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杨说起自己性行为开始的年龄,邵唐觉得这是一个可以出击的点。
    “你看看,你自己那么小都……你堂妹她现在青春年少,想要解决自己需求不是很正常?”
    周慕杨立刻反驳:“我那么早我也没找男人,她才多大啊?”
    邵唐回答:“16岁。”
    周慕杨立刻说:“还没成年。”
    邵唐额头太阳穴突突跳动,和周慕杨说话是个累活,尤其是固执中的周慕杨。
    “16岁已经有一定民事行为能力……”
    “她才16岁她才懂个屁!”周慕杨态度激动。
    邵唐深呼一口气。
    他真的,好累啊……
    他大晚上地从床上起来干嘛啊?这个什么堂妹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为什么要为了别人家的家事忙来忙去呢?
    他到底……图什么啊?啊???
    他感到头疼,拇指抚在眉心,“你这样的态度,你堂妹一定听不进去你说话。”
    周慕杨哼笑一声,“她什么时候听得进去?你看到她刚才的样子了?我说的哪里不对?她肯听吗?”
    “我说一句她顶一句!”
    这话一出口,周慕杨愣了一下,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你一进去就是否定她的态度,她当然不肯听啦,”邵唐说,“她现在处于什么时候?青春期,就是正叛逆的时候,你都经历过青春期,应该能理解吧?”
    她现在叁十岁,离青春期过去也就十多年,十多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啊,她应该没有忘记自己青春期什么感受吧??
    但周慕杨相当不客气,“我青春期的时候我他妈没她这么牛逼,惹出这么大的事端!”
    她还嫌不够,愤愤加上一句:“我像她这年纪的时候乖得很!”
    她青春期那会儿顶多私底下看看小言情,小……yellow  book,哪像周斯玫这样真刀实枪地干啊!
    邵唐忍俊不禁,往后靠一步,打量着周慕杨,像是看到什么好笑的事物。
    “你干嘛?”周慕杨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笑,本能感到不舒服。
    “呵,”邵唐笑一声,架着二郎腿,手肘搁在腿上,“首先,一个人青春期叛逆,是很正常的事。这个年纪的小孩本来就半懂不懂还觉得自己最懂觉得全天下都没ta懂,家长要是一再给压力,压力你懂吧?”他举起双手,交握在一起,做了个推来推去的挤压动作,“压力越大,什么力也越大?”他口气像是在和小孩做什么物理趣味题,等着周慕杨说出问题的答案。
    压力越大,弹力越大。高中的物理知识,周慕杨应该不会忘了吧?
    怎料周慕杨不搭腔,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他讨了个没趣,只好松开手,假装刚刚一切没有发生过,“家长那边的压力越大,孩子青春期就会越逆反。这个道理,不需要我再给你说明吧?”
    “再说,”他看着周慕杨笑了一下,“人这一辈子也不只是青春期叛逆,有的人,就算成年了,年纪大了,也是大龄叛逆少女一枚,是吧?”
    周慕杨听出邵唐有所指,马上想明白他指的是谁,“你他妈拿我和她比啊?”
    邵唐死死贴着沙发椅,警惕地盯着周慕杨的动作,生怕这时候的周慕杨再打过来,做好防备的准备,才说道:“你不会以为你在你爸妈那和你小堂妹有什么不一样吧?”
    大龄·叛逆·少女周慕杨登时眼睛充满杀气,“你什么意思?”
    “我们俩能比啊?”
    “怎么不能比?”邵唐笑道,“你小堂妹早恋是吧?她父母觉得头疼。你到现在年纪一大把不结婚不生孩子,你爸妈不头疼?”
    “两码事,”周慕杨同他理论,“这根本是两码事,没法比较的两码事。”
    “大哥,”她说,“我现在叁十岁,是已经进入社会好多年的成年人。我做的任何一个决定,都是成熟的,理性的思考,好吗?和她根本不一样!”
    邵唐做出投降的手势,“OK,你自己完全可以这么说,但是有没有可能,你的小堂妹也觉得她做这个决定是理性的?”
    周慕杨想都不想一下就说:“放屁!”
    她还嫌两个字不够,又加上一句:“十六岁的小屁孩她懂个屁!”
    邵唐揉了揉额头,这场对话的紧张也太……困难了。
    他再一次问自己,他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为什么啊?!
