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易寒散去丹矛,脸若死丧的站在地上,他复仇的意志已经崩溃,杀机被素鸣衍的镇定与嘲讽的语气给瓦解,内心充满着矛盾的情绪,扪心自问:“父亲,你明明死于贼王之手,为何还要向他嘱托后事?”
    素鸣衍淡然坐下,将沾染苏盖文鲜血的白绸摊在膝上。
    左臂伤口的血不断渗出来,染透衣袖,素鸣衍皱眉看了一眼,没有去止血,轻声喝斥:“你现在还不明白谁是逼死苏公的真正凶手?”
    “怎么可能会这样。怎么可能会这样?”
    “石京度、衷阑晦是我二哥的门人……”素鸣衍从怀里取出同样的一方白绸,白绸上有血书数行字,素鸣衍将白绸递给牧易寒,“这是苏公留给你最后的话。”
    “……帝位之争,惟有一死才能全族,遂求死也。我之死,究竟谁之过,我也不得而知,权争罢了。你不得怨恨六殿下,若有可能,当诛石京度,以谢羽嘉屈死之英魂,至于其他,非你能力之及……”牧易寒看完血书,愤痛异常,定睛看着素鸣衍,说道,“请殿下告诉我寇兵叛变的真相!”
    素鸣衍袖手站起,凭沾苏盖文血迹的白绸飘落,淡淡说道:“苏公血书也说了,权争罢了,若要深究,我也难逃其咎。”轻轻一叹,说道,“我早就预知流寇大营有叛变的可能,但是没有知会苏公,是想苏公因此获罪,想不到演变成这样,竟让羽嘉愈万军民屈死。”
    “父亲为何让我诛石京度以谢屈死之英魂,北城失陷,是不是石京度使然?”
    素鸣衍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他的猜测,说道:“不管苏公遗言说什么,我不许你去刺杀石京度。苏公让我立你为苏氏家主,你曰后自然堂堂正正诛杀石京度的机会。”
    牧易寒将血书白绸紧紧攥在手里,父亲之死可以说是眼前之人与帝子、易氏联手促成,石京度虽然恶毒,不过是帝子的家奴,父亲怎么会将后事托付给眼前这人?牧易寒的内心充满着矛盾的情绪,站在那里,茫然四顾,不知无所适从。
    素鸣衍看着牧易寒被矛盾扭曲的脸,微微一叹,说道:“也不能让石京度看见你活着从此处走出去,床下有一具死尸,是我给你准备的替身,你将他拉出来。这里有一张面具,你戴上它去黑砾原,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你再来寻我,你届时还想报仇,我予你公平一战的机会。”
    牧易寒循着素鸣衍的目光望去,只见书案上放着一张青铜面具,他不知道这就是摩揭伯岑送给素鸣衍的那张混沌之首,迷芒的心思给面具精美绝伦的雕饰吸引,给素鸣衍催眠似的抓起那张面具,戴到脸上,俯身看着青铜大床下果真藏着一具死尸,将其拉出来,才发现那具死尸的面容已毁,身材与自己相仿,想及今天之事都在六殿下的谋算之中,自己不过是六殿下计算石京度的一枚棋子,牧易寒对自己的行为更加感到迷芒。
    素鸣衍也不想继续逼他,说道:“黑砾原卢氏族人认得这张面具,你在黑砾原若有不便,可向卢氏请求援助。”
    牧易寒推窗跃入夜色之中,素鸣衍幽幽轻叹了一声,拾起白绸塞进死尸的胸口,故意露出一角,这才推开房门,走出外殿,对众人说道:“刺客已被我击毙,你们将尸体拉出去埋掉,不要有所声张。”除了那具死尸之外,还有两名被牧易寒杀死的女侍,也一并被连夜运出城外埋葬。
    虽说不许声张,石京度、衷阑晦却一定会看到“刺客”的尸体从寝殿运出去,也一定会看见死尸胸口露出那角白绸。果此,被素鸣衍欲擒故纵、打草惊蛇之计吓住的衷阑晦再也不敢在羽嘉城内久留,次曰便离开羽嘉,返回燕京。
    苏盖文的旧部以牧易寒为首,素鸣衍要牧易寒暂时消失,因此他现在还没有到跟檀那隆城摊牌的时候,也给石京度收拢苏盖文旧部将领的机会。素鸣衍根据岐伯所报,将石京度秘密联络过的军中将领悉数调到石京度的麾下,趁这机会清除苏盖文在羽嘉边防军中的影响,尽调精锐是不可能的,军中的老弱病残自然淘汰出来交给石京度,凑足一千之数。
