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些。”壮汉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将她往里拖。
    在他们手里,她不像个人,倒像个货物。
    那男人可能还残存了一分人性,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对着她说:“进去后要听话,好好活着。”
    回应他的只有女孩仇恨的眼神。
    “走吧。”李娇娇驻足看完了全程,心情有些低落。
    “娇娇想救她吗?”赫连子晋在身后问道。
    “救得了一个,救不了千千万万个。”
    李娇娇心里堵得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人叫张铁柱,娶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为妻,婚后不久生下了一个女儿,两人在京城里开了一个布庄。”
    “他娘子生得美又勤劳能干,布庄的生意在他娘子的操持下越来越红火,家境也算殷实。”
    “可是好景不长,张铁柱在别人的诱惑下染上了赌博,十赌九输,很快就将布庄输了出去,还欠了不少钱。”
    “要债的人追上门,他拿不出钱便将娘子卖了抵账。”
    “他的娘子不堪受辱,当晚就投河自尽了。”
    “后来他带着女儿在城郊的一处破庙住着,白天他在码头做苦力卸货,赚了些银钱便又来赌。”
    “可是他手气实在不好,每每都输个精光,如今又卖了女儿,也不知够他赌几把。”
    “这姑娘倒是个可怜人,摊上这样一个爹。”
    赫连子晋快走两步追上李娇娇与她并肩而行,对她讲述着张铁柱的故事。
    他没有表态,但不难从他的脸色看出,他厌恶此人。
    “你从哪里知晓的这些事?”或许是目睹了张铁柱卖女儿的过程,李娇娇对这个故事也就没那么大惊小怪了。反而是好奇赫连子晋又是从何处知道的这些。
    张铁柱这种身份是连画舫都进不去的,更别说和赫连子晋他们相熟了。
    “听赌坊里的人说的,他在赌坊里也算出了名的。”
    “被卖到赌坊的女孩,她们会怎么样?”李娇娇低着头往前走,声音有些闷闷的,心里更是堵得不舒服。
    末了她又说:“罢了,不必说了。”
    或许是夜深了,李娇娇只觉得吹在身上的风越来越冷了。
    忽然,她感觉到手被握住了,宽大的手掌将她整个手都包裹起来,掌心的热意源源不断地通过接触的肌肤传来,驱散了寒意。
    “嗯,我送你回家。”
    赫连子晋走在她身侧,握住了她的手,面色凝重。
    赫连子晋,你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我可以相信你吗?李娇娇望着他的侧脸,思绪万千。
    “殿下怎么不开心?”
    “可是质子欺负你了?”
    李娇娇回来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绿珠有些担忧。
    在她看来,赫连子晋这种人压根就不是什么好人,怎么殿下偏偏就喜欢他?
    想必是此人花言巧语哄骗了殿下,绿珠心中对他的讨厌又上升了几分。
    “没什么,”李娇娇侧躺在拔步床上对着烛火发呆,脑中挥之不去的是那个女孩被拖走时绝望的眼神。
    或许不该冷眼旁观,应该救她的。
    她是可以救那个女孩,可是又有谁来救她呢?
    前世她不也像货物一样被卖去了黎国?
    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只会让她以苍生为重,可分明是他们贪生怕死,却还要将她推出去成全他们所谓的天下大义。
    真是可笑。
    “绿珠,明天替我去办一件事。”
    “去同顺酒楼赎一个人,是个女孩儿,她的父亲叫张铁柱。”
    她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心。
    “谢霁,你到底想做什么?”
    谢珩一回家就添油加醋地将今日的经过都告诉了赵夫人,赵方仪一听就怒了,喊来谢霁亲自质问。
    “你怎可擅自动用你哥哥的东西?”
    “如您所见,只是为了替他还赌债。”谢霁端坐在那里,眼皮都没有抬,他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
    “既是还债,家中难道没有现银?何至于动用房地契?”赵方仪怒容未消,谢霁的这番说辞在她看来根本站不住脚。
    她甚至怀疑谢霁就是故意的。
    这孩子越长大便越不听话了。
    “他总共欠了赌坊一千八百二十两银子,娘既然管家,难道不知道家中没有这么多现银?”
