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跟筠儿给他做的那件腰封颜色面料一模一样。
    舒澜风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腰封。
    裴钺今日穿得是一件玄色常服,腰封是他额外搭的,这是舒筠新给他做的腰封,近来朝务繁忙,二人见面屈指可数,天冷舒筠担心母亲身子也不敢轻易外出,为解相思,只得私下偷偷给他做,裴钺昨日刚得,今日便迫不及待穿上了。
    倒也没有显摆的意思,就是心情好。
    直到他发现自己的腰封与舒澜风一模一样,神色便有些不自在。
    倒不是吃味,猜到那姑娘要给自己缝制衣裳,定是打着她父亲的旗号,眼下二人撞一块,着实有些尴尬。
    人家父亲穿得正大光明,倒是他偷偷摸摸的。
    幸在腰封是靛蓝色,若不细细分辨,也无人察觉。
    裴钺面色内敛如常。
    太上皇便指着裴江成,
    “还不快给你皇叔磕头行礼。”
    裴江成收敛了笑意,正了正衣冠,来到裴钺跟前下跪,头刚磕下去半个,余光忽然看到那抹腰封,裴江成觉得眼熟是因为纹路眼熟,一个人绣花的习惯很难改变,舒筠绣花纹喜欢在尾巴上绕个结,显得俏皮可爱,且舒筠极爱绣兰花,当初舒筠给他纳过鞋面绣过香囊,退婚后虽还了回去,印象还是有的。
    大约是碰巧?
    裴江成也不敢多想,得了裴钺的赏赐便退了下来,只是也与舒澜风一般,时不时与裴钺腰间睃上一眼,越看越奇怪,心里像搁了块石头。
    舒澜风盯着裴钺瞧,裴钺不觉冒犯,但裴江成就不一样了。
    他是舒筠前未婚夫。
    联想那姑娘软糯好哄的性子,从不吃干醋的帝王,忽然泛起一口酸气,他冰冷的目光落在裴江成身上,
    “成儿最近所司何务?”
    没有考取功名的皇室子弟,会在宗人府领一份闲差,当练手。
    裴钺从不搭理这茬,特意问起,准没好事。裴江成后颈一凉,连忙绷直身子规矩坐着。
    淮阳王替他接过话,语气微微带着嘲讽与无奈,
    “他呀,能做什么,整日吃酒好闲,我让他跟着老宁王打下手,记记账目。”
    老宁王是太上皇的幼弟,这一届宗人府的大宗令,待今年一过,便将由淮阳王接过这项差事,淮阳王原是打算让儿子多历练历练,往后也是儿子接他的班。
    显然,儿子不争气。
    裴钺一听这话便知淮阳王的安排。
    这样的人怎堪为大宗令。
    裴钺语气淡漠道,“游手好闲可当不好宗人府的差,既是要历练,便去督粮,渭北陇西一带的粮食运送,全由成儿督送。”
    这话一出,裴江成脸上血色褪尽,乍然一听是提拔看重,实则是吃苦,那渭北苦寒之地,他这一去不是去喝西北风么,况且那活计是吃力不讨好。
    太上皇看了一眼裴钺,心中微有不满,他还舍不得长孙吃这个苦。
    淮阳王默了默,倒是没反驳,只道,“臣接旨。”然后朝裴江成使眼色,示意他叩谢天恩。
    裴江成险些要哭出来,眼巴巴从圈椅里滑下来,苦着脸道,“皇叔,侄儿是哪儿做错了,您要责侄儿?”
    裴钺还未搭话,淮阳王怒得低斥,“你个混账,陛下是看重你才让你吃苦,想当初陛下十多岁便去了边关,第一桩差事便是督粮,你何其有幸!”
