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皇夫的事定下来,接下来便是定皇夫的人选。
    这一下,又人头打出了狗脑子。
    不说旧势力内部的争夺,便是之前反对立皇夫的一派,都犹豫了。
    既立皇夫之事已不可挡,就该改变策略,想办法去争夺,否则,利益不全落到对家手里。
    一时间,京城有热闹非凡。
    仿佛重现了刚立国,打破了旧规制新建二府三司的那时候,名利场中人人奔走的场面。
    杨相府中自然聚拢了一批新贵。
    有人不甘:“总不能就这么拱手让给旧族吧?我们为什么不争一争?”
    也有人道:“我看陛下是不愿的,选我们的人总比选他们的人强些。”
    更有人道:“那个,犬子今年正及冠,生的也还可入眼……”
    杨相抬起眼,扫视了全场。
    屋中安静了下来。
    杨相有种强烈的感觉,皇帝她并非“不愿”,正相反,他觉得她是非常乐于看到如今的场面的。
    他甚至怀疑,此时此刻,她是不是正在宫中笑吟吟地猜着,都有哪些人家正在为此事奔走、焦虑。
    袁相亦在房中,沉默不语。
    事情的走向和他预期的相差太多。
    袁相开始莫名地感到不安。
    皇帝妥协得太容易了。
    他抬眼看向杨相,有些理解他先前的担心了。
    若说对皇帝的了解,眼前没有人能越过杨相,杨相是看着皇帝长大,陪着皇帝起家的。
    正因他比他更了解皇帝,所以更早就开始忧虑。
    参与,还是不参与。
    众人都在等杨相发话。
    杨相缓缓抬起眼:“谁也不许动。”
    大家面面相觑。
    刚才说自己儿子还不错的那个,尤其不甘心,忍不住唤了声:“相爷……”
    杨相的目光却像刀子似的射过来。
    “都是跟着陛下一路过来的人,竟还对陛下有这般痴心妄想。”他斥道,“仔细品品陛下的话,她对皇夫有何要求!”
    “陛下要出身好!”
    “什么是出身好?自己做个四品五品的官,就觉得自家儿子算是出身好了?”
    此话一出,许多人都讪讪。
    因和那人有一样想法的人其实还真不少。便没有合适的儿子的,也有侄子,没有侄子,还可以从家族亲戚里找嘛。
    总能找出个俊秀能让皇帝入眼的。
    当利益的诱惑摆在面前的时候,人的野心自然而然地就被唤醒了。
    上一刻,还在殿中与旧族激辩,力拒立皇夫之事。
    下一刻,“我儿子也不错”。
    上一刻是真心的,下一刻也是实意的。
    只被杨相一点,不由都讪讪。
    因要真论起出身,新贵实在没法和旧族去比。
    能屹立至今不倒的旧族,哪家祖上没出过个把宰相,数个学士,哪一家的家库里没封存着一代代人几十块大魏朝的进士及第的匾额。
    这才是出身。
    众人面红耳赤。
    已经有人反应过来:“那陛下,陛下她的意思……”
    杨相和袁相对视一眼,两人心意相通。
    “这就是陛下的意思。”二相道,“我们的人,谁也不许参与。”
    差不多的情况,在赫连响云的府里也发生了。
    谁规定皇夫只能从文臣家里出了。而且大家都知道,陛下的口味还是偏向硬汉的。
    武将们也动心。
    但赫连响云十分简单粗暴:“谁想死,谁就去。”
    大家面面相觑。
    四皇叔都噔噔蹬地亲自跑到隔壁儿子家——四房一门三亲王,三座王府挨着,十分方便互相串门。
    四叔自然是来找三郎。
    “陛下真要成亲?”他问。
    三郎却很平静:“爹,陛下的事,别插手。”
    如今跟往昔不同了。
    从前叶四叔还能仗着是长辈的身份说两句。
    如今不行了,皇权大于天,叔叔都要跪侄女。
    四皇叔袖起了手:“我不管,我就问问。你心里有数不?”
    三郎道:“有。”
    他说有,四叔就放心了。
    三郎已而立,四叔已老。
    父子间的话语权早就形势颠倒了。
    四叔砸吧砸吧嘴:“我就是没弄明白,他们非要立皇夫。皇夫算不算入赘?如果不算,这事怎么算呢?”
    夫妻夫妻,夫为妻纲,自然是妻子听丈夫的。
    可妻子是皇帝,丈夫是臣子,臣子又该听皇帝的。
    从礼法上来说,到底谁该听谁的呢?
    这事也没个参考。
    大魏女帝是皇后登基,她登基后也没有立过皇夫。
    实在没有参考,这是头一遭。
    三郎闻言,抬起眼,眸子深沉。
    皇夫的人选提出了四个,供女帝挑选。
    旧族独霸了备选名额。
    他们亦不感到意外。皇帝都说了要出身好的,文武新贵,在过去有为奴的有算账的,许多都是白身起家,哪有什么出身可言。
    根本就没有拿得出手的人选。
    叶碎金仔细看了候选人的介绍,赞道:“都不错。”
    这怎么选呢?
    她问:“这个崔氏子弟,祖上是清河崔?”
    清河崔是古之大姓。
    魏朝初期,清河崔位列五姓七望十家。
    当然,魏朝力兴科举制度也就是皇权为了对抗这五姓七望。几百年科举下来,古早世家都败落,再没有姓氏可撼国的能力了。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眼前的这个崔氏,就跟关中的李氏一样,只能说是古世家的后裔而已。但即便如此,他家屹立于现在,仍是旁人攀不上的高门。
    叶碎金问:“崔氏族人在哪里?总不会现在还在冀州吧。”
    清河郡属于冀州,河北道。但郡望都得有一千年的历史了。
    那人叹道:“古时战乱,衣冠南渡,古之大姓早已离落。他家这一支,如今聚族而居,阖族都在宋州。”
    叶碎金点头:“离京城很近。”
    她又看其他几个候选人。
    虽也是高门,但也没有清河崔那样荣耀的姓氏了。
    叶碎金很容易就做出了选择。
    “清河崔。”她说,“就崔家郎君吧。”
    那人嘴角含笑。
    一切正如所料。
    皇帝果然选了最大的大姓。
    乡下土包子出身,自然要想办法往脸上贴贴金。
    如楚国的开国皇帝崔涪,就强行想和清河崔氏联谱。
    其他几个候选人,不过是给崔郎君陪跑的而已。崔郎君才是他们推出来的正选之人。
    那人道:“陛下真是好眼光。清河崔氏祖上十二人为相。最盛之时,号称‘门榜盛于天下,鼎族冠于海内’。今之世家,根本无法望其项背。”
    叶碎金拊掌:“好,就他家。”
    皇帝的眼睛亮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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