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珠假模假样:“真的让我去吗?”
    “魔帝的车架已经快离开中州了。”符玉瞥她一眼:“看看你这些天上蹿下跳的样子,我不让你去,你就准备偷跑了。”
    珠珠讪讪,解释:“我就去一阵,稍微挡他一挡,凤凰卫已经找到基石的位置,等挖出来,必有天象异动,如果那时魔帝的兵马就在北荒就太危险了,我要把他拦在中州之内。”
    符玉没有说话,静静望她,抬手抚摸她的脸颊。
    他的动作很柔和,可珠珠看着他的眼睛,感受到一种可怕的暗潮,一种难以描述的庞大力量。
    珠珠一步没有后退,握住他的手,澄亮望着他白金色的眸瞳:“你说过,什么都随我高兴。”
    神祇那如日轮天光的眸色微微摇曳,叹气:“我好想食言。”
    珠珠:“不行,小鸟不许你食言。”
    “你好霸道。”符玉哼:“那你许我做什么。”
    “我只许你做我老婆。”小鸟大言不惭:“再给我生个聪明漂亮的幼崽。”
    牡丹一样华容的神祇看着她,半响,终于逐渐弯起唇瓣,扑哧笑起来。
    珠珠知道,她总算过这一关了。
    有点危险,但十分刺激。
    在去中州的路上,珠珠拿着从苍梧树摘下来用来联络的叶子,还在摆弄。
    边摆弄,她在想,她其实向来很讨厌别人拿强权威逼她。
    像衡道子曾经像座山压着她,她就无时无刻不想把他掀翻;但符玉这样,她居然意外地一点都不讨厌,甚至还觉得有点兴奋。
    因为祂是她最亲密的伙伴、朋友、亲人、甚至师长,因为她知道,祂的喜爱和欲望全是为她而生长出来的。
    祂认为她属于祂,可在她看来,反而是祂属于她。
    祂这么温和、危险、神秘、可怕,不动声色、不可名状,来自她所不知道的地方,拥有她无法想象的力量。
    可祂喜爱她。
    祂喜欢她,甚至愿意为她退让、情愿为她披上漂亮的人皮,顺从她的心意。
    世上再不会有这样的人了。
    娘,爹,她居然把真正的神明从高高的天上拉下来了。
    不过这也还不够,她还要更多。
    她要祂的全部,她要祂完全的爱上她、属于她。
    第一百零四章
    情分
    珠珠到中州的时候, 发现魔帝的确病得不轻。
    魔族的帝辇仪仗停在中州西北的位置,再这么一路往前,要不了多久,就要靠近北荒边界。
    新帝仪架所过之处, 处处大兴土木, 珠珠路过刚刚建起地基的巍峨行宫, 还望见广袤平原上连绵搭起的军帐,再往前走到一处高台前, 才见到被诸多魔族王将簇拥着闲然练箭的魔帝。
    箭矢如雷光射出, 每一箭都迸发出无数血光,远处草原上仓惶奔逃的庞大异兽和罪奴像蝼蚁倒在地上,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凄厉惨叫声都随着风声不散。
    直到她走到台阶处, 惨叫声才停止。
    魔帝看见她, 将手中的重弓放下来, 走向她, 英俊的面孔微微露出个怪异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会来。”
    他道:“你这么护地盘的人,我若是去了北荒,踏进你的地界,你连睡觉都睡不踏实。”
    珠珠心里笑嘻嘻,敷衍:“哎呀, 那你可真是料事如神。”
    “魔帝陛下可真是悠闲。”珠珠转移话题, 把目光转向草原七零八落的残骸,讥笑道:“吃饱了太撑, 不如去多批几摞折子, 也算干点有意义的事。”
    魔帝突然按住她肩膀, 男人的身体从旁边靠近, 强烈且充满压迫感的气息逼来,几乎像要把她抱在怀里。
    “衡道子是不是在你那里。”
    珠珠:“你在放什么屁。”
    “我派出去那么多人,没一个找到他的尸体,他们都告诉我他死了,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就不会完全信。”魔帝盯着她的眼神暗沉阴鸷:“天底下,如果谁有胆子敢藏住他、能藏住他,还能不叫别人知晓,我能想到的,也只有你了。”
    珠珠笑说:“是吗,听起来还挺有道理。”
    如果她冷笑反驳说和衡道子有仇不可能把人藏起来,燕煜瞬间可以笃定,但她这样说,燕煜反而生出狐疑。
    魔帝沉沉打量她。
    “衡道子已经是个废人。”魔帝森声道:“他是荒古神王苍稷转世,如今心秽灭顶,他体内天魂地魄的封印崩断,前世的记忆便会复苏,他是在与自己的前世神志争夺身体,身体不可能承受住如此力量,便是暂且还活着,也只是个废人,苟延残喘几年,还是必死无疑。”
    “你如果一时心软,把他藏了起来,实在是个错误无比的选择。”魔帝喘口气,声音不知为何暗哑下来:“朕才是赢家,你应该与朕站在一起,不要忤逆朕。”
    珠珠感觉他的手握在肩头越来越紧,瞬间觉得自己肩膀脏了,恨不得当场涌上来一股胃酸,yue他一脸。
    “你既然是赢家,还在这里疑神疑鬼什么。”她毫不客气把他的手拍下去,抬头看着男人嘲笑:“怎么,你这么试探,是心里还有不安。”
