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即使靠在沙发上,后背的痛感也没有减少半分。
    奚禾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发呆,伸手碰了一下后背被疼的无声地吸了一口冷气。动作明明微不可见,还是被江雪舟发现了,“姐你怎么了?”放下笔起身坐到了姐姐的身旁,带着担忧的漂亮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嗯......今天上班卸货的时候不小心被砸到了,不碍事。”奚禾安抚道。
    女孩没有罢休,拉着姐姐起身往卧室走,示意让姐姐给她看看。奚禾有点懵然,一时没搞清楚状况。“我不信,让我看看。”妹妹的态度坚决,也没等她说话,转身去客厅的柜子里翻找药,一手红花油一手毛巾就这么进来了。
    “姐......脱衣服......”江雪舟突然就没了刚刚坚定的气势,声音一下就小了许多,羞涩因子藏在了披散着发的耳根,眼神飘忽只敢死盯着手上的红花油。
    “你......你以前还经常脱我衣服呢......
    奚禾愣然,突然也变得十分不好意思了,虽说是自己的亲妹妹,小时候她还帮妹妹洗澡什么的,自从妹妹上了初中,奚禾偶然说到这种事的时候江雪舟羞得两天没好意思跟她碰面。
    她照顾着江雪舟的性子,怕她害羞,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了。现在角色调换,让她脱衣服这种事对她来说还是有种莫名的尴尬。
    想要拒绝,但是想到后背的伤确实自己没办法一个人上药,握着衣角的手踌躇了片刻转过身开始脱衣服,她没叫江雪舟转过去,那样只会让她更加尴尬。
    江雪舟看见姐姐雪白的后背来不及惊艳,拳头大的淤青出现在她的肩胛骨,只顾得上心疼,鼻头一酸,泪水不受控制般想从眼眶里冒出。
    奚禾正奇怪怎么她半天没有动静,用衣服捂着只有内衣的胸口转头。妹妹跟个哭包似的,“舟舟,只是青了一点没什么事。”她轻声地安慰着妹妹。江雪舟擦了擦眼睛里的泪,低头一瞥,看见了姐姐手腕处的淤青,“姐!这里,这里为什么也有?”
    她着急地握住奚禾的手腕,带着泪温柔地摩挲着那处。
    这肯定不是被货物砸的!
    看来想瞒住是不可能的,奚禾反手握住妹妹的手,“王志刚跟我吵起来了,他气不过就动手砸了我,姐姐只被砸了一下,不哭,舟舟。”泪水滴落在奚禾的手背,她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无奈自己没瞒过去,心疼妹妹为这点小事掉眼泪。
    指尖触到江雪舟微红的眼角,轻轻擦掉了泪珠。江雪舟被姐姐捧着小脸,本来只顾着心疼,思绪逐渐回笼,发现她们之间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江雪舟心里藏着情,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只敢抬起湿漉漉眼眸望着姐姐。
    江雪舟知道那个王志刚,他是姐姐兼职的一家饭馆老板的儿子,一个泼皮无赖。初中辍学了出去混社会,跟人斗殴打了一个有背景的人吃了几年牢饭,家里花了好几万打点才让他在提前了一年出狱。出狱后的王志刚依旧游手好闲天天去网吧打游戏,家里人想让他找工作也没人愿意要。街坊邻居都知道他是出了名的刺头,对他避之不及。
    他家人没有办法,就让他在自家饭馆干干切菜洗菜的活。
    奚禾因为是找的临时工,又是一个瘦小的女孩,找了好几家都碰了一鼻子灰。无奈去王志刚那里试了试,老板娘看她模样长得俊,说话干事也水灵,又想起了自家找不到媳妇的儿子,就痛快地同意了奚禾每周五晚上来她这里算账,顺便想撮合她和王志刚。
    奚禾没有告诉妹妹,但是每次江雪舟来接奚禾的时候就看出来这对夫妇的意思。
    甚至她还碰到了几次王志刚正在对姐姐动手动脚,当时气的她抄起塑料椅子就朝那个恶心的男人身上砸,奚禾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对着老板道了个歉,老板自知是儿子做得不对,也没多说就让她们走了。姐姐就沉默着拉着自己回家。
    而今天姐姐的伤她不用多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收住的眼泪又掉了出来,“他是不是又对你动手动脚!我要,我要打死他!我上次不应该走的......姐,都是我不好......”江雪舟气急了,目眦欲裂,被握住的手因为愤怒抖个不停。
    背上的淤青是王志刚用啤酒瓶砸的,深秋的夜晚饭店并没有客人,老板夫妇有事外出,当时只剩她一个人在店里面算账。王志刚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对着奚禾说了几句荤话,她当他空气没理,这个人渣就开始摸她。
    奚禾害怕地反抗,终究是抵不过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看着桌角的几个空啤酒瓶,抄起一个就朝他脑袋上砸。
    没有一丝迟疑,看着被打蒙的王志刚奚禾朝着自己的电瓶车就跑,王志刚自然气不过,拿着瓶子就往她身上砸,刚好打到她的肩胛骨。
    哄着妹妹说没关系,但是她现在抱着妹妹突然开始后怕。闭上眼似乎还能听见王志刚的气喘声,掐住的脖颈让她几乎濒临窒息,被压在桌面无力挣扎的绝望像海浪翻涌将她淹没。
