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栋梁等人听令立即齐应。
    潜伏在整间酒楼的弓箭射手旋即现身,寒夜寂寂,数道白光晃过眼底,齐齐对准了玉姝与谢陵沉。
    此刻只需他一声令下,便可万箭齐发。
    玉姝眼瞳一震,望向前方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原来他是带着杀心而来的。
    而她早在今夜之前,就已被他疑心了。
    萧淮止紧睨着二人交叠的衣袂,“孤只数三声,你若不愿过来,便陪他一起死。”
    “玉小娘子,你可愿随我走?”谢陵沉偏首注视着那双翦水秋瞳,眉眼飞扬,满目写着轻狂。
    犹豫间,玉姝回望着眼前的白袍青年,黛眉微蹙。
    而另一边,萧淮止的耐心已然告罄。
    “三。”男人冷冷看着玉姝,毫无温度地倒数。
    玉姝只觉此刻脚下如有千斤重,始终迈不动半步。
    “二。”他不留一点时间,继续数。
    她稍定心神,眉目沉静看向萧淮止,打断道:“我不会走,我与大将军之事,与谢公子无关。”
    萧淮止目色冷凛,看着她越过谢陵沉,朝自己一步步走来,便没有再数。
    待人走至跟前,萧淮止长臂一伸,毫不怜惜地用力将玉姝拉至身后,而后肃声令道:“放箭!”
    玉姝脚下一个趔趄,听他话落赶忙侧身看向谢陵沉的方向。
    但回首那一刻,数道银光划破了寂冷的夜空,犹如流星坠下,银白闪过,对准了廊间那名白袍青年。
    玉姝心间凝滞,心中一个声音开始告诉她:谢陵沉此刻不能有事,至少不能是今夜,阿姐应该是需要此人相助的。
    “大将军,放过他!”玉姝急忙去拽萧淮止的衣祍。
    萧淮止眸仁微侧,瞥过她泛红皓腕,眼底晦暗一片,直接一把将她拂开。
    谢陵沉看向玄影后的那抹月白,心中微嗤,而后扯唇一笑,摇首叹道:“自古美人乡,英雄冢。玉小娘子,你当真是害我不浅呐!”
    言讫,他俊眼转厉,肃然从身后抽出一柄软剑,刃光铮铮,腕骨一转,悉数避开朝他而来的数道羽箭。
    他瞄准时机,闪身躲入一旁竹屏之后,避开稍许弓箭手的视线,谢陵沉却也无法得以松弛,他眉眼冷肃,身形一跃,手执软剑,动作凌厉地与破门而入的将士周旋厮杀。
    稍得一线缓机,谢陵沉便极快瞥过屋中几扇开合窗户,他凌步上前选择最近的一扇,预备跳窗而出。
    萧淮止径直走上前,一把夺过将士手中弯弓,长臂一展,拉动弓弦,银羽箭于他指尖蓄势待发。
    军中人人皆知,大将军大将军萧淮止箭无虚发,素有神弓手之称。
    弓手们眼见他已握紧弓箭,自知谢陵沉今夜绝无生还之机。
    但松弦的瞬间,一抹月白身影猛地抱住了萧淮止的小臂,满眼泪涟地将他凝住。
    萧淮止的箭偏了。
    并未射中谢陵沉的脖颈,却在他跳窗而逃的刹那,箭矢插-中了他的左臂。
    萧淮止骤然回首,目色锁在她莹润的脸颊上,冷声朝众人吩咐道:“追杀谢陵沉,将尸首带回!”
    话音坠地,他将手中弓箭用力抛掷,随后扼住玉姝双腕,手背上满是突起的青筋蜿蜒而上。
    冷峻面容上布满阴云,他提步将人直接从廊间拖拽离去。
    回到来时那间雅阁中,房门珠帘一声接一声地重响。
    那张桌几上蜡烛未烬,燃着渺茫烛光。
    萧淮止松开玉姝的腕,将她一把抛向临窗软榻,漆黑的眼里阴霾压境,玉姝看不清他眸底半分清明之色,全是一望无际的黑,仿佛可以将人吞噬的黑。
    “你当真是养不熟的。”萧淮止沉声,步步逼近,“孤说过会救你阿姐,你不信孤,孤说过不要再跑,你却跑向了那姓谢的身后。”
    玉姝整个身子都被他摔得无力,只得侧身支着榻沿,眼底满是惶然的望着他,她张唇解释:“不是的……”
    “不是什么?不是从孤手中夺弓都要救他?不是骗着孤饮酒,趁孤昏睡之时,欲和他一道私逃?”
    萧淮止俯身而下,长指用力攫住她的下颚,眼底再无半丝怜惜。
    “玉姝,孤给过你那样多的机会,你却是一点也不愿珍惜,你总想跑,总想着离开孤的身边!”
    整个下颚似要脱臼般,被他紧紧捏掐指尖,玉姝眼泪都已泛出眼眶,滚烫的泪水洇开他修长指尖,男人的目光森冷骇人,逡着她,不让她逃开半分。
    他音色渐哑,“为何不愿留在孤身边?”
