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念只好离开,心烦意乱地拨弄着花草。
    她知道母后说的对,是为了她好,曾经她也这么想过。
    但如今迈出了这一步,她还是想坚持一下。
    今生的一切因她而改变,比如陆氏一族、陆景幽还有无数人的命运轨迹。
    那她为何不能随之而变,掌握自己的结局呢?
    这么想着,她精神好了不少,脚步轻快地走出了院子。
    陆景幽依然等在门口,一看到她就下意识拉过手掌,不由分说地扣紧十指。
    他眼尾上扬,看起来心情不错,唇角扬起欢愉的弧度。
    陆嘉念撇撇嘴,别过头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责怪道:
    “早说了你别开口,现在好了,母后不会点头的。”
    “是吗?”
    陆景幽浑不在意地扬眉,身形与她贴的更近了,肩头紧紧靠在一起,俯身道:
    “朕倒是觉得恰好相反,不如打个赌,若是她松口了,皇姐就依了朕。”
    陆嘉念蓦然侧眸,稍稍一想就知道要依他什么。
    无非是从前的要求,昭告天下,相伴身侧。
    她的脸颊又开始发烫了,想要倔强地反驳几句,底气却没之前足了。
    情愿搬入金銮殿的是她,求母后成全的也是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开始贪恋起来。
    陆嘉念不肯承认地遮掩着,赶忙拉开一段距离,手指却没有放开,轻声道:
    “那要看陛下的诚意了,除此之外,还必须办妥一件事。”
    在陆景幽灼灼如炬的眸光中,陆嘉念较真起来,正色道:
    “这么久了,陆言清还是不知所踪吗?”
    听罢,陆景幽舒出一口气,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道:
    “他藏得太好,尚且没有找到,皇姐至于如此担心吗?”
    陆嘉念的不安愈发逼近,直觉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但偏生无法解释。
    她扒拉开陆景幽的爪子,使劲点了点头,又吩咐了好几句才罢休。
    此时,连绵群山苍翠欲滴,茂盛树木隔绝出一个个山村,遮挡住偏僻宅院。
    陆言清攒够了路费,一路雇了快马,从人迹罕至的小道回了越州。
    为了掩人耳目,他深夜赶路,白日歇息,风雨无阻。
    小半月后,他终于到了越州地界。
    第一件事不是回家看望爹娘,而是安顿了怜玉,独自一人叩响了越州统领的府门。
    越州陆氏一族式微,好在家中子女还算争气。
    大统领刘洪生颇有野心,暗中提拔重用,帮衬不少。
    他当初能风光进京,大多也是刘洪生的计划。
    为的就是把他推入陆氏皇族,成为他的耳目。
    不过他心有成算,面上谦卑恭敬,实则想利用刘洪生,早晚自己坐上那个位置。
    陆言清一路上思绪飞转,此番他在京城丢尽颜面,搞砸了最重要的一环,想必刘洪生早已厌弃。
    不过据他所知,统领府谋士甚少,他是最得力的一个。
    他还算有几分把握,想了满腹筹谋,打算将功补过。
    看门小厮不认得他了,冷落许久才不情不愿地通报。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大门才应声打开。
    陆言清用面罩遮住脸上伤疤,身姿风度如之前般儒雅,扯出讨好的笑意走了进去。
    宅院内,一个魁梧身影远远走来,衣衫华贵,奴婢见了他都要卑躬屈膝。
    这种待遇,除了刘大统领之外,当初只有他一人了。
    他记得刘洪生身形健壮,半年未见已然不太清晰,以为远处之人就是他,心下暗喜。
    只要刘大统领愿意见他,他就有扭转的希望。
    陆言清咬紧牙根,逼着自己卑躬屈膝,朝着那个身影跪下去。
    谁知,膝盖刚刚弯起弧度,看清来人却是一怔。
    那根本不是刘大统领,而是他的亲弟弟陆言风。
    当初大统领有意在他们之间选一位,陆言风心机城府都不如他,自然讨不得好。
    后来,他不负众望,做事妥帖受到重用,恩惠整个陆家。
    族人对他众星捧月,相较之下,弟弟陆言风总被训斥,处处抬不起头。
    他生怕弟弟拖后腿,不愿美言提携,仇怨自此结下。
    “原来兄长还活着,怎的这么狼狈?”