    裴江成不敢说话了,只眼神哀求太上皇,太上皇手都搁在圈椅把手,来回摩挲了几回,瞅着裴钺渐冷的脸色终究忍着没开口。
    舒澜风莫名地弯了弯唇,只觉解气。
    回到王府,裴江成跟打了霜的茄子,一头蒙在炕床的薄毯里不吭声,舒芝也从王妃那里听到消息,心里埋怨裴钺不是零星半点,好好的新婚,非要把她夫君差去那不毛之地,这么不解风情,合该皇帝娶不到媳妇。
    听着意思年后开春就要离开,这越发显得圆房的紧迫性。
    得在这段时日怀上才好。
    舒芝于是柔情似水地在他身旁安抚,甚至不惜将丫鬟全部差使出去,将软软的身子覆上去勾他,裴江成着实有些念头,铆了一口劲将舒芝打横抱起,气势汹汹往床榻去。
    舒芝搂着他脖颈激动地哭出来。
    总算是成了。
    一刻钟后。
    舒芝看着空荡荡的床榻,脸时而绿时而青。
    这这这...算什么?
    在门口晃悠两下缴械投降?
    净房内光顾着擦身子的裴江成也很没面子,他在犹豫是回去哄一哄娇妻,还是寻个地儿破罐破摔躲起来,原想选前者,可是听到帘帐内传来压抑的哭声,裴江成合上衣干脆跑了。
    裴江成回到自己书房,想起舒筠曾给他做过一个香囊,当初退亲时没寻着,谎称烧了,这会儿忽然想起可能在书房,四处翻箱倒柜,终于在格子里找到那个香囊。
    犹豫了一下,他搁在腰间。
    与此同时,忙了一日的舒澜风也急忙赶回了府。
    今日在仁寿宫见到的一幕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这种巧合也不是没有,毕竟宫里绣娘多,绣艺五花八门,撞上一些花纹设计也无伤大雅,但舒澜风心里头还是不放心。
    告诉妻子,担心妻子忧思成疾,权衡一番,舒澜风行至穿堂,脚步忽然折往了舒筠的闺房。
    即便是父亲,也不能随意进女儿闺房,舒澜风来到院子门口,便有婆子迎了出来,他背着手立在风口没动,
    “小姐呢?”
    婆子连忙屈膝搭话,脸上还带着忧色,“回老爷的话,姑娘今日出门摘雪,不小心摔了一跤,脚踝处肿的厉害,如今涂了活络油在床上躺着呢。”
    舒澜风闻言哪还记得什么腰封不腰封,连忙询问女儿伤势,婆子只道无大碍,舒澜风急得在廊庑下来回踱步,这下是越发不好进去,偏生天寒地冻,妻子不能出门探望女儿,只得女儿一人煎熬,舒澜风心疼得跟什么似的,隔着窗牖安抚女儿几句,摇摇头踱步回了杏花堂。
    夜里用了晚膳,陪着妻子说了一会儿话,等着苏氏睡了,舒澜风不放心女儿,打算去瞧一瞧,白日雪停了一日,夜里又刮起寒风,大片大片的鹅毛铺下来,舒澜风紧了紧披风打了个寒颤。
    杏花堂在西,舒筠的闺房在东,出了穿堂绕过前方的游廊过去便是。
    除此之外,舒筠闺房的后罩房连接着杏花堂东南角,仆人便是从此处给两边的主子送热水,舒澜风从正房绕出来行至东边的回廊,借着角门瞥见女儿闺房灯火通明,确定舒筠没睡,便大大方方从前方绕过去。
    岂知待他迈至闺房前的月洞门口,除了廊庑点了几盏风灯,正房内骤然一片漆黑,平日守门婆子不见,是芍药抱着手炉哆哆嗦嗦出来行礼,
    “老爷您怎么来了?姑娘已经睡下了。”
    “睡了,什么时候睡的?”舒澜风面带狐疑问道。
    芍药苦笑着回,“都睡了快半个时辰了。”
    舒澜风脸色一凝。
    第34章
    舒筠今日有些倒霉, 下午申时见桂花树上蓄了一层厚厚的雪,遂想取些雪煮茶喝,却因脚底生滑, 摔了一跤, 脚踝处扭伤不说,腿侧也擦破一块薄薄的皮, 疼得她躺在塌上好半晌没法吭声。
    怕母亲挂念,连累她大冷天的过来探望, 故而嘱咐单嬷嬷不许声张, 单嬷嬷念着苏氏刚大好,掂量下轻重应下了, 芍药用活络油给她揉了揉脚踝,舒筠疼得生无可恋恹恹躺在塌上不语。
    大约是晚膳光景,外头递来消息,说是陛下想见她,约她半个时辰后去茶楼相见, 裴钺到底是天子,还豁不下脸面夜闯女孩子的闺房,预备安排一会武艺的女卫妥帖地接着舒筠去茶楼, 舒筠无奈只能着人告诉他, 她摔了一跤出不了门, 这话着实把帝王给唬住了,扔下未看完的折子, 顾不得体面,匆匆带着药膏便来了舒家。
    来时天色刚暗下来, 积雪折射出一层银白的光, 忽然间院子里就没了仆从的声音, 四下静谧,她刚喝了一小碗燕窝粥,眼神迷蒙要睡不睡,是时不时传来的刺痛让她维持一线清明。
    珠帘被掀开,有寒风涌进来,室内烛光一暗,舒筠微微眯了眯眼,就看到熟悉的身影立在她塌前,从这个角度望去,他身影越发挺拔,如山峰一般伟岸。
    她并不觉得压迫,反而是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和踏实。
    心口暖流涌上,泪水蓄了一眶,
    “陛下.....”
