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不得不退到炕边,避免误伤。
    片刻后,门又被敲响,赵小艾又走进来。
    她看到屋子里这么多人,有些惊讶。
    大家面面相觑,纷纷笑起来。
    赵棉道:“早点儿躺下吧。”
    赵芸芸立马占据赵棉的一只胳膊,赵小草抢走另一侧,又看向赵柯。
    赵柯摆摆手,不跟她抢。
    她们姐妹俩还有机会单独住一起。
    小小一张炕上,肩膀挨着肩膀,胳膊挤着胳膊,翻身都困难,但谁都没走。
    赵萍萍感叹:“小时候一起玩儿的人,都嫁到外村儿去了。”
    赵小艾道:“我记得我小时候觉得那谁特别讨厌,后来她隔了好久才回娘家一次,我冷不丁见到她,竟然感觉有点儿想她……”
    赵芸芸得意,“我以后就在村子里,也不离开我嫂子,也不离开我爹妈。”
    赵小草道:“那我也不嫁到外面去。”
    赵芸芸笑话她:“你个黄毛丫头,也不嫌害臊,这么点儿大就说嫁人。”
    “你才黄毛丫头!我都是初中生了!”
    俩人又要闹起来,赵棉及时按住。
    “我不理你。”
    赵小草搂紧赵棉的胳膊。
    赵芸芸也搂赵棉另一只胳膊,冲赵小草扬下巴。
    两个人抱着赵棉,贴着赵棉,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个拌嘴的声音。
    随后,两人也渐渐安静下来。
    赵柯翻身冲着墙侧躺,忽地顿住,身后响起清晰的抽噎声,一声、两声……
    赵棉轻轻抚着一左一右两个人。
    赵萍萍和赵小艾好像睡着了,只是时不时抬起手,似乎在擦什么。
    少女的白月光,也可以是另一个少女。
    赵棉就是她们心中美好的具象化。
    她们还留在赵村儿大队,未来尚未可知,而赵棉已经注定要离开。
    主屋,余秀兰抹眼泪,“她从小就那么懂事,有啥委屈都不说,还吃了那么大的苦头,差点儿一辈子就毁了……”
    赵建国劝她,“别哭了,小傅要给婚礼照相的,哭肿了明天不好看。”
    余秀兰的眼泪戛然而止,“差点儿忘了拍照,可不能后半辈子翻开照片都看见肿眼泡。”
    腊月二十二,宜结婚。
    昨天还笑话赵芸芸的赵小草变成了肿眼泡,另一个肿眼泡赵芸芸和她对视,大姐不笑话二姐,俩姑娘偷偷摸摸地躲出去消肿。
    屋外人来人往,热热闹闹,偶尔还有余秀兰的大嗓门儿。
    屋里,赵柯靠坐在书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赵棉化妆。
    赵棉拿着眉笔,笔尖停在眉上,抬眼浅笑,“看我化新娘妆,会奇怪吗?”
    “不会,很好看。”
    赵柯只是想记住,她鼓励姐姐走出去,但也会舍不得。
    即便各自结婚了,她们也仍然是一家人,可有些东西会变得不一样。
    赵柯忽然感慨:“赵芸芸说得没错,长大后总是会分别,确实有点儿讨厌。”
    “你要抱着姐姐哭吗?我不会笑你。”
    赵柯摇摇头,“这么重要的日子,我们都开开心心地送嫁,姐你也漂漂亮亮地进入新的生活,可不兴哭鼻子。”
    赵棉……鼻子蓦地泛酸。
    她也不想家里人难受,一直都在笑着,笑得很好看。
    赵棉调转眉笔尖,递向赵柯,“要帮我画眉吗?”
    赵柯接过眉笔,问了一句:“方同志还没帮你画过眉吧?”
    方煦像是有那个情调的,但画眉的时间很暧昧,两个人应该还没那么亲密。
    赵棉笑道:“没有。”
    很好。
    赵柯小小的胜负心得到满足,挑起姐姐的下巴,“那我这个妹妹还是赢过方同志的,以后我争取更有存在感,让你、于师傅还有你未来的孩子天天嘴不离我。”
    方煦不是娶走她姐吗,赵柯就让他走不出小姨子的阴影,争取丈夫和父亲的权威在她之下。
    他要是敢对赵棉不好,赵柯可以连姐姐、姐姐的婆婆、姐姐生的娃娃一起养!
