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艺这个技术,狐狸精会,搞行政的其实也擅长,陆科长面上神色不动,客气地朝壮汉拱手还礼,又朝涂山君道:“既然涂山君在招待贵客,那我们就不好打搅了,这样,我们先回去,明天再上来。”
    说话间,陆科长就作势招呼季思情、艾娴两人转身走人。
    他这一手以退为进搞得涂山君面色一滞,忙道:“陆官人请留步。”
    才刚转过身的陆科长停下脚步。
    涂山君道:“实不相瞒,我与山君……有事相求。”
    陆科长搞这一手以进为退主要是担心涂山君这头千年狐狸又有求于人又要遮遮掩掩、不肯老实提供情报,点到为止就行,立即倒了回来,关心地道:“怎么了,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涂山君起身招呼三人坐下,又唤来徒弟青岚斟茶倒水,这才用催促的眼神儿看向真源山君。
    壮得像头大老虎、也确实是头大老虎的真源山君似乎有些不情愿,又或是不大信任三人,冷冰冰的虎目在陆科长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勉为其难地开了尊口:“陆官人请了,本座确有些麻烦之事,若能得陆官人相助,本座日后定有报答。”
    硬邦邦地甩出这么一句场面话,真源山君才把缘由道来:“本座有一义女,名唤元茹……”
    四小时后,人在g省的安姐接到了季思情打来的电话。
    电话接听到一半,素来冷静的安姐都忍不住失声叫道:“——等会等会,小季,你是说,有个狐狸精给人拐走了?!”
    “是的安姐,不是青丘村这边的狐狸精,是h省另一群在伏牛山聚群而居的精怪中的一个小狐狸精,一天前趁着伏牛山妖王真源山君不备偷偷溜下山。”电话那头,季思情凝重地道:“h省这边调看了伏牛山自然保护区的红外监控和距离保护区最近的城镇天眼、交通监控,确定目标变出人形后进了镇,在镇上被人骗上了一辆套牌面包车。”
    “等等,目标被转移了?”安姐立即意识到情况严重性。
    “是,根据收费站拍下的这辆套牌面包车出现的高速路段看,这辆车在十六个小时前已经离开h省,进了湘省。”季思情道,“湘省方面目前还没发现该□□踪迹,很有可能已经换了车牌,暂时去向不明。”
    “被拐走的这个小狐狸精,上车的时候是人形还是本体?人形是什么外形?被绑架期间有没有可能暴露本体?”安姐追问道。
    “是人形,外观上看像是个女高中生,根据真源山居提供的情况,他这个义女修行不到家,是靠她的长辈法力灌体强行提升修为才勉强撑过的末法大劫,遭遇到重大刺激很可能会维持不住人形道体,暴露原型。”季思情道。
    安姐面色难看,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好!”
    正国国内经过多年严打,买卖人口犯罪行为已不似早年时那般猖獗;但是吧……再干净的房间里也难免飞进来几只苍蝇蚊子,国内再怎么严打人口贩卖,也不表示人贩子就真没法在国内为非作歹了。
    就像原来的街头混混地下帮派如今已然秽土转生,要么投身直播卖货,要么在放小额贷款、搞医美、物业、倒买倒卖二手车等行业一样,人贩子也“与时俱进”地进化了犯罪手段以及“销赃渠道”,除了线下“游猎”外,还发展出了利用互联网以跨境赌博、跨国劳务、境外婚介、境外社情交易等名目欺骗煽动受害者自投罗网的伎俩,再以暴力或非暴力手段把人控制住弄到境外转卖。
    毕竟现今这个年头,拐个年轻女孩卖到大山里顶天了能捞个几万块钱,还要背负极大的暴露风险,比如买家反悔、被村民举报、被下乡扶贫干部发现并检举之类的,哪有把人弄出境去赚得多?
    在h省拐到人,当天就把人一路往南转移,安姐用膝盖都能猜到,这伙犯罪份子一开始就奔着把人从南方运出境的打算!
    更糟糕的是,被绑走的目标随时有暴露本体、暴露妖族身份的可能!
    一旦犯罪分子发现他们绑到的居然是妖族,那么这帮人一定会发挥最大的潜力、尽可能隐秘快速地把目标卖出境去!
    还是那句话,物以稀为贵,人贩子连同类都不当人,比人类稀少得多的妖族少女,在这些人眼里就是能卖出好价钱的稀世珍品。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发动全省各部,紧盯各处高速路口!”安姐快速地道,“对了,陆科长联系x省和y省了吗?”
