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了内殿,李茂叫着胳膊疼,非要叶梨给他揉手止痛,闭目享受了一时,偷偷睁眼看,看到佳人的笑意尚未完全散去,眼睫微颤,似在回味,不知想到什么,唇角又微微勾起,忽地展睫,向他望来。
    将他的注目抓了个正着,皎白的薄面上,就浮上淡淡一层粉,嗔道:“还很疼吗?乱瞧什么……”
    她以前骂她时,乌眸里满是委屈和恼怒,现在却似一池的春水被倾斜了,微微泛了波波粼光,朝着他漾来……
    让人看也看不够。
    他想要多贪看一会,却立时被伸手捂了眼睛,又嗔他,“你说犯了困的,眼睛睁那么大?”
    李茂闭上眼睛,却仍笑得嘴角要翘到耳根。
    他笑到轻颤,才努力忍耐住,推开叶梨的手,顺势抓住,牵到嘴边亲吻。叶梨怕他扯到伤口,这些日子,全不敢使力,只侧过头,避过不看他,脸上已如映了红霞。
    李茂的伤口渐渐愈合,虽仍裹着,却已不大影响他日常。但经了这些日子,两人却愈发亲近到几乎没了界限。终有一日,本只是日常的亲吻,渐渐变了味道。
    叶梨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立时感受到,想要逃开些,却被半压在了身上。
    李茂的左手仍未完全恢复,他少了一只胳膊着力,却让两人贴的更紧了些。叶梨有些慌,在逃与不逃之间反复跳转,却又帮着他,渐渐褪去了些衣服。
    她其实对他的身体很是熟悉,但是又觉已经是想不起来的遥远时日,暗生紧张。因他迫切,她努力让自己放松,想要接纳他的热情。可是,竟是以失败告终。
    最终,李茂不慎弄到伤处,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冒了一头的汗。叶梨满怀愧疚,亦是一身的汗。
    李茂赤红着脸,微微与叶梨让开点距离,又凑过去抱住她的头,安慰道:“莫哭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叶梨哭得睡了一觉,醒来时,发觉自己赤身裸体,立时想起之前的事,很是有些迷惑。
    她不禁想起桃皈观时,他们的第一次是怎么得成的。
    算是半推半就吧,在那之前,他们渐渐逾越了太多,从拥抱到亲吻,从亲吻到更深的拥抱,更多的亲吻,终究有一次,叶梨虽不懂,却也有些领悟,她要纵容他做些没法回头的事情。
    她又怕又羞,极为慌乱,几乎要瑟瑟发抖,可是又努力镇定自己,在黑暗中接受了他的一切作为。
    现在想起来,他一开始还是温柔的,却渐渐有些鲁莽。她疼得厉害,可是一声也没吭,倒不止是因为害羞,而是她,愿意为他承受一切,不要说痛楚,就算是死亡,她也愿意沉默承受。
    最痛的时候,她确实几乎觉得自己是要马上死掉的。她从来不知道这些事情竟是这样的,道观里不可能有人说,她回了叶府后,虽订了亲,却尚未成亲,因而亦未有人教过这些事情。
    她痛到头脑清醒,迷惑着李茂究竟要做什么,为何要这样做。有些震惊,亦有些不可思议。
    可是既然是他想做的,那么她就心甘情愿,遂了他的心愿。
    虽努力忍耐了,却还是痛出了眼泪,抹湿了李茂的肩膀,他终于发觉,问:“怎么了?”
    他的声音亦不同往日,有些奇怪,叶梨痛到说不出话,依偎在他肩膀,轻轻摇了摇头,倒把眼泪抹了更多。
    他停下来,问:“你若是不愿意……”
    叶梨仍是说不出话,只得抱紧他向他倾身,以告诉他,她是愿意的。
    她清醒地忍耐了整个过程,等他离开,终于可以喘息。可是仍然疼得很,她觉得害羞,但是更多的却是害怕和疼痛。但是她仍未曾抱怨半句,只是忍不住向他寻求拥抱和安慰,却反倒令自己又受了一次罪。
    疼痛里有些更令她惶恐的感觉,她渐渐有些失了清醒,却又领悟到,她犯下了更大的不可弥补的错误。
    天亮了之后,她醒来了,却仍假装沉睡,因为不知如何面对他。
    他似乎也是极为羞涩,带着些愧疚,想要拥抱叶梨。叶梨却以为他又要做那件事,慌得忙躲。他就讪讪起了身。叶梨等他出去了,慌手慌脚穿着衣服,窗子仍紧闭着,她看不到院子里他在做些什么,是否还在,是否会在她尚未穿好衣服时忽然走了进来……这般忐忑地终于勉强穿好衣服,他走了进来,低着头,道:“我熬了小米粥,你等下记得吃。”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叶梨坐在床边张望时,他又走了回来,过来抱住她,小声道:“你放心。我会带你离开的。”