    玉姝颤了颤睫,想要摇头却无法动弹,只能忍着锥骨之痛,颤声道:“没有,真的没有要逃,我只想见一见阿姐……”
    “还要骗孤!”萧淮止声音骤高,指尖松开她泛红一片的下颌,转而掐住她纤弱雪颈。
    窒息感吞天并地袭来。
    眼前那抹焰光都已模糊,玉姝看不清萧淮止的脸,只看得见一片黑云沉沉地压着她,心跳都快停滞,她本能地咳呛着,眼泪洇湿了鬓角。
    他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
    玉姝双臂挣扎着去拨他的手臂,却犹如蚍蜉撼树,力量太过微弱,根本无力挣脱。
    意识快要消散的刹那间,萧淮止掐住她脖子的指尖倏松。
    窒息感极缓地消失,玉姝背脊冷僵着,她用尽力气蹬腿,求生的本能使她朝后退。
    裙裾下遽然落下他的大掌,紧紧锢住她发颤的腿。
    灯火明灭间,他的面容隐在晦色下,只能听见他冷然声音:“再跑,孤会亲手杀了玉琳琅,给你作陪。”
    玉姝抵着身后冰冷的墙壁,心绪一阵乱,她于摇曳灯火下抬眸,直睇于他,眼眶的泪簌簌而下,湿了面颊。
    喉间被他掐得已经嘶哑:“萧淮止,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她只觉得满身惧疲,闭上眼,玉姝心间抽痛着。
    他们之间本就是一场错误的开始,是她走错了路,想要脱离深渊,却坠向了一个更大的深渊。
    几近将她吞食,使她血肉模糊。
    二人沉默着,萧淮止朝前进了几分,掌心力度却一分不减地将她锢住,似要在她的足踝处烙下印记一般,重力压着。
    “错?”他冷笑一声,“还要孤再提醒吗?玉姝,是你主动求孤的。”
    他一手拂开她凌乱的裙裾,此刻镀上一层烛光的冷峻面容上,满目疯狂与贪-慾,一字一顿道:“怎么,还是需要孤帮你再仔细回忆回忆?”
    离得越近,鼻间便是她身上那股清幽香气。
    但此刻,她的身上还有另一股气息,属于另一个男人;
    只要一闭上眼,他就能想起谢陵沉凑近她的亲密模样。
    萧淮止眉心紧折,目色紧拘着玉姝瓷白清怜的脸,她此刻满是戒备的眼神,像极了多年前……
    心底已是妒火中烧到了极致。
    那副眼神,那样抗拒而戒备地看着他。
    萧淮止长睫微敛,“江左玉氏现已散了,你的阿姐,玉氏家主是个逃犯;而你玉姝,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少主。”
    他淡声陈述。
    字字诛心,句句刺骨。
    玉姝迎上他的眼神,似在嘲弄着说她,不过一个阶下囚,还要做什么清高样子?
    她想起今夜霍铮拿弓指向阿姐的样子。
    哪里是寻她阿姐。
    哪有拿着弓箭瞄准对方的寻人?
    她忽而凄然一笑,“萧大将军,您从一开始就想毁了玉氏,强占江左,是吗?”
    最可笑的是,强占江左之前,她竟乖巧地将自己也献给了他。
    萧淮止看着她冷嗤凄楚的模样。
    看着她泪痕湿漉脸颊,满眼绝望的神情。
    每一寸每一厘,都在刺锥心间。
    不断地收紧,不断地去绞。
    锢着她的掌心力度微松,他想要去擦掉她洇湿的泪,但一迎上她冰冷目光,殪崋早已沉寂的那座火山,似在熊熊攀升,只待一刻爆发。
    “萧淮止……所以从一开始,我们就是错的,你说得对……我如今不是什么少主,不过一个赖你鼻息生存的阶下囚,我不该奢望你以少主之礼待我……所以,萧大将军,还请您将我关入诏狱,玉姝愿以自身之命,抵长姐一命。”
    她字字艰涩地启唇。
    萧淮止视线定在她冷决的脸上,声音极沉地问:“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离开孤身边?”
    “是。”她不再犹豫,冷然答着。
    萧淮止呼吸一窒,翻涌的情绪不断拍击着他的心膛,他咬牙:“为了见他,般若酒中,是你给孤下了药。”
    她垂下眼睫,烛光晃过,浓睫在她眼睑处投下一片淡影。
    为了见阿姐,她确实是在般若酒中动了手脚,却并未给他下药,但事已至此,有或没有并无区别。
    他们之间,早就存在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见她颔首默认,萧淮止心中积压的情绪在霎时间迸发,如喷涌般,在他的四肢百骸冲斥着。
    烛光啪嗒一声熄灭。
    男人浑烈的雪松气息猛然席卷,完全将玉姝覆盖其间。
    月色裙裾被一掌撕裂。
    玉姝的心也跟着一齐宕入沉渊。
    “萧淮止!”她激烈地喊着他的名字,双手用力地去推他压下来的高大身躯。
    然而,力量终归太过殊异。
    萧淮止此刻是全然听不见她的任何话语,眼底一片猩红炙热,有燎原之势。
    云鬓被他大掌摁住,鬓间金簪霍然撞向身后墙壁,玉姝眼睫孱颤,身前一片凉意,是他撕开了前襟。玉姝蓄着眼泪,奋力挣开双臂去取鬓间金簪,挣扎间,她持着簪尖猛划向萧淮止锢她一双藕臂的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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