    “我若不动用房地契,您的儿子今日便要被人砍下一只手来。”
    “到时候想必您又要恨毒了我。”
    谢霁冷笑一声,言辞之间嘲讽的意味甚浓,他看向赵方仪的眼神冷冰冰的,不像是在看自己的母亲,倒像是在看陌生人。
    “怎么会欠了这么多?”
    赵方仪有一瞬间的惊讶,她知道珩儿爱赌,但每每这些事都是谢霁去处理的,她也并不知道具体的内情。乍一听见这个数目也暗自心惊,这可抵得上谢家整整一年的花销了。
    可相比起儿子被人砍去手,这些银两又有些无足轻重了。
    “那便要问问您的好儿子了,他究竟都做了什么好事?想必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这话更激起了赵方仪心中的怒火,但她也心知无可辩驳,便将矛头又对准了谢霁。
    “你怎么说话的?他是你大哥!”
    “他纵有千般不好,也轮不到你一个做弟弟的来明嘲暗讽!”
    “东西你想办法赎回来,本就是你大哥,没有给外人的道理。”
    谢霁静静打量着赵夫人,他的母亲,沉默不语。
    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和谢珩比起来,他不像是她的儿子更像是个外人。
    一个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被想起来的外人。
    前世他不知道帮谢珩收拾了多少烂摊子,今生他是不想管了。
    “他自己欠的赌债用自己的东西还,不是天经地义吗?”
    “更何况还未分家,娘为何笃定就一定是他的?”
    谢霁倒不是在乎谢家的这点东西,整个谢家的财产加起来和前世他拥有的相比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更何况他本身就不是重物欲的人。
    他只是有些愤愤不平,为何在母亲的心中他总是被忽视的那一个。
    “他是长子,又不像你这般有本事,我若不替他打算,他今后可怎么办。”
    谈起谢珩,赵方仪满心满眼都是心疼。
    “谢霁你将来前途无量要什么没有,总不能这点东西都要和你哥哥抢吧?”
    赵方仪防他像防贼一样 ,看得谢霁心中火起。
    笑话!
    “娘究竟还要护着他到什么时候?”
    quot;谢家如今的状况可养不起一个赌鬼。quot;
    谢霁脸色铁青,终于忍无可忍出声质问。
    “放肆!”
    面对他的咄咄逼人,赵方仪气得面红耳赤,起身就给了谢霁一个巴掌。
    一声脆响,打懵了两个人。
    谢霁的脸被打得侧向一边,白皙的脸上浮现出红色的掌印,根根分明。
    嘴里浮现出若隐若无的血腥气,他舌尖抵了抵脸颊,有些疼,但更多的是麻木。
    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可眼中却多了些亮晶晶的东西。
    “阿瑜,娘不是故意的。”
    阿瑜是谢霁的小字,赵方仪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他了。
    她有些不安地站在谢霁面前,脸色煞白,颤抖着伸出手去,想要触摸被她打过的地方。
    她的手还未碰到谢霁的脸,就被他打开了。
    “娘还是多关心关心谢珩。”
    谢霁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公子,你的脸?”
    “夫人她打你了?”
    松烟看着谢霁脸上触目惊心的掌印,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得是用多大的力气才能留下这么重的痕迹。
    “真不明白夫人怎么想的,别人家要是有公子这样的孩子高兴都来不及。”
    “怎么偏偏她对公子就这般苛刻。”
    松烟说着也是来气,替谢霁不平。
    “多嘴多舌,这样的话以后少说。”谢霁用冷帕子敷着脸,眸光暗沉。
    人心本就是偏的,他又何必费尽心思去求在母亲心中有一席之地呢?
    “我让你准备的东西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只是……”松烟捏着香囊,里面有谢霁要的东西,他有些犹豫,迟疑地开口,“公子当真要这样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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