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张雅懿恨过郭序然,恨过郭家,恨过全?世界,可现在尘埃落定,她才惊觉,最可恨的是那些站在道德的高点肆意发泄的人。
    这些乐于做“判官”的人,其实根本不在意所谓的真相,他们才是真正的刽子手,如?果没有?这些人,郭序然也不会不敢说出真相,于幻梅也不至于会刻意隐瞒。
    刚曝出猥亵消息半个小时,张雅懿就接到了威胁辱骂的电话,不到一个小时,她的车就被人给砸了,半天时间,她家的入户大门上被人涂满了红油漆。
    然而最讽刺的是,事?情澄清到现在,过去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张雅懿没有?接到任何一条道歉消息,她把以前关闭的社交平台重新打开,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私信她道歉。
    这几天张雅懿想要告以前网暴的信念越来越强烈,只要想到这件事?,她就血气上涌,一夜一夜地失眠。
    她在网上查了很多网络暴力的案例,知道网络维权这条路并不好走?,她要面对的不是一个两个人,是成千上万的人,事?情过了太久,取证困难,相关的法律法规不完善,很可能因为这件事?情,她再次被推向风口浪尖。
    但张雅懿心里知道,她必须这么做,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只要开始了,就会有?人前赴后继,星星之火也会有?燎原之势。
    郭泉知道张雅懿的性格,表面上看起来柔弱文静,她心里其实住了一头?狼,那股狠劲儿上来了,谁都劝不住。
    他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你?放心,只要是我这边有?的证据,我都发给你?。”
    话说完了,张雅懿也没有?要和他们叙旧的意思,她站起身?,拿过椅背上的外衣搭在手臂间,
    “那我就先走?了。”
    郭泉微微一怔,想说再留一下?,饭还没吃,但又觉得自己?并没有?立场留她,张雅懿估计更不想和他们吃饭。
    他也站起身?,“那我送你?出去。”
    张雅懿走?出小饭店,长靴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地响,她走?出去两步,郭泉他们站在门口没有?再跟上来,张雅懿加快了脚步。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有?点沙哑的男童的声音,听得出来他很努力想要喊得大声一点,但因为太久没开口说话的缘故,他的声音很哑,像是裹着一团绵软的雪花,
    “妈妈。”
    张雅懿没有?回头?,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止不住的往下?淌。
    郭序然是第一个叫她妈妈的人,可能也会是最后一个叫她妈妈的人,唯一一个叫她妈妈的人。
    孩子,很遗憾,以这种方?式说再见。
    *
    张雅懿加快了步伐,一路走?出巷子口,拉开停在路边的一辆吉普车的门,坐进车里,她才捂着嘴哭出了声音。
    趴在方?向盘上哭了一会儿,她伸出手,在头?顶上扒拉了几下?,一把薅下?戴在头?上的一顶假发。
    柔顺黑亮的假发摘下?后,她原本的头?发已经不剩多少了,头?顶上的发缝处稀稀疏疏地飘着几根稀黄细软的头?发。
    自从经历了那次网暴,她就开始大把大把的脱发,脱到最后,一头?浓密的青丝全?部掉光。就成了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之前一直躲着人,除了心理压力,也是因为她以前是最在意形象的,不想以这种样子示人。
    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冷意透骨。
    张雅懿平复了一下?情绪,发动汽车,打开暖气,把车缓缓开出了巷子。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起了雪,一团团的,像是棉絮一般落在挡风镜上。
    看着雨刮来来回回地把刚落上去的雪花刮掉,张雅懿又想起了自己?决定给郭序然做后妈的那一天。
    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很冷,天空阴沉沉的,空中飘着大团大团的雪花。
    郭泉开车送她回家,在车上聊起了是不是要结婚的事?。可能也是看出张雅懿的迟疑,郭泉主动提起了郭序然的妈妈。
    之前,张雅懿只知道郭序然的妈妈是因为想要追求音乐梦想,而离婚去了国外继续求学。
    也是那天,郭泉主动说起张雅懿才知道。
    没有?什么音乐梦想,也不是去国外留学。
    那个女人和自己?的学生搞到了一起,肚子搞大了,所以才和郭泉离了婚,跟着那个出轨的学生去国外陪读去了。
    郭泉为了保护孩子,把这份委屈咽了下?去,至今没有?对外公开过真相。
    于幻梅的性格强势,郭泉怕她知道了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所以这件事?情连于幻梅都不知道。
    那天郭泉还说,
    “小然一直以为妈妈是去国外读书去了,他还说他会努力学习,以后也考那个国外的学校,去那边找妈妈。只是不知道他以后真的见到她妈妈了,对方?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不知道他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就是在那个雪夜,张雅懿就决定要给这个孩子一个家。
    以后哪怕小然见到了亲妈,他也能理直气壮地说,
    “没有?关系,你?有?了新的孩子,我也有?新的妈妈。”
    如?果事?情发展得再好一些,小然可能还会说,“我的新妈妈很好,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可是没有?如?果,
    因为一句童言无?忌的话被无?限放大,事?实被扭曲,所有?的美好的期望都被打破了,破得稀碎。
    雨天路滑,车子开得很慢,上了主路以后,前面的汽车堵成了一条长龙,张雅懿从车窗探出头?看了一眼,路上堵得厉害。干脆一个转弯,把车开进路边的一个停车场。
    停好车,她没有?拿假发,就这样顶着一头?稀疏的长发走?上了人来人往的街道。
    路边有?一家理发店,张雅懿推门走?了进去,理发店里暖气开得很足,热浪迎面扑上来。
    “您好,欢迎光临。”
    一个穿着衬衫西裤的高瘦男人迎了上来,在看到张雅懿的那一瞬间,男人的笑容凝固在眼角,看到她那过分稀疏的头?发,有?点不知所措。
    张雅懿大大方?方?地扬唇一笑,“你?好,我想剪个头?发。”
    “好的,有?喜欢的发型吗?”