    “不管你自己怎么想,反正我觉得你和你小堂妹在各自父母那区别不大。”
    周慕杨还想反驳,邵唐已经抢先一步说下去。
    “在我们那代父母眼里,无非是什么样的年纪做什么样的事咯。十六七岁的时候说是要好好读书,就要我们一门心思地读书,不准谈恋爱不准玩游戏不准和朋友出去玩不准这不准那,说穿了就是怕我们读不好书。你不觉得……不觉得……”
    “我觉得那种教育方式真的很反人类。”
    “你小堂妹这个年纪,我们过去也经历过啊。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萌发对异性的好奇,喜欢,都是很正常的事,哪怕去尝试性,都很正常,我觉得那是人的天性中的一部分,大人们为了所谓的名头去打压去抹杀它,我觉得……”邵唐思虑再叁,还是说出口,“我觉得很变态,很违反人性,简直是反人类。”
    他注意着周慕杨的反应,她双手抱胸,眉头深锁,邵唐怀揣着也许她听进去一点点的希望,下一秒却听见她说。
    “我倒忘记了?您当年也是早恋的主儿,您这是……过来人有感而发?”
    一阵风吹过,邵唐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他怎么有股心虚的劲儿呢?
    他打起哈哈,“往事不可追,往事不可追,哈哈,我们把注意力放到现在,好吧?”
    周慕杨冷哼一声,准备听听邵唐打算放什么样的屁。
    “我们年轻的时候,家长不是不准我们谈恋爱?等我们考上大学大学毕业了,进入社会,工作还不见得有一撇呢,家长们又催着我们赶紧结婚生小孩,你不觉得这很……”邵唐思考该用什么样的措辞,“你不觉得很滑稽吗?我们做学生的时候,不必考虑太多,那时候萌发的感情是纯粹的,是自发的,是我们一点点开始学习怎么去爱一个人的时候,但是那时候我们父母不准,他们要剥夺拔除那些我们对外界正常的感情感受,却在很多年以后觉得我们应该无师自通一般懂得怎么和异性打交道谈恋爱甚至考虑结婚然后生小孩,生小孩之前要干嘛?性交啊,但是他们又不教,却觉得我们到了年纪就应该懂。”
    说得多了,他开始带上几分抱怨的口吻,“这种事哪有那么简单啊?说会就会吗?有的时候我……我以前有的时候就觉得,其实恋爱也需要开设课程,女孩子的心思那~么难猜,”他猛然看到周慕杨的脸,想到这不是该他抱怨以前恋爱遭遇过多少困惑的时候,轻咳两声,掩饰尴尬,“呃,就是说,因为那种保守教育,两性之间没有那么多的了解,结果我们父母都是觉得等到了什么年纪就该天生就懂一样,哪有这回事?从前没有经验没有教育,哪能一夜之间就懂得怎么谈恋爱了?”
    “你觉得你小堂妹现在……”他都不知该不该直接说出口,只好换一种说法,“家长觉得孩子早恋是大事,和家长觉得孩子年纪到了就应该结婚生孩子不然就施压,看似是两件事,其实在父母眼里你们两个都可以是叛逆不听话……你……你能明白么?”
    周慕杨的脸一下子绿了。
    她就说刚刚那话怎么那么耳熟,靠!她爹妈也经常这么说她来着。
    周慕杨青春期那会儿其实没那么叛逆,顶嘴是有的,不过不频繁,到了年纪渐长,尤其是上大学工作以后,她自恃是个大学生,还懂了点女权主义(的皮毛),总之就是她仗着羽翼丰满,常喜欢和父母唱反调,父母说十句,她能顶十句,于是父母也常常会说:“我们说一句你顶一句!”
    周慕杨的表情出现些微松动,只是不肯让邵唐看出来,依然嘴硬。
    “她和我怎么一样?”周慕杨抱胸冷硬说,“我现在叁十,出什么事我自己能负责,她现在十六岁,她能为自己未来负责?”
    邵唐轻笑一声,周慕杨本能地反感他这笑声,就和先前似的,好像他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她直觉这笑代表的不是什么好的含义,质问道:“你这笑是什么意思?”
    邵唐也没想到周慕杨会直白质问,摸了摸鼻子,“嗯……你说你能为你自己负责。”
    “不然呢??”她现在有自己的工作,经济也算独立,为自己负责难道是什么好笑的说法?