    陆言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从残废的手臂开始打量,一路扫过满是伤口和茧子的手指、风尘仆仆的旧衣,还有不堪入目的面容。
    他“啧”了好几声,嫌弃地后退一步,嗤笑道: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别脏了刚擦过的地砖。”
    陆言清双眸通红,满腔愤恨却无能为力,身形支撑不住般微晃,不愿接受地质问,道: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大统领的意思?”
    闻言,陆言风忽而大笑起来,阴恻恻盯着陆言清,发狠地提起他的领口,森冷道:
    “你觉得呢?我坐在你昔日的位置上,是大统领亲自请来的,难道他会费心神见一个废人吗?”
    他重重地将陆言清摔在地上,欣赏着他跌入谷底的模样,痛快地围着他踱步,踹了一脚道:
    “再不滚,我可就喊人了。”
    陆言清气虚体乏,好一会儿才支起身子,沾了满身泥巴,眸光尽是不甘和怀疑。
    他想同大统领见一面,亦知陆言风的性子。
    只要他卑微恳求,这个弟弟定会被取悦,摆着架子不肯放下,把他带到刘洪生的面前。
    可他并非人偶般毫无尊严,向来只对才干与权势低头。
    陆言风远不如他机敏,全凭着他落难飞上枝头,难道他也要跪地磕头吗?
    这半年来,他历经世态炎凉,为了今日处处忍耐,神经如琴弦般紧绷。
    每当忍辱负重之时,他几乎快将牙根咬碎,疯狂与冷静全在一念之间。
    陆言清浑身发颤,文弱身躯似是能被风吹走,猝然泛上一阵疲惫。
    他眼眶湿润,逼着自己试了无数回,还是做不到对手下败将丢弃一切。
    他踉跄着站起来,脸色惨白地扶着墙壁,一步步艰难地走到了门口。
    门外是熟悉的街道,怜玉还在客栈等他回去。
    这样也好,他已经疲惫至极,有怜玉陪着,回家苟且偷生,以后从长计议。
    陆言清好似失了心神,眼底一片死灰,脚步愈发迟缓,险些被门槛绊倒。
    “哦对了,我忘记提醒兄长了。“
    陆言风悠悠出声,一路跟随过去,凑近耳畔低语道:
    “你的那封家书,落在了我手里,天干物燥,已经成了灶膛中的灰烬了。
    族中长老觉得你犯下大错,恐受牵连,将你从族谱除名,永世不得踏入陆家。”
    残忍的话语飘散在风中,陆言清听得一清二楚,却又好似没听到,脑海中一片空白。
    没了一席之地,没了家族亲人,那他还剩下什么?
    千辛万苦回来,又是为了什么?
    陆言清登时觉得自己可笑极了,所有的谋划都是一场美梦。
    但是,一切原本不该这样。
    如今他所求不多,只要一处容身之所,怜玉相伴身侧,就知足了。
    好像无论他贪心与否,善良与否,都没有活路了。
    陆言清蓦然抬起头,怨恨无比地凝视着陆言风,不知哪来的力气,猛扑上去压住他,拳头狠狠砸下去。
    他又准又狠,虽然很快就被陆言风反杀,但还是将他打得鼻青脸肿。
    “你疯了!在大统领府中动手,知道是什么下场吗?”
    陆言风不可置信地捂着脸,指使几个小厮制止住陆言清,报复地踹了一脚,故作怜悯道:
    “兄弟手足一场,我不杀你,兄长最好死的远一点,免得大统领看了糟心。”
    说罢,他抹去脸上的鼻血,气恼地阖上门,命人再不许理会陆言清。
    街边人来人往,陆言清一人狼狈地倒在地上,惹得行人纷纷侧目,连孩童都嘲笑贬低地啐一口。
    他麻木地望着辽阔天地,天气晴好,微风阵阵,唯独遗弃他一人。
    陆言清越看越是不甘心,深埋心底的仇恨与抱负,倏忽间如火焰般燃了起来。
    星星点点的光亮在眼底亮起,他咳出几口血,跌跌撞撞地回去了。
    一进门,怜玉就笑意盈盈地迎上来,看见伤痕时心疼不已,细心处理一阵,轻轻吹气道:
    “言清哥哥,谁欺负你了,还疼不疼?”
    温软身躯倚靠在他的心口,陆言清冷静了些,摸索着她的脸庞,温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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