    想想,还有点儿期待。
    赵棉笑得花枝乱颤。
    赵柯怕化歪,不敢下眉笔,“姐,我说认真的呢,你别笑啊。”
    “啪!”
    赵柯的后脑勺挨了一巴掌。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余秀兰久违地揪住她的耳朵,“你就不能盼点儿好,还方同志方同志的,咋不叫姐夫。”
    “……”
    赵柯眼神幽怨,“妈,你快松手,让人看见,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赵棉忍笑。
    余秀兰松开手,催促:“有客人!你赶紧出去!有的大老远过来吃席的,肯定是看在你面子上,你不打个招呼合适吗?”
    “这么早就来了?”
    “可不是。”
    赵柯一听都来了谁,便道:“我给姐描完,马上出去。”
    余秀兰看一眼赵棉的眉毛,就剩个眉尾没化,便没说啥,先出去招待客人。
    赵棉的婚礼要在村外的大库办,那儿地方大,暖和,拆了隔板,挤挤都能站下,吃饭可以分几波。
    村子里一直都这么办,完全不影响什么。
    新郎要到赵柯家接亲,客人们也都先到赵柯家来。
    傅杭家安静,赵新山在他家招待早到的几个大队干部。
    村外,李村大队的李大队长、副大队长,和妇女主任田主任的牛车慢慢往赵村儿大队走。
    田主任的窘迫在脸上消不下去,“我都不想来,赵书记的姐姐当初跟咱们大队出那事儿,别人不知道得咋看咱们……”
    李大队长道:“那还能不接触了?越是这样,咱们越得摆出态度来,大大方方的。”
    副大队长附和:“赵书记刚上任,公社指定都得来,咱们不能不来,不来更显眼。”
    田主任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忍着羞耻坐在牛车上,“我要是能想到她会当上书记,当初咋也不能那样儿啊。”
    说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可后悔也晚了,人不经历当初,怎么可能看见一个年轻姑娘,会预见到她能成全公社的领导呢?
    李村儿大队和赵村儿大队先后那两回事儿,从公社集体合作社建起来,李村儿大队就很尴尬了,等赵柯当上书记,就更尴尬了。
    李村儿大队的人遇到赵村儿大队的人都忍不住矮一截,实在是有点儿抬不起头,对惹出麻烦的人更是不待见。
    最近李大胜家和李宝强家在村子里比以前还缩着,就怕触到村里人的肺管子。
    李大队长叹道:“顶多就是被其他人挤兑两句,忍忍吧。”
    赵村儿大队的砖窑就在眼前,三人都整了整神情。
    大红喜字贴在大库门前,李大队长打听了一句,知道礼账设在里头,三人便停了牛车,先进去随礼。
    赵四爷德高望重,亲自给赵棉写礼账,庄兰在旁边儿收礼钱。
    李大队长站到礼桌钱,从兜里掏出五块钱。
    赵四爷摆摆手,“随礼不能超过五毛钱。”
    他翻到礼账的前一页,给他们看,别的大队长也都是五毛。
    李大队长三人一怔。
    赵四爷如今境界也高了,丝毫没对李村儿大队的人有啥异样的眼神,喜气洋洋地说:“咱这是喜事儿,纯祝福新人,大厨是从公社饭店请来的,大伙儿一起乐乐呵呵地吃个席,高高兴兴地回。”
    只人情往来,不搞那些有的没的。
    那是一点儿不亏,李大队长三人和之前其他大队的人一样,面面相觑后,没有任何负担地随了五毛钱。
    三人走出大库,赶牛车继续往里走。
    田主任佩服:“真别说,赵书记这么年轻,办事儿是真体面,你那时候投票选书记,投她真是投对了。”
    李大队长道:“有本事,干实事,咋能不选?而且之前我就看出来了,赵书记一是一二是二,不记仇,在她手底下,不用担心一句话说不好得罪领导。”
    “那是,这样大伙儿心里踏实,配合工作就行。”
    三人进村,心情比来之前都松弛许多。
    婚礼快要开始,宾客们几乎都到了,轴承厂的厂长,酸菜厂的厂长,公社各个站的站长,跟赵棉赵柯比较熟悉的工友,邮局的邮递员等等。
    程干事还帮段书记和吴主任也捎了礼来。
    赵柯和赵新山基本都能照顾到,照顾不到,也都提前交代他们随意,当自家一样,不用客气。
    时间到——
    “新郎来迎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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