    这家理发店看起来挺有?格调的,店里的工作人员应该也是受过很好的培训,职业素养很好,短暂的诧异过后,店员又恢复了温和亲切的模样。
    张雅懿大步往店里走?,“就剃光吧。”
    店员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那您这边请,先洗个头?。”
    “快看,那是张雅懿吧?”一个年?轻小伙子正坐在沙发上刷手机,突然看到她,指着张雅懿的背影对身?边的女孩子说。
    女孩子往她这边看了一眼,神色间难掩兴奋,“真的,好像是张雅懿,她秃了?快拍,快拍下?来,大新闻。”
    张雅懿猛然回头?,抬手指着那个刚举起手机的小伙子,
    “敢拍一个你?试试?”她一改以往温和有?礼的公众形象,神情凶狠,眼神坚毅。
    那个男的讪讪地收起手机,他旁边的女孩立刻小声而礼貌地道歉,
    “不好意思。”
    第67章
    京市的这场雪断断续续的下了快一个星期, 大家?对于下雪的新鲜感都过去了,纷纷都开始怀念起那些温暖干燥的日子。
    路北尧这时?候才结束了在欧洲举办的产品发布会,赶回了京市。
    下了飞机, 他连家?都没有回,直接吩咐司机来了永裕巷这边。
    以前?也经常出差, 有时候海外一走就是大半年, 却第一次这么想念京市, 想念京市的羊蝎子火锅和落满大雪的枯枝小道。
    他穿着黑色羊绒大衣走?过老巷, 精致的剪裁衬得他的身?形挺拔俊逸, 一路走?到老院门口,院门没有关严,路北尧推开门, 下意识地搜寻着程十鸢的身?影。
    程十鸢正披着条毯子坐在走?廊下的躺椅上?喝茶,她身?侧放着一只红泥小炉,炉火烧得很旺, 茶水咕嘟冒着热气,满院冷冽的茶香。
    “路北尧?你?回来了?”程十鸢看到他,神色自如地打了个招呼。
    路北尧站在院门的一处风口上?, 劲风把他额前?的发丝吹得有些凌乱,精致的五官染上?些许清冷, 看到程十鸢以后,他的眼?神一亮, 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而此时?的直播间里, 大家?也都在热情?地和北总打着招呼,
    【北总好久不见, 还?是一如既往的帅气逼人呐。】
    【北总可太适合穿黑色大衣了,小说里的清冷霸总走?进现实, 我晚上?做梦的素材有了。】
    【姐妹,你?清醒一点,什么都梦只会害了你?。】
    北总毕竟也是个总,虽然一路上?想了人家?好几次,此时?面对面,他却很好地管理了自己的表情?,只是清浅一笑,便抬腿朝程十鸢走?过去。
    “你?小心...”
    程十鸢的话还?没说完,只见路北尧一脚踩到了光洁的冰面上?,以一种炙热奔放又滑稽的姿势滑向程十鸢那边。
    滑到台阶前?的时?候,路北尧调动起自己优越的核心肌群的力量,堪堪稳住身?形,这才没有直接摔个狗啃地。
    人没摔到,但表情?有点凌乱。
    程十鸢扶额,悠悠地吐了一口气,
    “这院子的地面被葛莎和王宝宝把雪踩实了,又打磨过了,他们在上?面滑冰,你?没事吧?”
    路北尧强作镇定?,“嗯,没事。”
    刚说完这句话,路北尧的脚下一滑,往前?趔趄了几步,以一种很诡异的姿势匍匐到了程十鸢面前?。
    程十鸢扶额,再次叹气。
    直播间里,
    【像我们北总能干出来的事。】
    【哈哈哈哈,北总好孝顺,第一次追到山上?,老远就叫人家?奶奶,第二?次回家?,一见面就行了个这么大的礼,哈哈哈哈,程医生是不是要给红包?】
    【葛莎和王宝宝一定?会被揍的,把院子改成溜冰场,亏他俩想得出来。】
    【对不起佛祖,请不要减我的功德,我天生微笑唇,哈哈哈哈。】
    【快告诉我在程医生直播间里看到的北总,和在电视报道里看到的不是同一个人,他以前?不是霸道总裁吗?感觉他一见到程医生就笨嘴拙舌,笨手笨脚的。】
    【北总,以后您就叫笨总了,哈哈哈哈。】
    【笨总的人是怎么想出来的?你?们礼貌吗?顾忌过别?人的感受吗?人家?毕竟是个总好不好?臣附议!】
    郑姐听到外?面的动静,忙冲出来把路北尧给扶了起来,嘴里还?埋怨着,
    “葛莎,你?自己看看你?们搞的这个溜冰场,把你?路叔叔给摔坏了,小破孩儿皮得跟个猴子似的。”
    葛莎站在客厅里,一把掀开厚重的门帘,怀里抱着一大卷麻绳,
    “路叔叔,我给您鞋底儿绑上?麻绳吧,绑上?麻绳就不滑了。”
    路北尧这才注意到,郑姐和葛莎的鞋子都被麻绳五花大绑的捆着,跟绑螃蟹似的,连lulu的小爪子上?也缠上?了好几圈麻绳......她还?怪贴心的。
    郑姐看了看路北尧脚上?昂贵的手工皮鞋,心想绑上?点安全,但实在开不了口,这鞋要是绑上?麻绳,估计半夜设计师都要爬起来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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