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绮忌吃不记打,年少时在谢回身上栽了跟头,这些年更是南墙都撞破了也不回头,这次谢回回到京城没多久,她又到他面前晃荡去了。
    大约是谢回多看了秦绮几眼,二人说了话,传到谢家,谢夫人姜宝璐不高兴,次日天一亮哭哭啼啼地进宫向姜太后告状去了。
    姜太后心疼亲侄女,命人把秦绮传到宫里头,好一顿数落,仍旧觉得不解气:“哀家昨夜梦到你父皇和你母妃身边无人尽孝,绮儿啊,你到下头陪陪他们吧,好不叫他们白疼你一场。”
    说着就要赐死秦绮。
    此时云骁帝和众公卿正聚在麟德殿上早朝,臣僚们就一件事争得唾沫横飞……裴皇后着急忙慌地打发女官来了,女官给大太监李桐使了个眼色,李桐趁着朝臣争辩中场大喘气的功夫,悄声道:“陛下,出事儿了。”
    作者有话说:
    信我,谢三蹦跶不了多久啦~
    第235章 惜字炉
    ◎“跟卫家相关的钱庄和墨铺,一个都别放过,全给我盯紧了。”◎
    云骁帝瞟了女官一眼, 见她是裴皇后宫里的,心知事情非同小可, 否则不会在早朝时找到麟德殿来:“李桐, 去问问出什么事了?”
    李桐应声走下台阶,往麟德殿后头去了,过了片刻折回来,悄声道:“太后要赐死福州公主。”
    云骁帝听了面上露出不耐的神色:“你去看看。”
    李桐:“……”
    他去了顶个屁用, 姜太后还能听他的?
    李桐硬着头皮去了, 路过东宫时, 他往里探头道:“太子殿下在吗?”
    想着跟秦衍打个招呼, 万一是不得了的事, 说不上搬太子出来管用。
    “哟,李公公啊, ”东宫的一个小太监告诉他:“太子殿下在读书呢。”
    李桐“哦”了声,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秦衍听太子太傅裴颂讲了一早上的《尚书》, 趁着老师喝茶润喉的功夫出来放风, 听见动静就问:“李公公来东宫做什么?”
    方才打发李桐的小太监回道:“似乎是太后宫里出什么事儿了。”
    秦衍微愣片刻:“晨起孤听说谢夫人进宫瞧太后去了?”
    小太监:“奴还听说, 谢夫人还在宫里头, 太后又宣福州公主进宫来了。”
    秦衍斜乜了一眼遥遥跟着他的中郎将卫景英:“今儿这宫里头很热闹啊。”
    卫景英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殿下?”
    他不知秦衍是要置身事外,还是凑过去看看热闹。
    秦衍笑道:“孤该写字去了。”
    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他才懒得理会。
    卫景英微微垂下眼睑:“那殿下快回书房去吧。”
    秦衍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让她们闹去,闹得越大,谢回越不安。”
    听说谢回这次回京后,一扫先前当右相时的张扬跋扈,行事低调多了, 想来谢夫人这一出头闹事, 谢大人又要出名了。
    瞧吧, 有好戏看喽。
    说罢,他活蹦乱跳地回书房写字去了。
    卫景英望着少年太子的背影,陷入了沉思:这孩子可能有些老成。
    谁知道秦衍又一阵风般跑出来:“莫非出事了?”
    他原本想着三个女人一台戏,拌几句嘴,再不济相互扯扯头花就完事了,但仔细一琢磨,早朝时分,本该伺候在麟德殿的李桐却赶去太后的寿坤宫,定是闹大了。
    “臣去打听打听,”卫景英道:“殿下快写字去吧。”
    说完,他出了东宫的大门,快步追上李桐:“公公,发生什么事了?”
    “唉哟卫将军,”李桐走路走得直喘气:“太后要赐死福州公主呐……”
    这真没想到,卫景英皱眉:“……”想了一想他撵上李桐,在他耳边说了句:“公公要是想救公主殿下,可提谢大人。”
    “提谢大人?”李桐大惑不解。
    卫景英:“在下新学了个词叫‘投鼠忌器’。”
    李桐一拍脑门,瞟他一眼,快步走了:“卫将军,谢了。”
    ……
    姜太后的寿坤宫中。
    “姜太后,谢夫人,”秦绮看着摆着她面前的三尺白绫还有一杯du酒冷笑道:“要是本公主真死了,你们不后悔?”
    说完,她抬手端起了那杯du酒,轻晃了晃,放到唇边。
    “殿下,”恰巧走到寿坤宫门口的李桐听见声音,连通传都忘了,一个箭步冲进来,他上前打翻了秦绮手里的酒杯:“不可啊……”
    酒杯咣啷一声砸到地上登时碎片飞溅,摔成了渣渣。
    “大胆,”姜太后气得七窍生烟:“李桐,你竟敢在哀家面前撒野!”
