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潼和章时与并肩坐在房间里,身旁是散落一地的酒瓶。
    在他们家,别的没有,酒是管够的。哪怕是在最穷困潦倒的时候,也能在柏郁青的房间里找出至少两箱啤酒。
    章潼单手撑着脑袋,她已经觉得头昏脑涨了。章时与拿起酒瓶,咕咚咕咚又喝了一大口。
    “姐,有时候想想觉得活着真的挺没意思的。”
    章潼并不担心章时与会想不开,她了解章时与,虽然偶尔会说丧气话,但绝对不会真的自暴自弃。他这么说只是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一些支持和安慰。
    “时与,你还记不记得我为什么给你改这个名字?”
    “我记得,时不我与,你希望我能拥有全新的人生,”章时与吸了吸鼻子:“但是想好好活着怎么这么难。”
    章时与和章潼对章兴国的情感并不完全一样,章时与对章兴国只有恐惧和恨,因为自他记事起,章兴国就已经是一个疯子了,可章潼记忆里的章兴国并不完全是这样。她总还记得章兴国把她背到肩膀上让她能看到更远处风景的日子,总还记得章兴国架着她的胳膊让她荡秋千的事。这些尚算温馨的桥段并不多也只发生在章潼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可章潼没办法把它们从记忆里抹除掉,当作从来没发生过。
    可对于章时与来说,章兴国是一个除了给予他生命之外的完完全全的恶人、陌生人。能够代表章兴国在章时与脑海里印象的,只有满身酒气和烧红的脸、声嘶力竭的打骂、满地的玻璃碎片和沾血的啤酒瓶。章潼手臂上有一条长长的疤,那是章兴国用碎掉的啤酒瓶划开的,而那一道原本会落在章时与身上,章潼冲过去把章时与圈在怀里挡下了。而对于受伤的是章潼这件事和啤酒瓶上的鲜血都并没有让章兴国有什么反应,酒精让他变成了一个疯子,受伤的是儿子还是女儿,或者是任何人,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这就是章兴国在章时与记忆中的全部印象。
    所以离开章兴国,对章时与来说就是把这个人彻彻底底忘掉,他不需要记住任何事。
    这么久以来,章时与都觉得自己做的很好了,他离开章兴国,当作这个人从来没有在他生命里出现过,他以为这样就可以真的拥有全新的人生,而这时候柏郁青又告诉了他: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死也不可能。
    章潼揉揉眼睛,从身后拿出了那块引发了今晚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蛋糕。章时与笑了出来:“你什么时候拿过来的。”
    章潼小心翼翼拆开了包装,精致小巧的蛋糕完好无损的呈现在两个人的眼前,可想而知买它的人在把它带回家的路上有多么的小心翼翼。蛋糕前端坠着一颗精美的红心,章潼看着看着,眼圈就红了。
    章时与抬起手摩挲了一下章潼的眼角:“姐姐,早上是我不好,我太着急了才会那样。我想让你知道,不管你在做什么,我都信任你、支持你,哪怕你真的是......我也不在乎,”他撕开叉子的包装袋,从蛋糕上挖下一大口递到章潼唇边:“这本来就是买给你的,妈回来了看见想吃,我没让。”
    章潼恍然大悟一般叹了口气:“我说她怎么生那么大的气,”她吃下章时与递过来的蛋糕,嚼了两口突然又想到:“我回来之前她都说你什么了?”
    章时与把章潼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温柔地笑着:“没说什么,真的。”
    什么丧门星、不如早点去死、为什么活到现在没被车撞死,这样的话他听了太多了,伤不到他的。
    真的。
    章潼露出一个安慰的笑意,然后揉了揉章时与的头发,章时与就靠进章潼怀里,章潼也歪过头抵着章时与的,二人就这么相互依偎。
    天下间只有他们二人可以彼此依靠,除了彼此,他们什么也没有了。
    章时与自嘲似的笑了出来:“姐,没有你我怎么活啊。”
    “你当然可以,”章潼低声呢喃着,说给章时与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你可是章时与,这个名字不仅意味着你可以忘掉过去重新开始,也代表你可以忘掉生活里所有的不愉快。就算没有我,你也可以好好活下去……”
    “不可能。”不等章潼说完,章时与就凉凉的打断了章潼,章潼愣了一下,侧过头去看章时与,发现对方正抬起头认认真真的看着自己。
    他很坚定的重复了一遍:“姐姐,没有你我根本长不到这个岁数,没有你我也真的活不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让大脑的反应变得迟缓,也或许是因为这话中的含义太认真也太沉重,章潼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姐姐。”章时与坐直身体,捧住章潼的脸。章潼的脸红红的热热的,章时与冰冰凉的手触碰到她时,她还被刺激的打了一个冷战。
    是姐姐的温度。章时与想。此时此刻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十厘米,章时与看得清章潼忽闪忽闪的每一根睫毛,闻得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姐姐的身上永远暖暖的、香香的、柔柔的。姐姐的每一个怀抱都是他午夜梦魇时所思所想的、唯一的救赎。
    “姐姐,无论是我过往的、还是将来的,我每一秒的生命都属于你,只属于章潼。要将你从我的生命中剥离开,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章时与说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爱上章潼的。不是弟弟对姐姐的爱,而是男人对女人的爱。或许是从章潼系着围裙的背影开始吗;或许是从她替自己拦下的第一棍子开始吗;或许是从她牵着自己的手跑向朝阳里开始吗。
    然而又为什么非要说出一个明确的时间节点呢?或许章时与从出生的那一刻就爱章潼,他天生就该爱章潼。他们密不可分,他们血脉相连,他们是融入彼此生命里的不可或缺的存在,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开。死亡烧的掉他们的肉体,然而烧的掉他们骨血里共生的依赖么?
    章时与看着章潼,温柔而真诚,像是要把她看穿一般。一直看到她心底里,看见她那隐秘不可言说的欲望。章潼觉得四下寂静,只剩下她隆隆的心跳声,擂如战鼓。
    她突然推开了章时与。
    还没等章时与反应过来,章潼已经站了起来:“你受伤了,我去找药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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