    如果说石京度教唆牧易寒刺杀自己不是檀那隆城的授意,那么石京度就不敢向檀那隆城禀明事情的真相,如果说檀那隆城也有意取自己的姓命,也就没脸要求自己遵守最初的承诺。
    石京度也不敢久留羽嘉城中,生怕六殿下找到借口致他于死地,要求到高淳驿驻防。那里是出下资进羽嘉的第一处驿站,离羽嘉城足足有千里之遥。
    诸事待兴,千头万绪,但是羽嘉城内最大的障碍算是扫清了。进入夏季,素鸣衍顾虑不到炎热干燥的天气,羽嘉边防军司开始整编的步伐,以丁柳堡为主的壁垒群,加上计划在楚布河断流处修筑的据点,以龙骑营为首的原边防军近五千人驻扎在五座军事壁垒中。将其中的老弱伤残调给石京度之后,人数缺额不大,素鸣衍从侍卫营抽调大批将士补充进去,充当中低级军官,以加强控制。这将是素鸣衍手中最重要的武力之一,也是最先达到一军规模的武力,由聂鲁达出任总制将军,慕昭云出任第一镇守将军,只是慕昭云暂时还要留在天都山峡口。
    经过几次抽调,侍卫营的人数降到最低,甚至比素鸣衍返回青岚时的人数还少,素鸣衍从卢氏、纳吉氏抽调大批武士参加侍卫营,侍卫营是素鸣衍身边最依重的战力之一,但是更主要的作用就是为麾下私军培养忠诚、合格的各级军官,从卢氏、纳吉氏抽调武士,自然是想将这两家真正的溶入体系中来。当然,素鸣衍也从原边防军司,从羽嘉当城甄选了一批武士参加侍卫营。
    侍卫营的编制很快回升,甚至超过以往的规模,进入夏季的第二月,总人数达到一千人。此时的侍卫营,战力自然不能跟以往相比,侍卫营武士强弱差距也拉开了。他们中有精锐的卢族武士,一百名卢族武士,有将近二十名五阶精英武士,其余则都为四阶武士,可以说是侍卫营中最精锐的团体。一百名纳吉家武士次之,总体水准与以往的侍卫营相当,但是更多的是从羽嘉当地与边防军司甄选的武士,实力则比以往的侍卫营将士差很多,甚至比原先的裔天护卫营还不如。
    纳吉悟言、卢青叶、明石羽替代藏金、慕昭云之后,成为素鸣衍新的侍从官,出任侍卫营佐领之职。
    千贺武士营移驻羽嘉城,在紧邻西城的羽嘉山上修筑山营。紧邻西城的羽嘉山地势陡峭高拔,居高临下,可以俯视整座羽嘉城,在那里修筑营垒,重要之处可以与总督府相提并论。对迦南用兵,千贺武士营是不可忽略的战力,补充成长起来的千贺武士,扩编到八百人,一部分驻在西城山营里,一部分驻扎在丁柳堡等军事壁垒中。
    除此之外,羽嘉城中还编三营武力,以白术为总制将军,纳吉涅骑为第一镇守将军。
    诸军整编随着夏季的结束而结束,羽嘉城终于拥有反击迦南的力量。
    夏季之末的楚布河水量比其他季节更加充沛,进入荒漠更深的地方才完全断流,身后是花费整个夏季时间抢筑的据点,素鸣衍望着苍茫的荒漠,浅褐色的青叶城位于荒漠的尽头。素鸣衍回头望了一眼,新编的侍卫营加上五百名千贺武士还没有实力直接进攻青叶城,但是青叶城外分散的游牧部族就完全抵挡不住这支力量的侵袭。
    易氏成功挑唆流寇大营叛变,奇袭羽羽嘉城失败后,大约有六千寇兵撤入迦南境内,迦南在青叶的驻军增加到两万人,但是山谷平原的扇形面有近四百里宽,一旦羽嘉方面主动攻击的话,迦南守住这道防线就有些吃力了。
    此时的青叶郡,只有一百二十多名羽鹫骑士,完全无法与千贺武士营在争夺空中战场,青叶守军也失去主动出击的可能,龟缩在壁垒城堡中坚固。也许是迦南方面希望青岚能平息怒火,要求易氏收敛克制,迦南西北三郡与羽嘉郡相似,本身的物产不足,需从外界补充,当易氏面临国内的种种压力,就进一步丧失主动出击的可能。素鸣衍的意图不是要攻破青叶郡的城池,而是想从青叶郡掳夺人口补充到羽嘉郡去,那些生活在半荒漠地区的游牧人自然是首选的目标,这些部族居住分散,部族里还有大量的风马兽与豢养的牲畜。
    侍卫营、千贺武士营在边防军司的配合下,频频出击,撕开迦南在青叶北部的防线,从青叶郡大肆掳夺人口,整个酷热的夏季,掳夺人口超过三千户的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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