    绑架小狐狸精的犯罪团伙从h省一路南下,有两条出境路径,要么就是从穿过湘南湘北两省进入x省,从x省出境,要么就是转道g省,从g省走y省出境。
    “联系了。”季思情道,“现在我们和陆科长、还有h省各分部的同志,正在奔赴湘省。”
    “我知道了。”安姐点头道,“你把那辆车的特征和被拐目标的人形特征发过来。”
    一月二十八日,下午四点。
    一辆挂着x省车牌的面包车转下高速,开进南安县县郊公路上,停在一家公路旅店前。
    南安县毗邻洞庭湖,旺季时也是旅游胜地,本地人对外省牌照的车子并不会特别留意,也习惯了操着各种口音的外地人在县城进出。
    开车的司机和从车后座下来的中年妇女似乎来过此地多次,对这儿颇为熟悉,两人下了车走进公路旅店内,坐在柜台后的老板看见这一男一女,还熟稔地笑着抬手打招呼:“哟,老卓,卓老板,稀客啊。”
    “顾老哥,生意好么?”司机老卓也笑呵呵地回了句,从胸前口袋里掏出烟来,抽出一根递给老板,“麻烦你开间房哈,老样子,双人间。”
    “好说好说。”顾老板站起身,给两人登记了身份证明、拿了房间钥匙。
    一男一女拿着钥匙上楼,顾老板从柜台后面探头看了一眼,用手指头把司机老卓递给他的那根烟折成几段,扔进垃圾桶里。
    顾老板做惯了外地客生意,眼力多少还是有点的,虽然这对男女的来历他其实也不咋清楚,但他肯定不敢抽这种人递过来的烟。
    两人上楼后不久,司机老卓又独个儿下楼来,照例跟看店的顾老板打了声招呼,出门发动面包车,往县城里开去。
    半小时后,面包车回到公路旅馆前,司机老卓从车上搬下来一个能把人装进去的大箱子,拎着走进旅馆内。
    顾老板看到司机老卓搬下来的那个大箱子时心里猛地一突,见老卓拎得轻松、单手就提着上了楼梯,又暗暗松了口气。
    “吓死了,还以为里面装个人呢。”老卓消失在楼梯上,顾老板心有余悸地嘀咕了句。
    顾老板不知道的是……他以为的错觉,其实就是正确答案。
    只不过司机老卓刚临时进县城买来的这个箱子里,装着的是个体重仅有三十七公斤的瘦小少女,所以才看起来不那么吃力罢了。
    老卓把箱子提进楼上客房中,把门反锁,这才快手快脚地拉开箱子,暴露出软绵绵地蜷缩在箱中的、昏迷不醒的少女。
    “你是给她下了多少药,怎么到这个时候还没醒?”司机老卓伸手探了下少女鼻息,气若游丝的少女把这人气得不轻,扭头质问同伴。
    中年妇女也有些担心到手的货折损,闻言皱眉道:“和往常一样的量嘛,我哪里会多给她下,还没送出(境)去就死了的话我不是百忙一场。”
    完整的尸体在合适的地区可以卖出高价,且价值以美金计。
    但在正国国内,这笔生意就做不成——正国的医疗行业及相关医学机构,没啥机会发展成大洋对岸那种私人掌握的寡头企业,可以无视国家律法肆无忌惮践踏人权。
    顶天能卖去配阴婚……还得有路子才行。
    司机老卓又摸了下少女的脖子。
    脖子还是暖的,颈动脉也仍然在脉动,就是人始终醒不过来。
    这肯定是不行的——这女娃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水米未进,哪个晓得她啥时候会忽然断气?
    老卓实在不甘心这个几乎没费心啥心思就落到手里的金娃娃就这么折在手上,阴沉着脸思索了会儿,道:“搞不好是撑不到送出(境)去了……要不趁还有气,赶紧脱手?”
    中年妇女面色变了变,忽然伸手狠狠掐了一把昏睡不醒中的少女。
    她也是女人,晓得女人哪里受不得痛,这一手掐下去,再贞烈刚强的娘们都能当场哭叫求饶。
    可这嫩生生的小女孩儿,就是毫无反应。
    中年妇女恶狠狠地骂了句脏话,晦气地道:“行吧,能换几个钱总比白忙活好!”
