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们收拾了一下行装,太子殿下跟王珺说了:“想重走当年先生上京的路。”
    “别闹了,从这里走陆路,不走水路。”王珺拒绝了太子殿下的要求:“这一路上你要看当地的风土民情,温雅士要看当地的人情风貌。”
    其实就是他们现在回京,走走停停,到了腊月也该到家了。
    “好吧。”太子殿下也不能自己选择道路。
    所以他们在重阳节前,开始了他们的回京之路。
    跟温润他们当年上京的时候不一样,他们走的是陆路,而不是水路,走出了永清府的地界,到了浈水府,这是一个七分山水三分田的地方。
    湖泊多,河流多,水道多。
    所以此地特产就是一些纯粹的水产。
    各色淡水鱼类和植物类的食材好多!
    当地知府是个清官,接待太子殿下他们一行人,都是用的本地特产,什么燕窝鱼翅的都不是当地特产,所以他一道菜都没有给上,给的都是当地的特色菜肴,还跟温润吐苦水:“钦差大人啊,我们这地方,有三多!河多,湖多,水多啊!就只能靠水吃饭。”
    “你这里水道众多,又是南北水道交通枢纽,谁穷,你这都不穷啊!”温润可是知道,这里紧挨着永清府。
    永清府是水陆交通要道,而这里是南北水道的交通要道。
    水产品很丰盛不说,走水道的南北商船,只要没封江封河,这水道上的船只都不断,这里可是靠着长江主线的地区。
    旁的不说,就漕帮,把帮会驻地,就放在了这里。
    每年的赋税,那是巨多巨多的啊!
    “我这穷啊!”对方根本不承认自己是有钱的州府,只跟温润吐苦水一样的唠叨:“不是收成不好,是因为这里水匪众多,三帮五派,我这一天天的胆战心惊,既怕他们搞点事情出来,影响我这治安。”
    “你这里有水军驻扎,又有守备队伍,怕什么?”温润就不明白了,这说的都是什么事儿啊?还至于让他堂堂本地知府,找上他来诉苦?
    “强龙不压地头蛇,那些人都是本地的不说,且宗亲众多,我也不好下狠手斩草除根,可不下狠手,这就跟野草一样,野火烧不尽,一岁一枯荣。”这位一听,更激动了:“而且你打不下他们,下次他们下手更狠,而且不留下任何证据给你,想找他们治罪都难,大家都是靠水吃饭的,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也很为难啊!”
    朝廷的知县,一般任命都是三年,或者是六年,偏僻地方的甚至还有九年的呢。
    知府就是五年一任,有的是连任,最多的能连任十五年。
    这人在此地才是连任的第二个五年,第六年的末尾了,扒着温润这位钦差大臣不撒手,一个劲儿的吐苦水给他听,是个什么意思?
    “是土匪强盗就该让官兵们去打杀了,如果是刁民就该找乡老们教育一二,实在不行,关在牢房里饿上两顿饭,就清净了。”温润瞎给出主意:“抄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你堂堂一个知府大人,还被几个地痞流氓欺负了,不敢吭声?”
    “不是啊!”浈水知府一拍大腿:“他们可不是什么地痞流氓,是刁民无赖!”
    原来所谓的“三帮五派”,不是浈水知府说一说的,是确有其组织。
    三帮就是漕帮、舟帮和鱼帮。
    除了漕帮是有名号的人,舟帮是一群渔舟之子组织起来的,为的是不受人欺负,压迫和剥削;鱼帮就是一群打鱼人组成的帮派,是最弱的一帮,可同样的,他们的人是第二多的,且在当地很有名气。
    五派就是张王李赵刘五家人组成的五个派别。
    “五家人,五个派?”温润听得目瞪口呆,要不是他知道,这会儿还没西式餐点,他都以为这是说的什么“苹果派”、“香蕉派”呢。
    “其实就是胡乱起的名字,张家集的那个叫铁棍派,他们家家户户的男人,都有一个铁木打造的木棍,这不是兵器,没办法收缴,人家算是钻了个空子,那棍子耍起来,特别的厉害,还不怕刀砍斧劈,又常年在水道上,也不怕火烧。张家集上千户人家,上万口子人,都姓张,没有一家异姓,连县城里的县丞,都是他们张家集的女婿,张家集的土地最多,是当地产粮大户。”
    “王家庄的是跟张家集差不多,是本地第二大氏族,不过王家庄没有一个做县丞的女婿,却有一个在府城做推官的族长之子,为此,他们那里有不少人家,都有西瓜刀,说是切西瓜用的,可实际上也能砍人用啊,他们就叫大刀派!”