    她疼得都快没力气了,还要在长辈面前强颜欢笑,看到他这一刻便破防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在这个男人面前已经放下一切包袱。
    裴钺将沾了寒霜的大氅褪去,俯身将他的女孩儿搂在怀里,
    “娇娇,朕来了。”
    舒筠紧紧搂住他脖颈,试图在他怀里寻求安抚,怎奈身高差距过大,她总是够不着,裴钺干脆往她塌上一坐,舒筠便彻底依偎在他怀里,还努力地想去蹭他的脖颈,裴钺也由着她。
    屋子里有地龙,舒筠穿得并不多,只一件桃红的褙子,下裳是一条杏色的纱裙,在裴钺怀里便显得格外娇小。
    下身被褥子遮得严实,裴钺瞧不到伤口,便干脆伸出手将她整个人从被褥里抱出来,搁在自己身上,一双雪白的玉足露在他面前,左脚内侧脚踝肿得老高,红彤彤的,瞧着十分刺眼。
    “很疼?”裴钺轻声问她。
    小姑娘泪珠挂在眼眶,眼角殷红一片,显然是哭过,却一副努力不哭的样子,
    “疼...”
    事实上这样的伤势在军营里司空见惯,遇到紧急时刻,战士们必须带伤上阵,裴钺以前在边关也没有半点嫡皇子的架子,日日枕戈待旦,他在军营以铁血手腕著称,这辈子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喊过疼,这是第一回 。
    裴钺也着实是心疼的。
    他重新将舒筠放在塌上,自己挪至一旁的锦杌,将携带的膏药掏出,把她脚踝捉出来,抹上一点膏药,给她轻柔。
    舒筠起先是怕的,只是待那宽厚的手掌抚摸下去,竟是出乎意料不那么疼。
    她好奇极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睁得跟明珠一般。
    裴钺被她模样给逗笑,温声道,“躺好,朕要慢慢加重力道。”
    舒筠乖乖地往下挪着身子,侧身托腮躺好,乌黑的秀发从她肩头滑下,露出一张倾城的容,娇靥酡红,眉梢脉脉,偏生那双眼眸却明澈地跟露珠似的,越是这般不谙世事,才越发勾得人心痒。
    裴钺一面谨慎地给她推拿,一面凝睇她,眼神比往日多了几分深邃,
    “军营跌打损伤乃家常便饭,正因为此,军医研制最多的便是此药,朕给你拿的是最好的药膏,三日下去,必定痊愈。”
    舒筠听着他语气十分寻常,可那眼神却有些陌生,她糊里糊涂问道,“三日?那陛下明日还来吗?”
    话落也知自己这个要求有些无理,连忙小声辩解,“陛下揉的很舒服,手艺比芍药要好。”
    嗓音太柔了,跟轻羽似的拂过他心尖。
    裴钺语气微有些发暗,“朕手艺好?”
    舒筠很想点头,却又莫名觉察出他眼神有些危险,于是昏懵望着他不动。
    眼梢残有泪痕,眸眼湿漉漉的,柔美地躺在塌上,很好欺负的模样。
    裴钺侧过眸,将视线挪至她脚踝,喉结滚了滚,语气却无波澜,“娇娇既夸朕的手艺,朕自然不能让娇娇失望。”
    舒筠只当他答应了,咧嘴轻轻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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