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冤,昨天之前,谁知道崔家会这样。
    叶碎金道:“崔六便与我完婚,也是他入宫。崔家满门,是腾不出一间空屋,还是找不出一个丫鬟婆子来照顾孩子。要把姓崔的孩子送到林家去?”
    这锅此时不甩,更待何时,反正人都死了。
    林大人道:“是崔六!崔六一心攀附陛下,狠心抛弃了亲生骨肉!臣实在无法,才领回家去抚养。如今崔氏伏罪,臣这就把这三个孽种交出来。”
    “那倒不必。”叶碎金说,“既是你的外孙,你便养着吧。”
    林大人心下一松。
    叶碎金却道:“虽不知林氏是不是崔六所害,但虎毒不食子,崔六为了富贵荣华竟能抛弃骨肉,此悖人伦之行,实令人厌恶。”
    “他还敢看不上朕,宁死不做王夫,藐视皇权。
    “原是想着,只诛他父族就行了。如此看,还是轻了。”
    “来人,传朕旨意,着康王……”女帝说,“诛了崔六的妻族。以儆效尤。”
    林大人感觉自己没听懂。
    是的,罪都该是崔六的。的确是该惩罚他。
    死了鞭尸也是可以的。
    可诛他妻族……谁家是崔六的妻族?
    林大人觉得自己的脑子转不动了。
    殿前侍从把他拖出去的时候,他甚至都还是懵的。直到被拖到了殿外,殿中人才听到他猛地反应过来后的挣扎喊冤哀求,随即变成唔唔之声,想来是被堵住了嘴巴。
    很好。
    叶宝瑜冰冷地想,很好。
    为了利益,父亲默许了女儿的夫家杀了她。
    可是,别说她拿不到实据,便是拿到了也不能怎样。首先不是林瑜亲自杀的,其次就算他参与了,也不过就是一个“不慈”,偿不了命。
    所以她思考过后,决定不参林瑜,参死了的崔六。
    以崔六之罪,诛其妻族。
    她抬眼看了一眼叶碎金。
    大概只有她们姐妹,能理解其中可憎可恨之处。
    “陛下。”叶宝瑜继续道,“臣还要参崔六之父、祖,结党营私。”
    “崔氏自谋得皇夫之位,非但不知自守避嫌,反而大肆结交朝臣,往来皆朱紫,登门无绿衣,可见图谋之大,心存不轨。”
    “陛下,这份名单,是这段时间以来,与崔氏频繁往来之官员名录。请陛下过目。”
    叶宝瑜那份名录举过头头顶,金殿之中,许多人都变了脸色。
    林家的下场就摆在那里,有些人脸白得像纸,甚至手里的笏板都开始抖。
    侍从把那份名单接过来,奉给了叶碎金。
    叶碎金捏在手里,撩起眼皮扫过去。
    真是人间众生相,多有趣。
    叶碎金另一只手也捏住了名录。
    下面有人身体摇晃起来,看着像是要昏倒。
    杨相、袁相都担忧地看着她。
    叶碎金把那份名录缓缓撕碎。
    下面,响起了一片吁气之声。
    叶碎金道:“死者已矣,生者未见有迹,此等事,倒也不必缘心。”
    文官队列中,有人大呼:“陛下圣明!”
    顿时许多人躬下身去,齐颂明君。
    但叶宝瑜还没结束。
    “臣,参宋州崔氏,一百零八桩大罪。”
    叶宝瑜把她的第三封奏折举过头顶。
    侍从接过奏章,展开来,朗声念给众人听。
    其实每一条罪名都不稀奇。
    一族势大,来来去去干的坏事也就是那些。
    只每一条都有具体时间、地点,犯事人、苦主的名姓。可知做了大量的调查工作。
    旧族不知道叶宝瑜十五岁的时候就曾经把血缘很近的亲戚送上过断头台,他们一直以来看这位侍御史,都当她是女帝用来模糊自己女子身份的盾牌。
    没想到她是扎扎实实认真做事的。
    叶四叔看自己的女儿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今日金殿之上,可以说,侍御史叶宝瑜,一战成名。
    一百零八条实在太长,叶碎金甚至趁这个空档稍稍打了个盹。
    侍从念到最后,瞥一眼皇帝,故意拔高声音,她又醒过神来。
    “如此,看来朕诛了他家,真没诛错。”她说。
    崔家人都已经死光了,有没有这些罪名,于他们是没什么两样的。
    但这些罪名罗列出来,那些想用笔杆子抨击女帝,把手札、笔记、评论留给后世,让后人百年之后来批判女帝的文人,就得思量一下了。
    果然,当场便有许多人道:“该杀!”
    “正该杀!”
    “陛下威武!”
    “好,今天就这样吧。”叶碎金道,“再有什么事,找杨相。”
    她把繁琐的善后之事都丢给了杨相:“散朝。”
    终于能回去补觉了。
    许多人离开金殿的时候,腿都是软的,出来风一吹,后背凉飕飕地。
    一转头,看到了侍御史叶宝瑜,下意识地就绕开了她走。
    绕不开的,也客客气气地。
    早朝散了,一天的工作才正式开始。百官各奔去各部各科各司的公署。
    十二娘跟几个御史交待了两句,站在廊下等她爹。
    虽住得都不远,也不是天天见的。既见着了,好歹打个招呼。
    四皇叔背着手,在百官的后面,溜溜达达地出来了。
    一出来就看见了闺女站在那。许多人绕着她走,或者低着头从她旁边过去。
    四皇叔溜达过去,道:“这下,别人可都怕你了。”
    十二娘展颜一笑:“那多好。”
    被人怕的感觉,是真的很美好。
    叶四叔砸吧嘴:“你大哥昨天杀了一夜的人,你小哥现在又去杀人了。你也开始叫人怕了。”
    他叉腰:“咱家现在就我一个大善人了。”
    他现在年纪大了,含饴弄孙,的确没有前些年的锐气了。
    人变胖了,若脱去蟒袍,看着像田间地头的财主老爷,穿上蟒袍,富贵宗室。
    眼前的日子该怎么说呢,子孙世代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那自然是好到天上去了。
    “这一天天的,成天到晚地杀人、死人。”
    “哎呀,咱家现在就你一个出仕的。”他念念叨叨,“你好好跟着陛下。”
    “我就是想啊,我就是想啊……想家里人都好好的,平安到老。”
    父女俩一边说,一边走。
    十二娘伴着老父亲,回头看了一眼金殿。
    侍从正在关门,那金座高高地在里面。
    她六姐坐在那上面,被所有人怕。
    十二娘想,那一定是一种很快乐很快乐的感觉。
    第175章 限定
    端王叶长钧, 叶三郎,睡醒了。
    昨晚忙乎了一夜,天亮才回到自己的王府里补觉。
    现在醒了, 一边洗漱, 一边听侍从给自己汇报他补觉的期间发生的事。
    “咱家的康王领旨去诛了林家。”
    “咱家的郡主参的。陛下一怒, 就把林家也诛了。”
    “并没有人为崔、林二家喊冤的。”
    侧妃服侍他洗漱,用了些饭食。
    他唤人取大衣裳来。
    侧妃问:“还出门啊?”
    三郎道:“我去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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