    “李家村虽然是个村子,却是沿河的水上村落,水性好的吓人!哪个船队的船翻了,货沉了,都得找李家村儿的人帮忙打捞,他们就指着这点事情吃饭呢,所以他们给自己起名叫飞鱼派!”
    温润的表情啊,一言难尽。
    飞鱼派什么的,他想起了鲱鱼罐头。
    记得有一个超级重口味料理,那就是油炸臭豆腐,沾着鲱鱼罐头的汤汁吃。
    “赵家乡是唯一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土地不多,特产也没几个,不过他们那里出匠人,木匠,直接做船只小舟的地方,谁能得罪他们啊?要是搞得他们罢工不干活儿了,谁给造船修舟啊?所以轻易得罪不起。他们叫造船派!”
    “刘家镇更得罪不起了,那里是本地驻军的家属居住地不说,还是本地历史最久的原住民,有县志为证,他们刘氏是汉高祖兄弟的那一支后人,一直都是眼高于顶的那种,他们还有刘氏私塾,有七八个秀才,三个举人和一个同进士,且都在外为官。他们名义上的人手都是民团,说是为了防止盗匪流寇之类的,其实就是他们自己的小团伙!”
    “不是,你这么大一个州府,不是就这么几个村镇什么的吧?”温润觉得这位知府大人略苦逼。
    “下官手下五个县,三帮就在府城这里落户,每一个都有上千人手,漕帮就更别提了,上万人都有。”浈水知府提起此事,都要掉眼泪了:“可五个县里,一个知县附郭,剩下的五派,只有刘家镇在府城外,其他的四家,分别在四个县的管辖范围内,都是当地的一霸,大户!”
    “这么说,当地的衙门,很疲软啊?”温润明白了,这人给他吐苦水,说得这么可怜兮兮,肯定有他的目的,在他没有说出来之前,温润直接就想到了一个“罪名”,那就是当地的官府,是不是在民间没有威信?
    “不是啊,衙门也不能不讲道理,总不能跟他们似的,能言善辩,还滑不留手。”这位知府大人,眼巴巴的看着温润:“下官听说大人,与黑道魁首有点交情?那个三帮五派,多多少少都有点道上人的影子,能不能,能不能帮忙通个气啊?别让他们这么闹了,再闹下去,朝廷可能会真的对他们忍无可忍,那个时候,一旦军队围剿,血流成河,他们都是有家室的人啊!有的祖坟都在这里,真的要株连九族,挖坟掘墓,谁也讨不了好。”
    当然,温润明白,这位知府大人没说的是,到了那个地步,他这个知府大人,也得不了好。
    可如果他一直这么忍气吞声,那就不是朝廷派来的官员了。
    哪怕是一个县令都不可能这么忍耐下去,何况是知府大人了,而且温润听京里头派来的吏部的员外郎说过,这浈水府别看知府笑眯眯,软绵绵的,实际上这人是个绵里藏针、笑里藏刀的家伙。
    不然也不会在这么一个复杂的地方,当了六年的知府。
    他很会做人的,也手段圆滑,在这里任职了六年之久,各方平衡玩的不错。
    就是心眼儿太多了,太子殿下他不敢去巴结,也巴结不上,他最多是去请安问好一下,就没他什么事儿了,因为王珺带着太子殿下,跟当地的水军将官,在一起聊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他就只好抓住了温润这个钦差大臣诉苦,并且看温润面嫩,又有跟黑道魁首交情不错的传说,他就打了这个主意。
    “你这是要我,一个钦差大臣,跟一群类似落草为寇的草莽之辈,或者是当地的无赖刁民,谈一谈?”温润真是哭笑不得:“我还没见这里的官员,先见了这里的地皮流氓们?”
    这话说出去,他还能有好吗?
    “那能不能帮忙递个话什么的?这么闹下去,下官这心里可真的是要发火了,实在不行,就真的动手……。”这是最后的办法,这些人闹腾的太不像话,他是好话说尽了,也送了不少的礼物,甚至给他们争取了最好的待遇,赋税什么的也没多收,还想怎么样呢?
    他是听说那些帮派说了算的人,都是在道上混过的,以当地的那些村子为基础,组织起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势力,还自诩是道上人。
    要不是事关重大,他真的想请兵营的人围剿了。
    “我考虑一下吧。”温润能怎么说?这人够苦逼的了。
    随后温润就写了信,让人快马加鞭的送回了莲花坳,南宫易还在莲花坳呢,结果南宫易的回信很快。
    温润两天之后就接到了他的回信。
    那个时候他们还没离开浈水府,因为这个时候下了雨,路况不太好,他们也不敢冒着秋雨出行。
    南宫易告诉温润,这里的什么三帮五派,除了漕帮,其他的都上不得台面,而且说是三帮五派,实际上,每一个组织的背后都有漕帮的影子。
    如果当地只有漕帮在,那么官府肯定是八百只眼睛盯着漕帮呢。
    但是如果有很多类似漕帮一样的存在,那么官府肯定是一视同仁啊!