    她不是没有想过同归于尽,奚禾不怕王志刚,不怕任何羞辱,不怕坐牢,但是她怕妹妹没了姐姐,以后就会没有了依靠。
    她是天空中摇摇欲坠的风筝,唯一牵住自己的是那根线,是自己的妹妹。
    鼻尖一酸,奚禾难得一见的哭了。
    低头靠在江雪舟的颈窝,她在小声地啜泣。滚烫的泪水从脖颈滑进江雪舟的胸口,灼伤了她的心。又是那种心悸,疼的江雪舟喘不上来气,恨意和痛意夹杂着爱在她心底发酵。记事以来,她从未见姐姐哭过,她一定要讨回来。
    两姐妹像是受伤的幼兽,紧紧地抱住彼此,在深夜互相舔舐疗伤。
    江雪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默默用双臂环住姐姐,让她靠的更舒服一些。怀中的奚禾停止了低泣,江雪舟看着她通红的眼尾,艳丽如玫瑰被碾压而留下的汁液,鸦青色的眼睫上还有未滴落的泪珠,在末梢摇摇欲坠。几乎是下意识,她低头用脸颊蹭了蹭姐姐的双眸,感受到脸侧微痒的触感才恍然回神。
    “姐,我会快一点长大,永远陪着你、保护你。”少女的承诺温柔而坚定,嗓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我们会慢慢变好的,一定会的。”明明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但明艳的面容还带着泪,眼底却藏着难以察觉的悲伤。
    本来是想着瞒过去,现在倒好,变成妹妹来安慰她这个当姐姐的了。平复了心情,奚禾微微离开了江雪舟的怀抱,“我好多了舟舟,很晚了,帮姐姐擦一下药就快去把小蛋糕吃了。”她还没忘记自己带回来的巧克力蛋糕,“明天吃就不新鲜了。”促催着江雪舟。
    低头一看,雪白的胸口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自己眼前,江雪舟连忙移开视线去照落在地板上的红花油。随着重力坠落的长发遮住了她血红的小耳朵,方才没让她暴露。“姐,肯定会很痛,你不要忍着。”指尖落在大片青乌的伤口,她心头酸涩。
    姐妹十指连心,光是看着,江雪舟的心不断抽疼。
    掌心倒上了红花油,她不停搓着手直到火热,慢慢贴到了奚禾的肩胛骨上,滑腻的肌肤让江雪舟难免有些心猿意马,心不在焉地没掌握好力道,疼的奚禾倒吸一口凉气,“嘶!”吓得小兔子撤开了手蹲到姐姐面前问是不是很严重,要不要去医院。
    太小题大做了,看着妹妹紧张兮兮的模样,奚禾笑出了声:“是有点严重,舟舟再用力一点姐姐骨头都要断啦。”
    再三确认真的只是皮外伤后江雪舟快速地替奚禾上完了药,末了奚禾还不忘提醒她去把蛋糕吃了。
    江雪舟轻轻地凑到奚禾的身侧躺下,她此刻还在回味姐姐回家时在她额头上留下的一吻,抬手摸着那片被亲吻的地方,她脸上发燥,耳尖开始泛红。
    奚禾睡前吃了一颗安眠药喝了杯热牛奶,那牛奶是为了正在长身体的江雪舟买的,她舍不得喝一口。平时也是江雪舟软磨硬泡两人才对半分着喝,今天不论是精神还是身体上她都累极了,看着妹妹端着热牛奶坐到床边她没有拒绝,喝了半杯就让江雪舟喝完。
    没有等妹妹,奚禾躺下了十分钟就入睡了。江雪舟悄悄替她把内裤洗了晾好,收下晾衣杆从阳台回到卧室。
    出租屋很小,出乎预料的是竟然有个小小的阳台,姐姐买了几盆花回来,江雪舟不太能分得清那到底是玫瑰还是月季,只知道姐姐很宝贝它们,再忙也不会忘记照顾那几朵娇弱的花。房子剩下的是一个只有几平米的厨房和厕所,一室一厅。
    女人像小猫一样蜷缩在粉红色的被子中,江雪舟眉眼温柔地看着熟睡的奚禾发呆。她有时候甚至很庆幸家里很穷,钱只够租的起只有一个卧室的房子,这样她还能够理所当然的和姐姐睡在一起。哪怕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感情,江雪舟抛开了心底最后一丝羞愧,关了灯抿着唇轻手轻脚地爬上床。
    身侧的姐姐睡的很安稳,呼吸匀畅。她侧过身,视线从奚禾的眉头开始移动。薄薄眼皮下漂亮的桃花眼闭合,挺翘而精致的鼻尖不会显得她刻薄,反而更加温和。
    淡樱色的薄唇在浅浅的呼吸声中开合,他们都说嘴唇越薄的人就越薄情,江雪舟伸出手碰上了那片温软,她在心底否定:要是姐姐真的薄情一点就好了。
    只有在这种时候,江雪舟才敢变了自己小兔子模样如头豺狼肆意地用视线描摹姐姐的模样。即使是在黑暗中她想要将女人的眉眼永远刻在自己的心头。
    奚禾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无意识地发出闷哼,殷红的舌尖扫过唇齿。江雪舟能听见自己如雷鸣般鼓动的心跳,她不停地在心里祈祷,希望自己的心跳声不要惊醒了“睡美人”。
    缓缓凑近,鼻尖萦绕的是姐姐多年不变的栀子花香,温热的气息扑打在她的脸颊。如果姐姐是毒药,那么她仍然甘之如饴。
    江雪舟的吻终于停留在了奚禾的唇角,克制又疯狂。
    顷刻间,心头的巨石轰然倒塌,任何防备建设都消失的荡然无存。江雪舟无数次的告诫自己不可以对姐姐有这种恶心到想法,只是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白日自己不断扼杀的感情,在夜晚就如同病菌在他的心底恣意生长。
    她好像生病了,平躺着抬起手腕摸到了手臂内侧的那条疤横,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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