    然后,他又走了出去,这次真的是离开了道观。
    叶梨呆呆在床上坐着,呼吸之间全是昨夜的味道。终于打起精神,去把床上的窗扇打开。
    阳光一下子照了进来,叶梨打算撑着下床,将被子翻起来叠,却发现床上有一块血迹,被子亦有些脏污。她又慌忙将被子覆上去,靠坐在墙壁,不知所措。
    这样不知呆了多久,天上的太阳也不见了,本觉得尚算安宁顺遂的道院,忽然阴云密布,冷冷清清,似乎成了一座棺材,又是冷寂,又是恐怖。
    她也忽然又想起来,自己犯下了大错。
    她怎么会这么大胆?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
    从小到大,叶梨向来规规矩矩。在丰极观时,无虞法师让她背诵经文一百遍才能睡觉,因年幼时容易犯困,她中途困到迷糊,不记得数到多少,就从一再开始数,从来没有糊弄过。
    她回了叶府,叶老太太让嬷嬷告知她要懂男女大防,授受不亲。就连未婚夫兰九发帖子请她去隔壁许家赴宴,她也未曾去。
    她如何会犯下这样的大罪过,无法饶恕,又无可挽回。
    叶梨无声哭泣,恨不能就此消失于世上,不仅死,而且泯灭为空,半点儿不要存留。
    因为她虽仍不是很清楚,却也明白,这个错误是没法挽回的。再也不能挽回。而且,是该受大惩罚的重罪。
    她以前看道经里写,邪淫之人要入九冥地狱受百种刑罚,却不知究竟何为邪淫。现在知道了,忽然就觉得,确实是该受惩罚的重罪。
    确实是……太奇怪的不可饶恕的坏事。
    大半天后,叶梨才下了地,她跑去厨房,灶里的柴火已经烧完自己灭了,因而锅倒还好好的,就是锅里的小米粥几乎成了锅巴。
    她舀出来吃了口。
    倒是还能吃,毕竟是他做的。是什么味道,都无所谓。
    后来,她清洗了被子床单上的血污,不知为何就开始笃定,李茂再也不会来了。她没有哭,但是滴滴流着眼泪,心里暗暗后悔,早晨醒来时,应该多看他几眼,他回来拥抱时,不该慌张到毫无回应那个拥抱。
    连着两日,她都心不在焉,往日抄写道经的习惯都忘了。
    第三日,她坐在床上,连窗子也没开。院子里有陌生的鸟叫,她才微微开了一条缝,抬头张望树上那只鸟儿。
    鸟儿隐在树叶中,跳来跳去时,就能看到它美丽的红色羽毛。
    美丽的鸟儿仍在道观里,那个发现美丽鸟儿的人,却已经不会来了。
    叶梨怔怔望了望,手从窗子上落下,按到床头角落里时,忽觉被什么硌到。想了一想,原是李茂第一次进入这个道观时,手里拿着的那把匕首。
    她仍从窗缝里张望着树上的鸟儿,手却伸到被褥下面,去摸那只匕首。
    第68章
    匕首压在几层被褥之间, 叶梨捏到了,却发觉褥子因被自己压坐着,匕首也掏不出来。她微微起身, 终于把匕首抽出来一点。正要拿出来, 李茂跳进了院子里。
    她立时僵住, 连呼吸也要静止。
    李茂低着头进了房内, 看了眼墙角的叶梨,立时红了脸,就低下头,避开她的眼睛, 一声不吭爬了上去, 跪在叶梨跟前, 抱住了她。
    叶梨的手仍藏在褥子角, 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我正好有事不能来。小道姑还好吗?我好想你!”
    李茂本还带了些羞涩,待话说出了口, 手抱在叶梨脑后揉乱她的头发,终于忍不住, 低头去吻她的嘴。低头时还是温柔的,但是一碰到柔软的唇肉,就变得急切。叶梨不得不把头后仰了,双臂却仍撑在背后, 倒像是把自己乖巧送了出去。
    衣襟渐开, 风从窗缝里吹进来,一时温热,一时湿冷, 叶梨羞得双腿蜷缩, 脚都不知放去哪里。她心里暗暗想, 莫不是李茂又想做那个事情,这念头一起,她紧张的紧攥双手,却发觉一只手下面,还是那只匕首。
    她有点恍惚地想,若是这时,他们两个人死在这里,李茂就永远留在她身边了。
    莫名而起的念头,令她几愈颤抖,险些就抓住了褥子下的匕首。恰在这时,被蹭乱了的衣襟忽然又被整理好。
    李茂脸涨得通红,青筋暴起,呼吸深沉,从她身边挪开一点,双手握了拳,闭着眼睛,过了下,才哑着声音道:“我给你带了……你上次说爱吃的那个甜羹,还是热的……你先吃,我去烧水煮茶!”