    让他们分散官府的注意力,才是漕帮的目的,不然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漕帮是什么地方啊?是漕运水手中的一种行会性秘密结社。
    结社的初衷全在于保卫自身的利益。
    据说最早是在元朝的时候,汉人水上人家组成的一个抵抗蒙古人的组织,蒙古人会骑马,但是他们水上不行,海上更不行。
    最初分布于北直、山东等地,后来沿运河发展到江苏、浙江、江西等地区。
    其门徒主要在运河沿岸各埠以运漕粮为业,又称粮船帮或粮帮,现在统一叫漕帮。
    其中又分为两派,一是主帮,由浙东温州、台州人组成;一为客帮,由皖北、江北人组成。帮内有帮规仪式,有辈分区别,按辈分收徒。
    现如今发展起来,大江南北,入帮者很多,如今有上万人,加上水路运输,没有他们漕帮的帮衬,很容易出事儿。
    说白了,漕帮势力挺大的,朝廷早有耳闻,也不是没有防备,此地就是水军的一个大营驻防在这里,防的就是漕帮。
    作者闲话:
    今天先一更了哈!昨天给妹妹形考,半夜才睡,起来的晚……明天补上
    第584章 回京之路:范沈
    漕帮也不傻,也察觉到了衙门的态度,加上他们虽然历史悠久,但终究是民间组织,朝廷的军队要真的是想灭了他们,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所以漕帮在附近精挑细选了七个地方,联合他们,扶持一些类似的组织出现。
    然后头疼的就是官府了,要想动漕帮,就得一视同仁!
    要不能一视同仁,漕帮也有办法,拉这些人下水,官员的亲眷,各大豪族的嫡支子弟,关系都不远,总有一张薄弱的关系网,将漕帮护住。
    南宫易告诉温润,要想歼灭,那么这三帮五派,一个都不能留!
    要连根拔起,发配漠北戍边吧,而且还不能在一个地方,不然他们又该拉帮结派了。
    要不想的话,就拿着令牌,直接去漕帮,找漕帮现任帮主范沈。
    这个范沈在道上及其有名。
    因为当年漕帮内乱,上一任帮主夫人,在乱糟糟的环境里,被人快速地送去了宁馨庵生产,同时还有一个富贵人家的当家主母,也去那里避乱。
    结果当时人心惶惶,两个妇人一起生产,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稳婆被闯进来的杀手杀了。
    虽然护卫们击退了杀手,可这谁生了男孩儿,谁生了女孩儿,不知道啊!
    最后两个妇人只好约定,帮主夫人抱走了男孩儿,那位贵妇人抱走了女孩儿。
    男孩儿就是范沈,女孩儿叫沈范。
    他们俩后来成亲了,沈家是江南豪商,陪嫁的嫁妆,绝对称得上是十里红妆。
    现在有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呢。
    当初之所以让范夫人带走了男孩儿,是因为范夫人这是头一胎,又因为伤了身体,后来生了个女孩儿,就再也不能生育了。
    而沈夫人家里有两个儿子,这个女儿,也是老沈家三代才出的女孩儿,比起儿子更珍贵。
    南宫易告诉他,如果要去拜访,记得给帮主夫人,预备一份清新脱俗的礼物,她是个才女呢。
    还说,这种办法不是沈范能想出来的,估计是他夫人指点的,御夫有道啊。
    温润这才明白,区区一个江湖帮派,也能横跨黑白两道,还能让官府忌惮不止三分,五分都有了。
    一个弄不好,真的会掀起民乱,让当任的官员,无法跟朝廷交差。
    温润晚上就给王珺看了南宫易的信件:“道上的人,真的是太不知道轻重了。”
    “怕什么?大不了,挑了就是。”王珺说话很直白,也很自信:“就当是给水军练手了,今天这边的水道将军还跟我犯嘀咕呢,说这里的官员都是软蛋,几个傻子和愣子就充当什么道上的人,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再这么下去,他忍不住提前动手了。”
    “能不流血就别流血了,官兵们也会受伤的,不如先去看看?”温润觉得他手里头的令牌,应该有点用的吧?南宫易这次见他,跟他说了,令牌随便用,别压箱底了。
    “这本来是水军的一个军功,你要是抢了这个差事,总得给水军们一个交代。”王珺想了想:“这样,你先去劳军,然后带着水道将军,微服走一趟漕帮,我跟你一起去。我就不信了,这样的给他们面子,漕帮还能跟我们装傻充愣!”
    王珺对这种城狐社鼠、地痞流氓之辈,没有什么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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