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短刃,是卓旸交给浮云卿防身的利器。然而在今下,短刃的意义与从前大为不同。
    这把刃柄纹着狼爪的短刃,锋利,精巧,是卓旸留下来的遗物。
    这个遗物,唤起了浮云卿脑里所有记忆。
    她往前探身,使着全身力气,想夺回短刃。
    “给我……给我!”浮云卿强忍恶心,凑近韩从朗身边。
    可没等她碰到短刃,韩从朗蓦地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当然不能给你。”
    接着在浮云卿难以置信的目光下,抬手将短刃投进侧栊尾栊抬过来的熔炉里。
    那把短刃,肉眼可见地熔化成一滩水。
    韩从朗侧眸看着泪流满面的浮云卿,接过女使递来的铁链,一头扣在床边,一头扣在浮云卿的手腕上。
    浮云卿像是哭懵了,缠着身往后躲。
    倒也正常。韩从朗想,她需要慢慢习惯。
    她不是喜欢温柔么,那他就温柔给她看。
    韩从朗沉声道:“把手递过来。听话,你也能少受点罪。”
    她很乖,或许是认清了挣扎也无用的事实,任由他将铁链扣在她左手手腕。
    “把右手伸过来。”
    不料话音甫落,就见浮云卿背起右手,使劲往后躲。
    “别碰我……别碰我……”
    韩从朗斥她欠收拾。
    言讫,强硬地掰过她的右手。这才发现,她右手手腕上,戴着红珠手串。
    韩从朗嗤笑道:“手串而已。把它摘下来,之后你想戴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不料这红烛手串诡异得很,哪怕他用尽全身力气,也没能将它移动半分。
    什么怪物件,他不喜欢。
    一筹莫展时,见浮云卿歪了歪头,勾勾手指,蛊惑道:“我有话想对你说。”
    韩从朗皱着眉俯身。
    浮云卿飞快抽出另一把短刃,狠狠刺向韩从朗的小腹。
    一下,再一下……
    她知道,她无法杀死韩从朗。但这几下,足以让他不能人道,精气大伤。这就够了。
    女使的尖叫声能刺穿她的耳膜,可她毫不在意。
    “韩从朗,那把不是他留给我的。”浮云卿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猜猜,这把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脑子真是用进废退。一年前写宋夏战争,思绪捋得很清,现在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借了点三川口之战的事写造反~
    第95章 九十五:鸟笼
    ◎她的好姐妹,一直在骗她。◎
    浮云卿活的这十六年, 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一帆风顺。
    从前大家把她捧得很高。同龄人还不会跑,她就已经学会了写字作诗。后来她吃错了膳食,像神农尝百草那样, 替兄姊试了一次毒。她昏了一天一夜,刚醒来话都不会说。
    大家开始传, 国朝的六公主,因贪吃变成了个傻子。
    贤妃哭得凄惨,抚着她的脸摩挲,求着老天爷, “我儿千万不能傻。”
    浮云卿想, 她不傻,她只是反应迟钝了些, 记性差了些。曾经信手拈来的词句,中毒后,半句都想不起来。曾经看一遍就能流利背诵的辞赋, 如今是看三百遍也背不下来。
    过早地承受太多鲜花与闲话, 谄媚或诋毁,于她而言,是家常便饭。
    后来慢慢长大,她仍旧被骂迟钝,被骂是空有皮囊无精气的痴傻儿。
    有的说,像她这样的傻子,被坏人捅了一刀,都得跟人家说句谢谢。
    有的说, 她识不破世间任何一句拙劣的谎言, 反倒还把谎言当成宝, 搂在怀里不放手。
    大家都忘了, 她的迟钝,最初只是体现在读书学习上面。更多时候,是不愿计较。真要计较起来,人是会疯的。
    但不愿计较,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不代表她能忍受所有骗局。
    她目睹卓旸惨死,当即哭昏了过去。她是在被韩从朗拥着上马那时,恢复了意识。冷冽的朔风扑簌簌地往她脸上刮,她的脸被摁着一张獠牙面具,闷得她喘不过气。她听见了韩从朗的所有阴险计谋,她想睁开眼,给他一拳,可实在是太累了。
    一路上,时而清醒,时而昏迷,郁闷得心悸。
    她想,敬亭颐卓旸把她当傻子,韩从朗把她当傻子。他们随意来去,全然不顾她的感受。她知道自己陷进了一场诡谲的局,所有人都在瞒着她什么事。
    所有怨气,都聚集在这一把短刃上面。她一下又一下地捅着,像个疯妇。
    “滚!”