    第148章 洗车场
    自2014年起正国政府正式将精准扶贫政策落实推行,广泛动员社会力量参与扶贫,深入基层开展生产就业扶持、把贫困人口登记到户,有效消除了国民绝对贫困率,同时也意外地对国内人口贩卖黑产带来近乎毁灭性的打击——再深山老林的村子都有扶贫干部进出,想像早些年那样拐到人就能有地儿变现的好事是再也没有了。
    以正国的人口基数,拐到人其实是很容易的……甚至不需要多么专业的犯罪技术,在禁木仓且严打黄赌毒的和平环境中生活了二十年的正国人对人心险恶的警惕性相当低,招工、网恋、乃至只是在街边拉住人问路,都很容易弄到几乎没有什么警觉性的肥羊。
    只是捉到了肥羊并不表示犯罪成功,能不能顺利把肥羊转手出去变成钱,依然要看本事。
    幸运或不幸的是,司机老卓和中年妇人这对纵横黑产界多年的老手“人脉”相当丰富,湘南省本地也有他们合作过的熟人,两人商量了下,决定把半死不活的少女拿去杀一回熟。
    中年妇女拨通了这个熟人的电话,言语暗示对方他俩弄到了“好货”,又把少女的照片发了过去;那人一开始还推三阻四的不大愿意接盘,见到照片中的少女长得还算清秀,便松了口,让他俩把货送去。
    这个熟人在陶望县,也是个毗邻洞庭湖的县城,离南安县不远,为免夜长梦多,司机老卓当即决定现在就过去“交货”。
    公路旅馆的老板见两人又拎着箱子下楼,本想打听下他俩要往哪去,刚从柜台后面站起来就看到司机老卓和中年妇女的脸色都不大对劲,连忙识趣地闭上嘴巴坐回去。
    停在旅馆门前停车场上的面包车开走,顾老板才好奇地从柜台后面探头。
    “……这两个杂毛种,看着真的不像是好东西,别不是哪里的逃犯啥的哦?”回想起刚才那两人那股子掩饰不住的凶徒劲儿,顾老板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一月二十八日,下午六点,面包车开进了陶望县。
    下了高速,司机老卓没急着进县城,先把车子停在乡镇公路旁边,下车来抽了根烟。
    乡镇公路上车辆来来往往,司机老卓故作不经意地打量着这些过路车。
    天色渐暗,确认没引来警察,司机老卓把烟屁股扔地上踩灭,上车踩下油门。
    敢在这年头收买人口的人,必须不是一般人……司机老卓和中年妇人准备坑一把的这个买家叫老葛,早些年的时候干的就是街面上的营生——也就是俗称的街头混混。
    随着时代发展,有活力的社会团体没法儿在街头混下去了,老葛便也随大流洗白、改头换面做起了二手车生意。
    全国各地的二手车生意基本被洗白的混混垄断,可以想象这行业有多暴利;但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相比起更暴利的黄赌毒,二手车的利润显然不够看。
    以正国的禁毒力度,绝大部分道上兄弟只要脑子没有被雷劈或是嫌命长,基本不敢去碰,多少沾点黄和赌的那可就数不过来了……就比如司机老卓和中年妇女这次准备杀熟的老葛。
    晚上八点左右,面包车开到陶望县县郊公路边,停在一家看着还挺有规模的洗车场前面。
    这附近没有住户,洗车场后面是一座小山,左右都是荒草地,离洗车场最近的建筑也在几百米外。
    司机老卓打开车窗朝外打量,洗车场里亮着灯,但并没看见人走动,也听不见人声。
    这间洗车场是老葛的重要产业之一,司机老卓前几次来都看见有马仔小弟守着,这回这个情况有点特殊,他一时间都不敢下车。
    “没得人……?”司机老卓扭头冲后座上的中年妇女道,“打电话问下老葛到了没有。”
    中年妇女掏出手机拨弄了下,电话打通了,但并没有人接。
    “这个老狗日的耍我们玩?”中年妇女脾气不大好,连续重播两次没人接听,顿时暴躁起来。
    “不应该啊,他又不晓得我们要卖他的是歪货。”司机老卓面露疑惑。
    中年妇女又拨了一次,依然是打通了没人接,不耐烦地挂断,冲同伴道:“硬是不接电话,这回怎么说?”
    谈好的生意因单方面毁约黄掉这种事情,这对男女也不是没经历过,但这回的情况不一样——他俩手头的货要是没出状况的话毁约也就毁约了,大不了找下一家;可现在车上这个半死不活的少女,是真的说不准啥时候就会变成尸体,那可就一文不值了。
    司机老卓面色变了又变,咬牙道:“吗的,货都送上门来了,说不要就不要?没得这么便宜的好事!”
    说着他就拉开车门下了车,一面往洗车场里走,一面回头对车上的妇女道:“继续打,打到他接为止。要真耍我们两个,这事可没完。”
    老卓骂骂咧咧地往洗车场里走,妇女见状,便忍着不耐烦再次摁下拨出键。
    “嘟——嘟——”声响了十几声,无人接听,自动挂断。
    中年妇女脾气上来,狠狠用脚踹了一下摆在地上的箱子,又骂了几句泄愤,恶狠狠地继续重播。
    反复拨打了好几次老葛的电话始终没人接听,耐心耗尽的中年妇女骂了一声娘,开门下车,抽了根烟出来咬到嘴里。
    把烟点上抽了几口,烦躁得满头是汗的中年妇女被冷风一刮,稍微冷静了些,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她猛然扭过头,看向洗车场。
    这间盖在县郊的洗车场规模还挺大,门店前的水泥地面停车平台跟个小操场似的,停着十几辆车,停车平台后面的三间平房也盖得跟仓库似的;正对公路的那间平房前面亮着大灯,把整个洗车场照得亮如白昼。
    这么大的洗车场,硬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连几分钟前走进去找人的同伴老卓,也没弄出半点动静。
    “……??”
    中年妇女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发毛。
    意识到自己产生了没来由的恐惧,中年妇女隐约恼羞成怒起来……她十几岁时就敢形影孤只闯荡社会,这么多年来除了杀人几乎啥都干过,她可不能接受自己只是上了年纪就会变得这么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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