    他说着就要下床,却被叶梨抓住了手。
    李茂回头望,叶梨抓着他的手,爬过去抱住他的脖子。她不知如何让他明白她的意思,总不可能说出来;她连如何说出来都不知道。只得紧抱住他的脖子,不让他走,见他僵着,就闭上眼睛,在他怀里轻轻蹭来蹭去,似一只撒娇求抱的毛绒绒猫儿。
    她虽下了决心,却羞得从头到尾都没敢睁眼,亦不敢出声。她只是觉得,这是李茂想要的,是可以将李茂留下的。
    因着是白日,窗子虽然只有一道缝,光线仍是偷偷照了进来。李茂想是看到了她皱紧的眉头,又停住问:“我快点?”
    他停住时,本恍惚的痛楚反倒愈发清晰和放大,叶梨紧紧闭住眼睛,摇了摇头。
    一直到了李茂第五次来,叶梨才第一次对他说:“疼!”
    其实那时疼的,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厉害了。李茂有些讶然,亦有些不知所措,草草偃旗息鼓,将叶梨抱在怀里,问:“一直?”
    叶梨睁开眼睛,泪珠儿汪汪溢出来,满是委屈“嗯”了一声。
    李茂一边道歉,一边亲吻她的泪珠,等她悲悲切切啜泣了一会,问:“为何不告诉我?”
    ——因为很喜欢你,喜欢到可以容忍一切。
    ——因为怕你离开,再也不来。
    叶梨不知哪一个缘由更多些,仍皱着眉,却伸出光洁的胳膊,揽在他脖颈上,撅着嘴道:“你又没问我。”
    后来,李茂似渐渐少了莽撞,叶梨也渐渐少了紧张。而且,他们对彼此越来越熟悉,一个微小的动作或表情,就可以探知对方是何意思,再也不至于,叶梨没说,李茂便一直不懂,她隐忍未说的痛楚。
    后来的甜蜜缠绵,铺天盖地,整个覆盖了最初的记忆,以致叶梨虽有这个印象,却记不起,究竟是何样的不可承受。一直到现在,她好容易下了决心,要与这辈子的李茂真的做了夫妻,却因着她受不了疼,最终不仅没做成夫妻,还导致李茂手忙脚乱,忘了自己还有伤处未愈,把伤了的手臂在墙上撞了下。
    上辈子的那些事,和方才的慌乱,在心里交叉,叶梨羞意愈甚。她慌不迭伸手,想要摸索乱在床边的衣服,抬头睁眼,却撞入深沉凤眸里。
    凤眸看到叶梨,微微闪避了一下,面上有些羞红,却很快刻意敛去,伸手过来。
    叶梨下意识把赤着的肩膀又裹进被子里,但见他伸过来的是伤了的那只手,就又咬着唇将手重新伸了出去,轻轻帮他撑着胳膊,给他握住手。
    伸臂之间,难免泄露了半点春光,叶梨瞧见凤眸闪眼望了过来,羞恼瞪了他一眼。
    李茂却因这一眼更红了脸,微微垂眸,注目到两人相握的手上,小声道:“我,我是一时……一时,只是一时……”
    他倒比叶梨似乎还要羞赧,“你放心,我不会……我会等你愿意。我,已经改了。”
    “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可以慢慢等待。”
    叶梨眼睛里滚落眼泪,抬眼嗔他,他痴了一下,脸愈发红,又很快弯了唇,对着叶梨笑。
    “你笑什么!我让你转过头去!”
    叶梨只好直接道,“闭上眼睛!不许偷看!”
    李茂依言侧头闭目,叶梨将他的伤臂送回去放好,赶紧去够了附近能看到的衣服,躲在被子里窸窸窣窣地穿。
    虽然在桃皈观里,他们对彼此的身体已经极为熟悉,可是却无法因此而坦然,仍是会羞涩难支。叶梨暗暗想,上辈子之所以可以没羞没臊与他坦然面对,只是因为,很多羞臊的事情都做过了太多次。
    这辈子却是还没有,虽然两人初见不久,按着男女大防的规矩,就已逾越了太多,这些日子,他更加是趁机要占些便宜,但是毕竟,不曾似桃皈观。
    不过,他们虽没一起经历过桃皈观的亲近,却在一起有了很多在桃皈观所没有的经历。她有时候觉得,他们虽未做那些事情,却比桃皈观时还更亲密了些。
    “你做什么!”
    叶梨系好衣服,抬眼却瞧见李茂微微眯了眼睛看来,立时嗔道。
    李茂却委委屈屈辩解:“我只是看你穿好了没。你穿好了,我还没呢。尚得劳烦娘子帮我。”
    李茂伤了手臂,更衣自然是个问题,其实当然不至于缺伺候他的人,只是侥幸能赖上叶梨,他便赖住了她,连洗漱沐浴都要她伺候一二。倒不为她真的伺候,只是瞧着她在跟前,羞答答又一脸认真,就觉得痛也没了,心情也好了。
    他并不是锦绣堆里长大的,虽是皇嗣,却是血里汗里、马上马下长大的,这样的伤,虽不能说不算什么,但是养了养之后,若是以前,早就不当回事了。可是现在被叶梨每日“伺候”着,担忧着,虽多少有损男子豪气,将军气概,却也是极大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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