    浮云卿吼得声嘶力竭,胡乱瞪脚,一脚将韩从朗踢到床下。
    所以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韩从朗总算亲自证实了这句真理。
    他捂着腹部,手撑在冰冷的地面,原本想用自己的手段驯服床上这个疯子,可不待他开口说些什么嘲笑话,数位身着甲胄的佘家军便一道出现在顶层,把空荡荡的顶层衬得愈发阗塞。
    佘九怒不可遏地揪起浮云卿,把她狠狠地往地上一甩。
    她那刚复位的右胳膊,又被甩得脱了臼。左手被铁链锁着,没办法触碰右手。她听到“咔嚓”一声,接着她的右胳膊就软瘫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浮云卿狼狈地缩紧身。她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但大抵都逃不过“惨死”二字。
    但不曾想,韩从朗竟比她还狼狈癫狂,不顾佘九阻拦,一步步爬到她身边。紧接着,拽来锁链,执拗地锁住她的右手手腕。
    “这个手串碍眼得很。”他的手渗了血,紧紧揿着浮云卿的手腕,把她干净的衣衫染得血呼啦差。
    脱臼复位这事于他而言,再简单不过。他身子孱弱,骨头脆,常常碰个墙都能脱臼。所以他积攒了不少经验,他知道哪种接法最温和,哪种最能让人疼。
    韩从朗掰正浮云卿的脸,瞧清她满眼厌恶后,笑容僵了几分。
    他最恨这种神情。明明他把最软的床都给了她,她还是这么不知好歹。
    韩从朗选了最能让人痛不欲生的接法。
    “痛么……痛才好。”韩从朗笑得瘆人。睐及浮云卿小脸煞白,笑声更大。
    他欹着柱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佘九见状,赶忙拿着纱布上前,想给他包扎伤口。
    韩从朗摆摆手,“都退下。”
    待人都下了楼,他才开口:“捅这个位置,不能人道。这是敬亭颐教你的罢。但有什么用呢。”
    他松开捂着伤口的手,掏出一方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沾血的手。
    “你以为,我会在乎生育这事吗?”韩从朗满不在乎地说道,“敬亭颐没跟你说,世上有结扎这种事罢。”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在琼林苑目睹浮云卿与敬亭颐你侬我侬后,他气愤地回了府邸,一气之下结了扎。
    结扎这事,妙就妙在,任他以后如何亵玩浮云卿,都不会闹出生育这种幺蛾子。
    韩从朗又低声嘟囔了许多句,浮云卿都没听清。
    她不关心韩从朗在想什么,忍痛问:“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韩从朗却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嗤她天真至极。
    “你出不去。乖乖地在这里待几日,事成,我自会带你去京城。到时,你我就是帝后出游。”
    浮云卿脑子乱哄哄的。她想勘破全部机密,然而悲痛在前,她只能拼凑出一条线。
    韩从朗要造反。原本,敬亭颐要北上巩州寻她,却被韩从朗引至别处。韩从朗趁着局势大乱,攻陷巩州,让所谓的佘家军上战场卖力,而他待在万福寨,坐享其成。
    只是她不懂敬亭颐与官家之间的事。一个是她的郎君,一个是她的爹爹。他们俩关系不算亲密,却也不像韩从朗口中的绝对对立。
    韩从朗想当皇帝,从他话里能得知,造反一事,他并未告诉韩家人。他有底气造反,自然不单单只有佘家军的支持,还有另几拨势力在背后支持。
    想及此处,浮云卿渐渐冷静下来。哭得眼疼,她不能再像个懦夫一样只会用哭来逃避事情,也不能再发一些疯混淆耳目,毕竟自己身处韩从朗的地盘。
    事已至此,她得先活下去。
    浮云卿垂眸看着腕处的铁链,说道:“还有哪几家投奔你了?”
    韩从朗眼神一愣。他倒没想过,浮云卿能想到这处。
    再转念一想,想到这处也好,他很期待浮云卿得知真相后的神情。
    “到时你就知道了。”
    言讫拂袖走了出去。
    侧栊尾栊一直躲在屏风后,见韩从朗走远,才怯懦地扶起浮云卿。
    她们俩做女使的倒是尽心尽力,伺候浮云卿沐浴洗漱,给她换上贴身里衣。
    而浮云卿,同那些傀儡一样,不哭不笑,木木的,活着像死了一样。
    侧栊给她捏着酸疼的腿肚,开口说:“小娘子,您以后就歇在凌云阁了。凌云阁是万福寨里风水最好的地方,您站在顶层,能环视整个寨,风景尽收眼底。”
    浮云卿噢了声,“顶层,是我自己一个人睡吗?”
    侧栊回当然不是,“主家跟您一同歇息在此。”
    浮云卿想,当初太.祖说的话真在理。
    今下,她把这话,原封不动地传达给两位女使。
    “卧榻之侧,岂可许他人鼾睡。”
    侧栊大惊,说这话不吉利,往后不要再说了。
    浮云卿嗤笑问:“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话落,随意拿起一个精致的傀儡,仔细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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