    魔帝脸色更森沉可怕,盯着她,半响声音像从牙缝挤出来:“笑话,朕为神州之主,天下皆为朕的疆土,朕何有不安。”
    珠珠皮笑肉不笑:“是吗。”
    “——”魔帝深吸口气,看着她,眼神反而逐渐温柔下来。
    “既然你说没有,我就信你。”魔帝道:“珠珠,我们情分终究与所有人不同,只要你不背叛朕,朕会给你一切,权力、疆域、尊荣,应有尽有,你会知道,只有朕能给你最好的东西。”
    珠珠眼皮也不抬,直接当个屁放掉。
    魔帝看她冷漠的神容,眼底掠过一抹暴厉的怒意,压着脾气骇笑:“你不信,你很快就知道了。”
    过了几天,魔帝邀请她去看戏。
    珠珠走进新建好的行宫,就见正广场的百重高玉阶上挖出来一个巨大的方池,里面爬满魔界密境剧毒的蛇蝎虫蚁,琼犀残缺的尸体飘在里面,已经被啃噬得只剩骨头。
    不远处的祭杆上高高挂着几具干尸,是曾经的天帝天后与少帝,随着风吹过,几具尸体像白幡一样飘起来。
    碧华被五六个高大的魔将扣着肩头压跪在旁边,她穿着九重中廷的王服,长长的披肩坠在地上,几乎目眦欲裂,伏在地上濒死的野兽一样嘶吼哭咽。
    珠珠只往那虿池里瞥了一眼,就不再看,这画面很让人生理性不适,吃饭都不香了。
    “珠珠。”
    魔帝对她招手,他的唇角勾起,像看着这画面愉悦无比:“你看,这样可满意。”
    “她害过你,你心太软,还放她活着,我替你处置了她。”魔帝神容愉快,又指向天帝天后的干尸:“还有他们,所有害过你的、想害你的,都该被碎尸万段。”
    不远处侧席的贵妃婉秀扶着酒杯的手一颤,脸色倏然苍白,又赶紧遮掩去。
    贵妃身边的魔帝长子、小长公子肃注意到养母的异样,目光微不可察黯然。
    少而持重老成的小长公子慢慢转过头,看向高坐在至高帝椅上的父帝,又看向天空飘荡的干尸和虿池,抿了抿嘴唇,低头拿起酒杯里的烈酒抿一口,烈苦得口腔中像有火在烧。
    他听见那位美得妖异的北荒女君冷漠说:“多管闲事。”
    父帝哈哈大笑,指着下面的各地诸侯王和魔族臣僚,道:“我要让他们都知道,这就是得罪你的下场,谁让你不快,谁就该死。”
    她又冷笑:“那你就第一个该死。”
    父帝收起笑容,刀锋似的浓眉皱起,渗出几分森寒之意:“珠珠,朕在为你报仇撑腰,你为何总不肯领情,你嘴里就不能说出几句中听的话。”
    小公子肃心里猛地一紧,父帝生怒了。
    他忽然生出担忧,抬头望向那位女君,却看见她冷冷翻了个白眼,转身直接走了。
    父帝英俊威重的面容一瞬间狰狞,把整张席案掀翻,台下鸦雀无声,众多宾客才反应过来,纷纷跪在地上,仓惶道:“请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父帝猛地起身,拂袖怒气冲冲离开,一场闹剧不欢而散。
    小公子肃坐在那里,看着在座众生百态的神情,突然心中升起个无比莫名其妙的念头。
    这一切都快要变了。
    第一百零五章
    女君的目光俯下,那种盛大的明亮,远胜过正午最灿烂辉煌的阳光。
    珠珠对魔帝的示好嗤之以鼻。
    燕煜对她吧, 喜欢大概是有点的,但掌权者最在乎的永远是权力,
    小学生才会相信他的真心,他看起来是对她多么多么真爱, 但他的一切行为也不过是拿她做筏子, 通过她来宣扬煊耀他的帝权和威严。
    很多人想来拜访她, 但珠珠都没见,还不到时候。
    只除了几个人。
    碧华来找她, 她一进门, 就跪下来,嘶哑说:“你会杀了魔帝对不对?”
    珠珠:“我为什么要杀魔帝。”
    碧华道:“魔帝垂涎你, 你不会和他好,就必然和他决裂。”
    珠珠看了看她, 笑起来。
    过几天, 贵妃居然也来拜访她, 身边还带着个衣冠端整的少年, 是魔帝收养的长子、如今魔族的长公子。
    珠珠记得见过这小孩,几年过去,这小孩抽条了不少,瘦高瘦高,几乎过她腰高了, 已经长成个十分端正的少年, 目光坚忍干净,像是藏着心事, 行过礼后便站在旁边低着头沉默不言语。
    珠珠记得他单字一个肃。
    肃, 真是人如其名, 完全不像他这对爹娘能养出来的孩子。
    贵妃和她东拉西扯寒暄几句, 在珠珠不耐烦准备把人踢走,终于露出口风试探:“大王可知道陛下心意。”
    珠珠瞥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贵妃咬了咬唇瓣,说:“这些年,陛下夙兴夜寐,多年枕戈待旦、终得一统神州,可妾身知晓,陛下唯有一桩心事,便是当年与大王的情缘。”
    “陛下心中一直惦念着大王。”贵妃终于道:“大王为妖族统领,自古都讲妖魔一体、帝后同尊,若大王愿意嫁与陛下,这后位非大王莫属。”
    珠珠神奇:“你来劝我嫁给燕煜?”
    不等她说话,珠珠又继续道:“这应该不是你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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