不是我改的,也从没想过要骗你。可你从来没问过,既然你相信自己的判断,我自然就不会多话了。我说过,你呀,总是抓不住重点,总是在真相的周围游走。”
    简直是道貌岸然的诡辩!
    “萧咲的合同……是你让人为难的,对吗?”
    “他挨打,被人欺负,都是你……是你做的……”元满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虽然已经猜到了,可是讲出口来她还是觉得心痛。
    “是。”封疆没有过多解释,他只跟莫洵交代要萧咲离元满远些,至于下面的人怎么做,他不知道,也不会去管,他只要一个结果。
    元满的眼睛已经浮起了水气:“佟佳妮……佟佳妮的事也是你安排……”
    “不是。”没等元满说完,封疆就打断道,他蹙眉否认。“佟佳妮那件事是意外。”
    “不是你还有谁!?”元满的声音猛然拔高,她捂着心口咳嗽,指着封疆骂。“神经病,除了你,除了你还有谁会做这样的事……疯子……”
    封疆的脸上浮起被误会的不悦:“你问我的,我绝不说假话。我说了,那事儿不是我安排的,我不可能让人去欺负你。”
    元满根本不会再相信他的话,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强忍着克服药物的不适反应,快步到门口打开病房的门就要走出去。
    外头的人围城了一面墙,奈何她怎么推都不为所动。
    “让我出去!走开……你们这是犯法的!”元满一边喊一边用力想冲出去,见不起作用,她拔高声音大喊。“你们这是绑架!非法拘禁!我要报警了!”
    元满扯着嗓子喊了半天,除了消耗体力之外,门外的人丝毫没有动作。
    她回头看着封疆,不等呼吸平复就开口大骂:“你是不是疯了?!你神经病是不是?你眼里还有没有法律道德?我要走了!”
    封疆有些失望,他想到了她这几个月来乖巧听话,事事顺从的样子,温驯得像一只小绵羊,连反抗的眼神都没有出现过。
    他知道也许是装的,可是当真相在眼前戳破之时,他的心不免还是有些痛。
    为什么不能像之前一样,听话一些?乖乖待在他身边,不好吗?
    封疆冷眼盯着她:“走去哪?去见萧咲?”
    他的语气实在很难让人不心惊,元满脑子嗡的一声,扶着门框质问:“萧咲呢?”
    “你就那么关心他?”封疆不明白那个男人到底有什么好,能让元满如此执迷不悟。
    “他是我男朋友。”
    封疆浑身一震,眼睛里瞬间开始涌上红色的怒意,他抬腿一步步走到元满的身前。
    “哐”的一声巨响,病房的门被他摔上。
    他低头看着元满的脸,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声音:“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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