    “其实,”邵唐手放在唇边,闭上眼,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说,“其实你说你能为自己负责,有没有可能……那是因为你待在自己的安全区?”
    “我……我之前想要创业那会儿,我那时候想了很多,但是等到真的去做以后才发现,我们想再多,现实总有发生意外的时候。”他陷入过去的回忆,“上一次你说起房贷啊公司破产啊之类的,要说起来,虽然我们公司是没面临过,但我们公司刚建立那会儿,我真的,天天都在担心我们公司会破产。”
    创业的想法的确是因为一时冲动,那时候他就是不想再对着领导点头哈腰还要看领导脸色,但到了真做的地步,他就和冲动做了告别。他不是小孩子,也不是不知道世道艰辛,尽管当时有好几个嚷嚷着也要创业的朋友,可邵唐选择合伙人的时候也是思之再叁。选中梅逍善不是因为他们感情有多好有多铁,而是因为梅逍善家里有家底,他有他的人脉,关系网,那些梅逍善拥有的一切,可以称之为资源,是可以支持公司启航乃至走下去的。刚创业那会儿邵唐天天活在担惊受怕之中,生怕什么时候公司就经营不善,维持不下去,进入破产,他还得背上巨额债务,那段时间头发都掉了好几根,吓得他赶紧搜索查找有什么不掉头发的办法。颜如玉那时候也陪在他身边,倒是没什么好说的,要说同甘共苦,起码她是与他共苦了一段时间。不过好在梅逍善家里有钱,邵唐觉得这就是因为他有好眼光,选对了人。梅逍善的父母靠着茶叶发家,生意兴隆,也是本地有名望的商人,虽说梅逍善他父母不赞同他创业,但要是儿子遇到麻烦,他们也不会看着儿子背债。背靠大树好乘凉,有大树可靠是属于梅逍善本人不多的优点之一。
    “我们还算运气好,”他没有提太多创业时的经历,只简单归于运气好,“我说运气好是因为,你知道么,其实有的时候失败成功和人的努力没有多大关系,有的时候,可能全公司上下拼死拼活地干,结果,”他一根食指举起,指了指上方,“有的时候只是风向变一变,就可能导致好多中小企业濒临破产的境地,就算堵上手头的资产可能还是破产收场,可能会活下来的公司,不过那也是绝境中求生存,能生存下来的,”他笑了笑,“看运气咯,能不能搏把大的,赢了,那就是活下来了,输了……”他笑着,没有说下去。
    “那些人可能做决定的时候也觉得自己能够为未来负责吧,但事实是,未来怎么样,谁都没办法预料。”
    “所以我说我运气好,目前我们还没遇到过那种危险,有危机,不过我们尽可能生存下来了。”
    “我这么说不是为了炫耀我多成功,”他薄唇轻轻弯起,竟有些腼腆,“我是想说,可能我们经常会觉得,哦,我们是成年人,我们够独立嘛,我们可以负担起自己的人生,但……我们会有这种想法可不可能是因为我们还待在安全区,我们没有遇到太大的风险或者困难。你觉得你可以负担,可是如果,我是说如果,突然间,你父母或者你自己生了重病,你现在的积蓄能否承担得起治疗的费用?或者你或者你父母被骗得倾家荡产,背上天文数字的债款,你觉得这一切你真的能够承担得起吗?”
    他看到周慕杨想说什么,马上说:“我知道你想说,我上面所说的情况和你堂妹是两种情况,但我想说的是,我们没有谁能够预料未来,当下我们说我们能够对自己负责,是因为我们觉得当下一切良好,可未来也许什么时候我们的景况变得没那么良好了呢?”
    “也许我们做决定的时候都觉得我们是理性的,我们做了对自己最好来说最好的决定,你觉得你够理性,也许你的小堂妹也这么觉得呢?我们做决定的时候,思考了好的情况,也会考虑坏的情况,但那都是在我们想象中,而人永远不知道生活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意外,那个意外可能就是我们无法承担无法负责的。”
    “所以,当我们说什么为人生负责,有没有可能——这种想法只是身处在安全区的成年人的幻觉呢?”
    周慕杨震惊再叁震惊,她惊讶的并不是邵唐说话的内容,而是……
    夭寿了,狗嘴居然吐出象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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