    “太后娘娘,”李桐颤声道:“您为谢大人着想一二……”
    要是今日秦绮死在这里,传出去,以福州公主放浪在外的盛名,一定会传成谢回跟她苟且偷腥,谢夫人咽不下这口气,撺掇着姜太后赐死了秦绮……一夜就能成为市井街巷最火的话题,好事者的唾沫星子都能把谢回给淹了。
    李桐的一番话叫姜太后从盛怒中回过神来,她厌恶地看了秦绮一眼:“给哀家滚出去。”
    秦绮起身抚了抚跪得酸痛的膝盖,死猪不怕开水烫地出宫去了:她妹子秦芸嫁人了,且跟着妹夫徐泓去了新昌府,她孤家寡人一个,怕谁。
    姜宝璐见秦绮毫发无伤地走了,又扯着帕子哭起来。姜太后只好安慰她:“为了开阳的前程,你且忍一忍她吧。”
    “她”指的是秦绮。
    收拾了秦绮,只怕谢回会跟着惹一身臊,暂且还是忍着点儿好。
    姜宝璐不得不收住啼哭,缓了好一会儿又不满意地道:“姑母……为何陛下这次才给开阳个吏部侍郎,右相的位子明明空缺在那儿……”
    她不要做什么劳什子的三品夫人,她要当一品的宰相夫人。
    不能拿秦绮出气,那就要些别的好处吧。
    姜太后的手里盘了串檀香珠子,拉过姜宝璐的手套在她手腕上:“宝璐啊,右相那个位子,皇帝心里头有人了。”
    姜宝璐一噎:“姑母说的是谁?”
    姜太后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宝璐啊,回去吧。”
    “是。”姜宝璐跪安告退,她心中却冷笑道:不就是那个姓卫的吗?
    卫景平。
    当年谢回就是从户部侍郎的位子上步步青云直上,当上了右相,而今,巧了,卫景平正正好也是个户部侍郎,真是唐僧西天取经走到了大雷音寺,就差跟佛主见面那一步了呀。
    竟是姓卫的阻了她当上宰相夫人的路。
    她不是很服气。
    姜宝璐回到家中,见儿子谢玉衡脸上一道重重的巴掌印,惊怒道:“是谁打的?”
    谢玉衡揉了一下脸:“谢……我小叔。”
    他今日出门游逛,路上好巧不巧,倒霉地遇到了顾世安和谢映放了衙一道回家,从叔侄二人身边经过的时候,谢玉衡不想跟他们打招呼,装着不认识二人,他大模大样地仰头走路……
    顾世安看见他来气,上前打了一巴掌:“谢玉衡,你爹没教过你见了长辈要执礼,我来教你。”
    ……
    姜宝璐气得跳脚:“谢五敢打你……他……”叔父教训侄子,好像又没毛病,她登时又说不出话来了。
    她跑到宫里头白忙活一场,没拿秦绮怎么着,回家后看到儿子谢玉衡被谢五打,还不能叫人去把谢五打一顿,事事都不顺遂,姜宝璐烦闷极了。
    唯一能撒气的,似乎只有卫家了。
    她在心里头暗暗发誓:卫景平当右相?做他的春秋大梦吧,谁也别跟谢回抢那个位子,任凭谁也不能她抢宰相夫人的位子,不然,别怪她心狠。
    次日,姜宝璐就派人去盯着卫家人在京城里的一举一动:“跟卫家相关的钱庄和墨铺,一个都别放过,全给我盯紧了。”
    企图找个茬儿把卫景平拉下水。
    ……
    这日,晴日暖风,卫景平放了衙,他没有回家,而是抄小道踩着绿茵幽草走去正通钱庄。
    走到半路,卫景平忽然放慢了脚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有人在身后鬼鬼祟祟地跟着他,叫他不怎么舒服。
    他立马从小道里穿出来,上了大路,再往前走两步就是钱庄的正门了,身后的人似乎没跟上来,卫景平扫了一眼周身的车水马龙,大踏步进了钱庄。
    这会儿正好没生意,周掌柜在整理誊写账本,大约是写错了什么,他把一页纸团成团,随手扔到了上头写着“敬惜字纸”的惜字炉里。
    古人写了字的纸是不能随便丢弃的,据传仓颉老祖宗造甲骨文后,是刻在龟甲兽骨上占卜的,所以字字通神明,后来书生在纸张上写字,一撇一捺都有恭敬心,写成了字把它看作是活的,即便不要了,也不能随意丢弃,不可踩踏,需要搁在惜字炉里点燃烧了,以感念它的功劳。
    于是当朝但凡有人写字的地方,都备有惜字炉。
    卫景平轻咳一声,周掌柜听见声音抬起头来:“哟,大人来了。”
    “您来得不巧,”他又道:“夫人今日早早家去了。”
    周掌柜是周寂然从绍兴族中请来的,人很能干可靠,他来了之后,姚溪每日清晨来一回,到晌午时分就回家去了,不会像之前那样成日在钱庄里盯着忙活。
    “嗯,”卫景平随手翻了翻账本,见几上放着一张龙城府那边钱庄分号的银票,说道:“这么快就有龙城那边的汇兑业务了。”
    他拿起那张银票仔细瞧着,对着日光一照,左上角隐隐浮现一幅山水图,指腹大小的丁点儿地方,竟见一人高崖危立,远水无波……画技惊人,仿无可仿,惊道:“好画技。”
    周掌柜说道:“在下也是头一次见这么精细的画作,也不知是哪位大家的?”
    卫景平:多半是龙城府知府江扬的手笔。
    江大人这么上心,怪不得钱庄这么快就运转起来,和京城钱庄的业务都对接起来了呢。
    卫景平登时对龙城府那边的钱庄是一百个放心。
    这时候来了名客人,说要在钱庄存三百两银,周掌柜给他办理去了。
    卫景平例外看了一圈,见没什么事就打算回家去。他出门的时候,方才那名客人已办理好业务,揣上银票,却没走人,而是在钱庄里四处参观了起来。
    头一次来钱庄好奇正常,卫景平没有多想,甚至还怕客人见他穿着官服拘谨,赶紧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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